第二十九章 陰險陰險

簡樸到家時,母親黃菜花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廚房裏忙乎著的時運,聽到簡樸回來,放下手裏的活出來迎接,貼著簡樸的耳邊說:“咱媽一副心事重重的,你小心點。”

“知道了。”

簡樸一邊換鞋一邊應著。

簡樸坐到黃菜花身邊,時運又回了廚房。

“媽,”

簡樸輕輕地叫一聲,黃菜花像是被驚到一樣,“啊”了一聲,看到是簡樸,足有一分鍾才說:“你回來了。”

“是,媽,出什麽事了嗎?”

簡樸拉住黃菜花的手,順便把一直做無用功的電視關了。

“簡樸,出大事了。”

就憑黃菜花連名帶姓地叫她,簡樸也知道是大事,連忙問:“出什麽大事了?”

“你爸……你那個該死還不死的爸,不知怎麽打聽到了咱們,竟然要和我搶你……”

簡樸初聽,也愣住了。

父親這個概念,在簡樸的生命裏是缺失的。直到後來,黃菜花嫁給了冷清洋的父親。父親這個詞匯才慢慢在簡樸的頭腦裏形成,卻也是淡薄的。

簡樸以前聽母親黃菜花提起過自己的父親。那不過是一段很古老的,中國曆史上經常出現的故事。代表人物是陳世美之流。

“媽,你別急,我這麽大了,還能是他說搶走就搶走的,你要是不和我提,我一輩子也想不起來他啊,媽,我是你女兒,我怎麽可能離開你。”

愣過後,簡樸連忙安慰黃菜花。她們母女的感情可是超過一般之上的。若是有人拿黃菜花的命來要挾簡樸,簡樸是想也不想,就能拿自己的命去換黃菜花的命的。

有了女兒的保證,黃菜花慌張的心才算放下來。

“媽,他怎麽找到你那裏去了?”

簡樸覺得還是先把來朧去脈搞清楚才行。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家裏就來了兩個男人,自稱是簡風行派來的律師,其中還有一個是簡風行的養子叫簡直,說簡風行想見你,讓我轉告一下,小樸,你說是你好找還是我好找,我一個沒名沒姓的老婆子,他們都能摸到,他們怎麽能摸不到你,簡風行卻先找我,讓我通知你他要來找你,他為什麽這麽做,還不是想在我麵前示威嗎?小樸……”

這事確實有點亂了。母親分析的不無道理。簡風行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三十年都快過去了,簡風行都沒有來找過她們母女,現在突然出現了,怪不得母親這麽厲害的人,也會失措。

“媽,你別想太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應付他們的,我倒要看看那個從來沒有想起過我們母女的男人是怎麽個厲害人物。”

簡樸冷笑一聲。有些事,她從來不說,不代表著她心裏不記恨。

“小樸,你千萬別掉以輕心,簡風行不是一般的人,你這麽聰明能幹,有大半還是像他的。”

雖然黃菜花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簡樸除了長的像自己,那皮毛以內的東西卻全是簡風行的遺傳因子。

因為黃菜花怨著簡風行拋棄自己的事,所以她鮮少在簡樸麵前提起過簡風行。簡樸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隨口問起,她還罵過簡樸。

現在不一樣了,簡風行要找上門來了,黃菜花知道躲是躲不過的,該說還是得說的。

“簡風行是下放到我們村裏的知青,他家成份不好,他爺爺是國民黨的將軍,做過蔣介石的衛士長,他爸爸留過美,聽說還給蔣經國做過翻譯,他媽出身書香門第,雖然嫁給了簡風行的爸,可他媽的父母卻是支持咱們黨的,49年解放時,留了下來,正待產的簡風行的媽也被強行留了下來。**剛開始,

他家就受到了衝擊,那時簡風行才十幾歲,就跟著他外公外婆蹲牛棚,還進過監獄,哎,我喜歡上他就是孽緣啊……”

黃菜花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他的,**剛過去,他爸那邊就派人暗暗聯係上了他,把他接走了。我那時剛懷上你……”

“媽,你別說了。”

那些個發生在特殊年代裏的事,陳舊得如一頁黃紙,偏偏記滿了太多辛酸的東西。

簡樸聽了心難受,再也聽不下去了。

“小樸,你可想好了怎麽對付他,我聽那個簡直說,他在那邊沒有親生兒女,這次回來找你,就是要接你過美國去的。”

“我是不會去的,我在這裏過的很好,他想接我走我就要和他走嗎?他當年能留下來,為什麽不留下來呢?”

“對,金……,不,老婆大人,我支持你。”

端菜出來的時運,把黃菜花和簡樸後麵的兩句話聽得一清二楚,這個心亂如麻啊。

為什麽自己的計劃總是剛訂好,就會憑空生出枝節。這三十年沒有出現的人,好不好的這時候蹦出來幹嘛。

“做你的飯去吧!”

