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難行

離易水尚有幾百裏地，就已經到處都是乞討的人群和逃難的人了，這些人現在都是瘟疫出現之前才出來的，到瘟疫傳開，好多鎮子被傳染之後，各地官府都嚴禁災民入城，難民潮才不再那麽洶湧的湧入各個城鎮，但是剩下的人卻得不到救治活活被瘟疫折磨死了。

明翼一路經過各地就叫當地官府派人發榜，號召災民回去重建家園，響應著雖有但是並不多，即便已經找到了許多名醫，在瘟疫沒有辦法的時候依舊沒有人敢回去。

出了永城門再過20裏地就到易水鎮了，如今易水鎮已是個鬼窟，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恐慌不已，能逃的都已經逃了。到永城已經好幾個日子了，明翼卻還未出過城門，一邊是外麵太凶險身邊的人和當地官府的人都不讓出去，一邊是要布置的工作實在太多，根本抽不出空，如今大夫也有了上百個，足夠分到各地了，人手雖還需要招募但是已經有了一定的數目，糧食和粥棚也交給軍隊和官府分配到位，藥物也準備了一個禮拜的存量，事情已經準備妥當，明日終於可以親自去慰問災民了。

想到明日要麵對如此多的災民以及傷患，明翼隻覺心裏難過不已，再想到父皇派他來的原因，心裏又更痛了，不受重視，關鍵時刻推出去為皇家承受災難，或許他對於那個皇帝而言就隻有這一點價值吧。然而歎氣歸歎氣，他還是要休息好準備明天的行程。

真正到了重災區，明翼才知道什麽叫恐怖，隨處都可見到幹枯而猙獰屍體，大家的眼裏充滿了絕望和茫然，仿佛都已經放棄了生命，隻到看見他的出現，明白他的身份，那些絕望凹陷的眼睛裏才顯出一點光彩來，都急切的攀著他的馬，抓著他的衣服，跪在那裏向他求救。

粥棚已經起作用了，大部分都能保證最起碼的一日的兩餐比較濃稠的稀飯，現在也還沒有出現哪裏有貪汙的現象，其實當初就想到了這一點，所有的糧食都是明翼親自指定人送進災區的，每一個隊伍都有一路軍隊隨行保護，大概沒有人敢去災區把錢糧要回來吧。但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瘟疫的問題，已經命人挖了很多坑把屍體集中起來燒掉了，但是病因還沒有找出來，帶來的太醫都束手無策，甚至連帶來的軍隊都有人已經感染了。

晌午了，還沒有吃飯，明翼向先去看看粥棚的情況，伸了伸腰卻感覺到頭暈目眩，或許這幾日太勞累了，也沒有多想，又出門去了。騎馬察看了好幾處粥棚的情況都還不錯，質量沒有下降，當初那種麥糠打湯式的粥水早已經不見了蹤影，路上的災民也少了，陸續的有人從外麵回來了。走了兩個時辰，頭暈的厲害，明翼隻好打馬回來。

馬被牽去消毒，明翼自己也沐浴換了衣服，把衣服拿去消毒了，才去吃飯，或許是太累了，竟沒有

一點胃口，隻胡亂吃了兩口就回房休息去了。

不料這一躺就是一下午，晚飯時分到了，小德子來找明王吃飯卻發現自己的主子還躺在床上，喊起來了，吃了兩口，明王又出門去察看情況了。

等災民那邊都安置得差不多了，明王才回來，人似乎累的很，連話也不多說，沐浴完吩咐了第二天的內容就去休息了。然而半夜的時候，明王府裏卻熱鬧起來了，忙忙碌碌的人在明王的房裏出出進進，原來明王病了，而且很凶險，太醫診斷之後竟是染上了瘟疫，這個消息宛若晴天霹靂，整個宅子裏的人都擰起了眉頭，擔心明王也擔心自己的安危。

明王剛醒來就下了死命令，自己被傳染的時候決不能傳出去，以免動搖人心，現在是關鍵時刻，出不得亂子。以後所有的折子都由小德子遞進房裏，明王除非必要不會出門，整個宅子裏包括方圓2裏地都要勤加消毒，要加緊從各地采購藥材，聘請大夫，研究治病之法。

病了3日，依舊不見起色，眼見明王的氣色越來越差，身子也越來越虛弱，災民得瘟疫死去的人數也再不斷上升，情況很快就要失去控製了，然而明王卻已沒有太多的力氣來照管大大小小的事情，朝廷的救援當夜就發出去了，卻遲遲不見動靜，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

