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理何在

接下來的三天,簡樸一點沒有答理時運的意思。

同一個屋簷下,一句話沒有。

最殘忍的還是在晚上,一點不讓時運近身。隻是不讓近身還好說,簡樸還把時運開到了客廳裏,讓時運睡沙發。

這種懲罰讓時運十分難受。

怎麽說呢?一個月裏,除了簡樸迎接親戚的那幾天,他們每晚幾乎是夜夜春宵。

即使是那幾天裏,不能做,也是摟在一起的,也沒有像現在一腳把他踢出門啊。

最主要的是心情完全不一樣。知道不能做和知道能做卻不讓做,這完全是兩種感覺。

時運急得孫猴子附體一樣,每晚撓牆,眼見著牆皮都被他抓脫落了。

針對著簡樸的冷戰方針,時運也想下個狠心,罷工幾天,餓簡樸幾頓。隻是這狠心實在難下,太心疼簡樸了,還是每天不由自主地準點準時起來,給簡樸做早餐,送簡樸出門,卻再也沒有出門吻這個安撫福利了。

轉眼就到了周末。

簡樸一改往回周末懶床的習慣,早早便起來了。

時運打扮得出水芙蓉一樣,眼巴巴地望著簡樸,像條尾巴一樣緊跟著簡樸身後,可憐兮兮的小樣,簡樸差一點動了心,帶上他了,卻一想冷清洋還要同去。為了日後可以處的長久,終是狠狠心,推開了擋在門口的時運,獨自一人步入了電梯。

太殘忍了。果然最毒女人心。

時運衝著關閉的電梯盒子,張牙舞爪,雖然早猜到是這個結果,卻還是心有不甘。

難道自己就這麽帶不出手嗎?未來嶽母大人又不是沒見過自己,對自己的評價還是很高的。

不就是多個冷清洋嗎?

冷清洋能怎麽地,自己又不怕,簡樸憑什麽要替自己怕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簡樸的娘黃菜花是幾年前才和簡樸的現任繼父劉大勇搬到這座海濱城市來的,住在一條五、六十年代遺留下來的弄堂裏。

劉大勇是個鄉下人,很樸實憨厚,最主要一點是聽話。黃菜花就是看中劉大勇這一點,才和劉大勇走在一起的。

黃菜花這個厲害人,在搞對象結婚這方麵,卻偏愛找軟柿子捏。許是吃了第一任丈夫,也就是簡樸的爹的虧,所以再不找念過書的知識分子了。

再嫁的第一任是冷清洋的爹,一個井下工人。第二任,也就是現在這個劉大勇,是個建築工地做力工的。

以黃菜花的容貌和身材,即使是五十歲的人了,打扮打扮也是不輸給四十歲的城市女人的。想找個條件好一點的,不困難。之所以找軟柿子,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女兒簡樸。