簡樸狠狠地瞪了時運一眼。

時運小媳婦一樣地退進了廚房。

“你別總欺負他,我看他還不錯,要是行,明年五一就把婚禮辦了吧,我也省省心,專心致誌地給小洋挑房媳婦,三十好幾不結婚,我怎麽對的起他死去的爹,我還想抱孫子呢。”

黃菜花這話說完,簡樸大囧。無限同情起冷清洋了。想像著黃菜花拉冷清洋那種冰塊鐵板臉去相親,會是什麽效果。

剛進廚房裏的時運差一點興奮地撞上牆,手舞足蹈跳巴紮嘿了。丈母娘真是有眼光啊,一眼就看出自己不錯,自己一定會很給力很給麵子地繼續不錯下去的。最主要的是丈母娘竟有心把自己的偽大舅哥提前弄出去,這真是……太陽光了。

這頓飯黃菜花吃的很滿意,看時運的眼光更溫和了,完全是看準女婿的欣慰模樣。

一旁的簡樸這個氣啊,老媽為了一頓飯就把自己給賣了,自己這也太不值錢了。再看時運那尾巴翹得老高,一副小人得誌的狗腿樣,反被氣得笑了。

下午簡樸剛到辦公室,不受歡迎的人就到了。

秘書kitty的臉色很不正常,神神秘秘的把名片遞到簡樸麵前說:“簡總,外麵來的客人說……是你哥,叫簡直。”

“簡直是混蛋。”

簡樸拍案而起,接過kitty的名片,強抑著心頭火沒的撕掉。

冷靜,一定要冷靜。

簡樸三分鍾後,才恢複了平時淡定的模樣。

這還幸好今天中午有黃菜花紮的預防針,要是真被簡直直接找上門,簡樸能掄椅子的。

“讓他進來!”

簡樸冷笑了一聲。

從沒見過簡樸有這種表情地kitty有點同情外麵的那個男人。

辦公室的門再次推開時,簡樸一腔激情熬的一下子點燃,剛要噴出,卻被進來的那個男子……無聲地平息了。

無論是誰麵對一個坐在輪椅上,麵色用蒼白都形容不了,隻能用慘白來形容的男子,誰也叫嚷不出來了吧。

簡樸總算理解為什麽今天早上黃菜花沒有雌威大現地把來的人打出去,而是能聽完他們說什麽,讓他們全身而退,這全拜……這個叫簡直的男人所賜啊。

簡樸問:“你是簡直?”

“是!”

男人點頭,搖動輪椅,又往裏進來了些,直接麵對簡樸的辦公桌,迎著坐在辦公桌後的簡樸探究的目光笑了笑說:“很意外?”

“當然意外。”

“你父親簡風行,是我的養父,我十二歲的時候,他收養了我,今年我三十一歲,整快二十個年頭了。”

簡直的聲線很溫和,說話沒有多少起伏,很像廣播劇裏念旁白的,泉水一樣,可比他那張慘白的臉,強上許多。

“這關我什麽事?我沒有心情聽你說,你還是明白說你此來是什麽意思吧?”

“阿姨沒有告訴你嗎?”

“沒太說清楚,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父親的意思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回美國。”

簡樸冷笑了一聲說:“簡先生,請你分清楚,那是你父親,和我沒有關係,我憑什麽和你一起回美國?”

“別這樣說,父親聽到會傷心的,這麽多年他也不好過。”

“他不好過,我們母女兩個就好過了嗎?現在我們一切都好,就不勞他操心了,你若沒有別的什麽可說的,我這裏還有事,不奉陪了。”

“如果不把這件事情解決,我還是會再來的。”

“簡先生,別以為你不講理,我就會怕你,這是中國。”

“我當然知道這是中國,我也沒有做違反中國法律的事,恰恰相反,我做的還是附合中國傳統的事,為人子女,盡其孝道,自古有之,我沒有說錯吧?”

簡樸意識到自己低瞧了簡直,這人的這張嘴看起來可沒有他身體那麽不堪。

“簡先生說的很對,那簡先生也一定聽過為人父母,教養其恩,是他不恩於先,也別怪我不義。”

簡樸也不是吃素的。這麽多年的哲學文學也不是白學的。但簡直顯然更勝一籌,甩出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沒有他,哪來的你呢?僅指這份恩情,你也還不起。”

“你少來和我談什麽恩什麽情,什麽叫沒有他就沒有我,你以為我很願意我身體裏的一半有他的基因嗎?要是有的選擇,我姓張姓李,也不想姓簡。”

簡樸的情緒越發的激動起來。簡直卻還是一碗平靜的水。等簡樸嚷完後,簡直才說:“我知道事情發生的突然,我也不急,我們慢慢來,我入住在皇埔酒店,你隨時可以來找我,當然我也會再來找你的。”

“不用,我的主意不會改變的。”

“我相信這世間沒有絕對的事,精誠所致,金石為開。”

“滾!”

簡樸暴了一句粗口送走了輪椅男簡直先生,回到家,喝了時運遞來的爽口湯,這口氣還沒有順過來呢。

三從四德性丈夫時運立刻又給金主大人簡樸做了一個全身鬆骨按摩,才略有緩和。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沒看到他那個態度……”

“他態度不是很好嗎?”

時運明明記得簡樸說那個簡直惟一可取之處就是態度了。

“最可恨的就是他的態度,他要是態度惡劣一點,我還有憋氣到現在,我完全可以揍他了。”

麵對一堆棉花,千金之力也是無用了。簡樸渾身細胞都被氣炸了,隻覺無處發泄。

“你那個爸真會算計,就知道你們母女兩個的脾氣不好著惹,才派了一個殘障人士。”

簡樸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同情心我年年有,年年也不會給他的。”

“嗯嗯,我支持你!”

時運有自己的小算盤。他新辦來的農村戶口,在這個延海城市怕是還吃不開呢,更別說是弄出國門了,這多少費點力氣。

還有,若簡樸的父親真如黃菜花所形容的,又見其做事的風格,必是個極陰險的人。

何以禦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時運馬上想到了一個更陰險的人。

對,關緊自己的門,放出冷清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