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玉蘭花開(二)

卞夫人雖是過了不惑之年,風姿卻是猶在,更添了股說不出得醉人風情,許是陳年累日,沉澱下來的成熟美與優雅態。最是那一雙顛倒眾生的鳳眸,更是轉眼間傾了心池,叫人流連,不禁心生親近之情。

我頷首恭敬施禮,道,“早聞不如一見,今日得見夫人,宓兒當著有幸之至。”

卞夫人笑容滿麵,玉蔥似的手撫上我的手,輕輕握著,聲音自是溫柔至極,像極了山間清風,沁人心脾,“宓兒哪裏的話,今日見著河北俏甄宓,倒真真是養眼,來來,與我同車而行,我們好生聊聊!”

“娘!”我聽得倒更生親近之情,正欣慰著,卻聽見子建在一旁故作不悅般,眼眸含著清水一般,一絲詼諧之意閃過,“娘你口口聲聲說想念孩兒,可知方至此,卻與宓兒甚好,也不理會孩兒,真教孩兒心傷!”言罷,瞟我一眼,盡是笑意。

卞夫人笑得更為歡喜了,啐道,“子建呐子建呐,我與宓兒說些婦人間體己的話,你若也要來插上一聽,倒也無妨。”

我的手仍被她執著,她指尖輕滑,有絲絲涼意,舒服極了,聽得他們一言一語,隻在一旁靜默不語,卻聽子桓清了嗓子,不悅一般,“子建,你就知道身側紅顏,可有在意一同前來的人麽?”

子建嗬嗬笑起,倒是有些羞愧,拜道,“好哥哥,子建錯了,冷落了哥哥。”

子桓卻盯著他,一臉正經,道,“倒不是冷落了我這個哥哥,你可知,後麵趕來的車駕是誰人呐?”

聞言,翹首相望,卻見烏篷青蓋搖曳,車輪後揚起陣陣煙塵,珊珊來遲,我正想著該是何人,竟是如此悠然自得,任性如此,就見子建喜極拂袖疾步相迎,那青篷簡車上下來一男子,隻見他發髻高束,發帶迎風輕輕揚起,身著白色素衣,身姿清峻,卻又有股子銳氣,難以抵擋。

子建迎上去便是照他胸前一拍,道,“德祖兄,別來無恙啊!”

原來是曹操主簿楊修,如此,見他獨駕簡車而來也不奇怪了。時人皆言,楊德祖性簡易,**不羈,形骸皆忘,

是一等自在之人。

楊修隨手甩開手上的鞭子,迎著子建便是緊緊相握,笑道,“你個好小子,一聲不響便離開,不知險惡,叫德祖好生擔憂。”

子建笑開,楊修卻不依不饒道,“我聽聞子建為了一絕色女子差點丟了性命,可是當真?”

子建低眉一笑,轉眸望我,楊修亦順著他的凝眸方向,望將過來,轉而對他道,“當真絕色不假,子建為了她幾近命喪黃泉,看來不假。隻是瞧著方才情形,怎瞧不見她眉眼中的……”忽的壓低了聲音,附耳過去,竟將子建說的無言以對。

言罷,竟是朗朗笑開來。都說他處事不留餘地,待人則咄咄逼人,有十分的才能與聰慧,就十二分地表露出來,看來不假。

見他倆在側寒暄,甚是開懷,卞夫人道,“他二人隻要一處,自是滔滔不絕,我們且行,不必相候。”卞夫人言罷,眉眼早已環顧四方,歎了口氣,轉臉對子桓道,“你且先行回去,稟告大人。”

子桓點頭應著,忽的轉眸深望我一眼,揚起笑意,牽過棗紅馬,一躍而上,勒緊韁繩,揚長而去。

卞夫人瞧著他的背影,手上微微一動,又是笑臉相迎,道,“宓兒,你與我同車回去吧。”

“卻之不恭。”我頷首答應,已教她牽著上了錦車。

車攆之中,置了白裘,在這暮春倒是不顯得熱悶,倒是有絲絲涼意,又是酥軟之極的物件,也少了這迢迢長路的顛簸。

卞夫人安坐身側,輕輕撫著我的手背,極是細膩,卻叫我心中忽的生出些忐忑來。

聽得她輕輕言道,“早聞甄家三姑娘有傾城之貌,今日瞧見,當真如此。”

我道,“夫人謬讚,有夫人此等珠玉在側,宓兒也隻能自慚形穢了。”

一聲燕鶯歡鳴一般,卞夫人笑將起來,如銀鈴脆響,“宓兒可真會說話。”

忽的她停止了笑,手也滯住,深深歎了口氣道,“我已經老了,怎麽也不能和你這般如花年紀比了。”

我知她傷感了,便安慰道,“夫人過

謙了,依宓兒看來,夫人正值最美年華,倒像是醇美女兒紅,叫人沉醉。”

“隻是我最美好的年華依然逝去,再也尋不到了。”她默默歎道。

“夫人?”想必她定是思及往昔,頗為傷感。

她隻苦笑問我,“宓兒,你的名字是誰起的?”

我心裏微微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因著從前袁氏劉夫人告知她與劉良之事,一時不語。

她也不介意,隻道,“是他吧。我知道的,宓兒,宓兒……他現在是怎麽樣了呢,我竟是不記得了……”

她似乎是在看著我,似乎又不是,我深深思量半晌,道,“我唯一記得他頭上的那支玉蘭木簪,白若潤玉……”

她深深瞧著我,一雙鳳眸皆是閃爍,喃喃道,“子桓回來後一直說起你,隻一味說著你,卻不曾提及你的美……”臉上忽的一絲淺淺笑意,隻一閃而過,“現在我可知道了。”

我倒是疑惑起,不知子桓說起什麽,我與他相處時日並不多,加上今日也隻有三次而已,所言亦是不多,倒不知他有何言語,正想相問,車卻停下了。

隻好隨著卞夫人出去,甫一下車,便瞧見楊修與子建站在府門前候著了,一葉簡車便停靠在石獅前,隨意的擱置著,青篷已經有些微微鬆散,掉下半截烏布,懸在半空。

正式見過楊修,正值青年,眉宇間當真是意氣風發,卻是五世三公的楊家之後,當世俊傑。

楊修笑意甚濃,寒暄幾句,方要再說什麽,卻叫子建製止,隻見子建笑言,“德祖兄向來口無遮攔,宓兒莫要介懷。”

我道,“無妨,直言與否,且要看對方了。與我,自是無礙的。”楊修聞得,與子建相視而笑,楊修一臉倘然,子建則是搖頭道,“肚子裏有話,還是說出來,這樣叫自己舒服了。”

言罷,便隨卞夫人進府,一行人斷斷續續地進入,至此,司空府確是為司空府了。

曹操一襲便衣站在花廊前,麵色有些許蒼白,身後一片白玉蘭盛麗綻放,隻見她展顏道,“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