這個家隻有她說的算了,女兒才能不受欺負。

黃菜花這一生,愛情隻出現過二十歲之前的一次,如曇花一般,卻有了愛的結晶簡樸。

為了簡樸,她是什麽苦都吃的。

二十歲以後,與其說是為了自己活,倒不如說是為了簡樸。她自己什麽都能湊合,卻絕不讓簡樸有一點將就。

劉大勇有三個孩子。老大比簡樸還要大兩歲,也是個女孩子。

黃菜花和簡樸結婚時,這孩子十六,連同劉大勇的小兒子一直是劉大勇鄉下的媽帶著的。

小姑娘剛成年,便早早和同鄉人出去打工了,沒兩年就嫁了。

鄉下的女孩子結婚都早,劉大勇並不覺得自己女兒二十歲就當媽有什麽好可惜的,相反還很高興,總算是甩掉一個負擔了。

老二是個男孩子,現在跟劉大勇一樣,也在建築工地打工。比簡樸小三歲。處個同鄉姑娘,正張羅著結婚。還有一個小兒子,始終在鄉下,也就是劉大勇日日都愁的老大難。

小兒子的到來,對劉大勇純屬意外。

等他和妻子發現有這個孩子時,已經四個多月了。去鎮上醫院體檢查後,醫生說做不了引產,也打不了胎。隻能認命地生了下來。

這孩子出生不足月好說,胎裏還帶著點毛病,最最讓劉大勇不能接受的是小兒子帶走了結發妻子的命。

所以,劉大勇一直看小兒子不順眼,覺得這兒子就是討債來的喪門星。直接把他丟給自己鄉下的媽和女兒,不願意看上一眼了。

黃菜花和劉大勇結合時,就知道劉大勇家庭的複雜,卻還是願意和劉大勇在一起,是因為劉大勇能接受她的約法三章。

這三章裏,處處都於簡樸有關。

那一年簡樸十四,市重點中學數一數二的好學生。黃菜花嫁給劉大勇,惟一的要求就是劉大勇必須和她齊力供到簡樸不能再念為止。

劉大勇硬著頭皮答應了。

當時還想,一個女娃子再怎麽厲害,能念到哪裏去。自己那姑娘兒子小學都不願意念,打著勸著都不去學堂。

後來,劉大勇發覺自己錯了,且錯到離譜。

什麽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那簡樸真不是一般人生出來的。

連跳著兩級,從重點中學進了重點高中。高考又考上了傳說裏才能聽過的學校。別說這裏摻雜著多少幸運成份,隻憑這個事實結果,也讓劉大勇傻了眼。

好在黃菜花也是個能賺的摟錢耙子,一點不比男人差。

簡樸又勤工儉學,總能拿到一等獎學金。

上重點大學時,因是什麽文科狀元,四年的學費都是市裏給掏的。碩士博士這些更別說了……

劉大勇不隻是傻眼的事了,他開始覺得自己這個繼女可能是天上什麽星轉世。對簡樸從不敢正眼看,一副見到菩薩的表情,連帶著對黃菜花都像對老佛爺似的。

簡樸這書念到大學畢業時,就見到回頭錢了。這才把自己母親和從來沒敢對自己大聲說過一句話的繼父一起接到了這座海濱城市。

因為當時手頭隻有一點錢,剛夠買這個弄堂裏的舊房子的,隻能把他們先安置在了這裏。

等以後簡樸有了閑錢,想給他們換房子時,黃菜花不幹了。

黃菜花的理由很充沛。說是住習慣了。其實誰心裏都清楚,黃菜花是舍不得讓女兒再破費了。

劉大勇對於住在弄堂裏,一點沒挑。他也知道即使住進那高檔小區,自己這一家子也和那裏不搭調,倒不如住在這裏舒服。還是同一階層的人好混。

快要到弄堂胡筒時,簡樸指著弄堂對麵的大超市對冷清洋說:“哥,把車停在那處的地下車庫裏吧,你的車開不進去弄堂,也和那裏顯得格格不入,一會兒不定多少小孩子圍著你的車看呢。”

“也行,我們順便買點水果拎回去。”

冷清洋點頭。

“不用了,媽那裏都有。”

簡樸拉著冷清洋,哪裏能攔得住。不一會兒冷清洋從超市裏大包小裹地拎出來一堆的東西。

簡樸連忙幫著拎,兩個人四隻手 ,哪個也不空著,穿過馬路進了弄堂裏。

剛走進弄堂裏麵,就與出來倒垃圾的黃菜花走個正臉。

黃菜花幾乎不認得冷清洋了,但她認識她的寶貝女兒簡樸。

“你怎麽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黃菜花嗔怪的語氣裏,帶出無限的開懷。女兒能回來看看自己,自己高興不說,也長臉。

這弄堂裏誰不知道她黃菜花的女兒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雙博士,著名雜誌社的副總編。弄堂裏,哪家的兒女也是比不過的。

黃菜花扔了垃圾袋,才注意到站在簡樸身後的冷清洋。

直覺就是女兒又換男朋友了?這個挑的……不太好啊。

以她黃菜花閱人幾十年,特別是看男人幾十年的目光,一看冷清洋就知道是不好收拾的主,擔心女兒吃虧。

“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媽,你看……你看他是誰?”

簡樸退後了一步,把冷清洋全身讓給了黃菜花。

女兒的這個舉動,讓黃菜花警覺起來。這男人絕不是之前自己所想的,與女兒是男婚女嫁關係的,那他是……

黃菜花看了大約有一分鍾,直看得眼裏見了濕潤,才嚅嚅地脫口道:“小洋……”

冷清洋雖不是自己親生的,但住在一起也有八年光景。那孩子的模樣,自己是絕不會認錯的。

於是,黃菜花的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一把抱住了冷清洋,連哭帶罵道:“混小子,你還知道回來看看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阿姨還以為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呢!”