明翼披著衣服，費力的推開窗，才看了一下又趕緊關上，身上已有地方開始潰爛，見不得風。偷偷歎口氣，明翼蒼白如紙的臉色寫滿了凝重，事情再沒有轉機隻怕他明王別說無臉回京，隻怕連命也要沒了，可是路又在哪裏，轉機又在何處呢？

天無絕人之路，大概真的是句箴言了，傍晚暮色將露的時候，轉機終於來了。而這個轉機絕對是你所無法想象的——宰相的女兒杜雨墨帶著救命的大夫來了。

原來，自募捐那天宰相大發了一頓脾氣，不僅有生以來第一次打了杜雨墨還把她關起來不準出門，杜雨墨天天看著焦急神傷的青梅，想到易水的百姓和自己的壯舉怎麽都覺得自己應該好事做到底，於是終於悄悄的和丫鬟青梅女扮男裝逃出了相府一路追著明王的行程而來了，半路碰到一個大夫自稱能治瘟疫也就順便帶來了。

一路上，雨墨隻要一想到易水就會想到那一日在募捐大會上的明翼，那樣偉岸，那樣的英俊，那樣的擔當，以至於她都已經問過青梅好幾次了，弄得青梅不停的打趣她，動了春心了。不過這個說法杜雨墨現在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但是，當在她的強烈要求和那個半路殺出的大夫保證之下，她終於見到了那位三皇子，而當她見到那被病痛折磨得瘦削虛弱卻依然要強撐著的身子時，她感覺自己的眼睛裏好像灌滿了水，她甚至差一點就撲上去抱住那個令人擔心的身體了，於是差不多那一刻，她打算承認青

梅的說法了。

易水的情況完全超乎了杜雨墨的想象極限，還在永城外的時候她就幾乎要停下自己的腳步打道回府，如果不是為了青梅，不是有大夫的保證，或許她就要停留在永城了。在永城時，她以為自己已經見到過人間最悲慘的一麵了，卻不想來到易水之後，才發現，老天的殘酷遠不止於此，災民們雖然能吃上稀粥，但是對瘟疫的絕望已經把他們的生氣折磨的一幹二淨，好幾次看見路邊一動不動的人，雨墨都以為那人已經死了，卻在過了很久之後，又看到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分明轉動了一下，這裏的人一開始還想活下去，畢竟經過洪災之後，活下來的早已是僥幸，待等到瘟疫來了之後，最初還以為會有希望，現在明王來了這麽久，帶了那麽多大夫卻依舊束手無策，或許上天要徹底毀滅他們了，絕望的人如此想到，於是連說句話的意願都沒有了。

因為已經找到大夫了，因此雨墨一到就決定即刻通知明翼，一進房，明翼躺在床上輕喝：“小德子，不要讓其他人進來，你自己也要少進來莫要再傳染了。”

半響，見小德子沒有回應，明翼轉向床邊才看到居然是雨墨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出於禮數，明翼動了動身子要起來。雨墨立刻向前一步走到床邊，扶他躺下，

“王爺身份高貴，怎麽敢讓王爺回禮呢。”雨墨道。

“你怎麽樣？疼嗎？”雨墨輕輕的問，聲音裏充滿了溫柔。

明翼突然感覺自己的眼眶很濕潤，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他，關心過他，原來一句簡單的問候就可以抓住一個人全部的心靈。他輕輕的搖搖頭，甚至還笑了笑，似乎很怕她擔心。

雨墨幫他蓋好被子，又捂了悟被角，又介紹帶來的大夫，說：“我把大夫帶來了，路上碰到的，他看到你的告示了，特地過來的。這裏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擔心，好好養病吧，等下先讓大夫給你看看，其他事有我呢。”

明翼點點頭，輕輕的閉上眼睛，第一次覺得這麽安心，仿佛整顆心都滿滿的。雨墨看他睡了吩咐大夫留下察看病情，自己輕輕的出來，關門的時候又忍不住看了看床上那張安詳蒼白的睡臉。

雨墨深呼吸了一口，靜下心來，不知道為什麽見到那個人之後，自己的性格竟然像來了個大轉變一般，而那些關心的話竟可以說的這麽自然。

踏進客廳，雨墨叫小德子把太醫都喊齊了，又派人拿著明王的腰牌去永城調來了一個營的兵力負責維持秩序和照顧病人，又發了告示下去告訴災民找到治瘟疫的辦法了，然後鑒於青梅的情況又讓人在城門口貼上白榜，各人失散了親人的都去上麵寫上自己的家庭成員和要找的人。等一切都部署好了之後，雨墨帶來的村野大夫卻又帶來一個令人擔心憂懼的大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