以前住在老家時,斷續還能收到冷清洋往家寄的報平安的信,後來搬到延海後,便也沒有了冷清洋的消息。

黃菜花當著簡樸的麵,時而會念起。

當初嫁給劉大勇時,黃菜花還告訴過劉大勇,自己一共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劉大勇那時還納悶,隻見簡樸,不

見黃菜花說的兒子。

幾個月後才搞清楚,黃菜花說的兒子是前夫的孩子。現在正在北方念大學,基本是不回來的。用的錢是黃菜花的前夫留下的撫恤金。

劉大勇還很慶幸,一是那兒子不用他操心二是自己有眼光,找了黃菜花。自己哪天要是有個什麽事,黃菜花倒是個可以同甘苦的伴。

冷清洋沒想到黃菜花會哭。總是臨危不亂的男人,心下也有些慌張。

黃菜花在冷清洋的心裏,位置很重要。這個重要甚至超過了他的父親。因為他的父親也沒有像黃菜花那樣在別人麵前拚命護著他。

開始有父親在的幾年,還不覺得怎麽樣。後來父親突然去世了。冷清洋更明白黃菜花對他的好了。

活到現在,冷清洋也沒見哪個繼母,肯對自己的繼子那樣好的。

平時見不著父親,冷清洋不覺得父親怎麽好。父親這麽不聲不語地沒了,冷清洋倒覺得天像塌下來了一樣。任他如何堅強,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冷清洋還記得父親入土的那天晚上,黃菜花進了他的房間。把一張存折遞到他的手裏說:“你父親的賣命錢,阿姨都給你存起來了,以後你要念大學娶媳婦都指著這個呢,你可要收好啊。阿姨問你,你今後是想和阿姨生活,還是想去你大伯那裏?”

所謂的大伯是父親的哥哥,冷清洋都不記得那個大伯長什麽樣子了。隻知道是在鄉下,家裏也有三四個孩子,想來也不會對自己怎麽好。

冷清洋搖頭。黃菜花就像今天這樣,哭著把他攬在了懷裏,說:“好,留下來就好,我還不信了,這老天能難為死咱們母子三個。”

這麽一留,就是直到他十八歲成年,他考上大學。黃菜花才為了簡樸,又走一步的。

“阿姨……”

十多年沒有喊誰這個稱呼了,今天叫出口,覺得一點不生疏,好像還似昨天那麽溫暖。

“媽,咱們進去再說吧,在這裏算什麽事啊,哥好不容易回來的。”

黃菜花抱著冷清洋過份激動地哭,引來了胡筒裏十幾個腦袋的伸出。

“對啊對啊,看阿姨都糊塗了,走,小洋,一會兒阿姨給你做秘製紅燒肉。”

黃菜花拉著冷清洋,就往弄堂裏麵去。

這時,兩旁探出的腦袋就有問的了。

“黃媽媽,女兒帶女婿回來了?”

“亂說什麽,這是我兒子,看看俊不俊,可帶樣了呢!”

黃菜花揚著一笑臉,無比地自豪。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也是她的驕傲。

“噢噢,兒子啊,怪不得和你長得像。”又有一個人說。

“那可是唄,我兒子不像我還能像誰。”黃菜花應著。

冷清洋在弄堂街坊的觀禮中,和簡樸一起隨著黃菜花進了裏麵黃菜花住的那間小樓。

黃菜花住在二樓,兩室一廳的房子,不算大,四十幾坪,卻足夠她和劉大勇住了。

劉大勇的大兒子劉強平時是不回來的,住在工地裏。那裏管吃管住,沒得把便宜丟了不占啊。

進了屋後,冷清洋和簡樸把買來的吃的穿的,堆的滿桌子全是。

“小洋,讓阿姨好好看一看,嗯,長高了也長壯了,你這麽多年你可都跑哪裏去了?一點消息沒有,讓阿姨這個擔心啊。”

黃菜花拉著冷清洋坐到自己的身邊,那親熱勁……算是把簡樸徹底曬一邊了。

簡樸更加覺得沒帶時運來是正確的了。

時運要是見到這個情景,醋壇子不是翻,那得是碎。

“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北方,和同學合夥做生意,也是這幾年才到延海來的。”

冷清洋簡簡單單的一句,把這十幾年全都帶過去了。

“娶沒娶媳婦啊?孩子都挺大了吧?怎麽沒給阿姨帶回來看看啊。”

黃菜花記得冷清洋的生辰,比自己女兒大四歲,說來巧合,陰曆卻是一天的生日。

也有三十有三了,這個年歲,早該成家了。

見冷清洋搖頭,黃菜花輕歎了一聲,說:“沒結也沒什麽,你妹子也沒結呢,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結婚太晚,這都成時尚了。”

“是,讓阿姨操心了。”

母子兩個又聊了些家常話,黃菜花也沒細問太多,見著冷清洋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麵前,哪裏都好,也就開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