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遺蹤何在

我夢見顯奕在煙花之下,畫舫之上,喚我洛兒。

我夢見在紛紛落雪前,他擁著我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夢見夜半無人時,他在我耳邊喃喃,我定傾盡一世歡顏,守你至死。

相聚愈短,相離太長,思念也就越發的長,多少個多少個深閨夢裏,呢喃著你的名字。顯奕,你可曾聽見?

秋風蕭瑟,長草萋萋。

“小姐,秋風寒涼,你這般臨風站著,不為自己著想,當也要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細想!”隻聽得念弟在旁聒噪起來。

我不覺撫上微微隆起的肚子,已近四個月大,你的父親離開也有四個月了吧,可是書信盡斷,人跡不知。多麽諷刺,我們一直想要個孩子,可是真真有了,他竟然一無所知。你來的或許不是時候。

加了件衣服,念弟便攙扶我進去內堂。我本想讓他回去無極縣老家去,那邊已被曹操占領,甄家乃名門,待人寬厚,因此安全渡過難關,因著我先父原是上蔡縣令,與曹是故人, 得以安然無恙。隻是,偏偏獲知我有孕在身,念弟更是不願離去了。

許是母親顧及我有孕在身,命令前方消息第一時間來報劉夫人,不準讓我知曉。偏偏她不知,不讓我知道,隻會讓我更為不安。

前方已經苦苦支撐了這麽久,我又久不知消息,其他仆人也不說,怎的會不著急。這日,我終於按捺不住,尋得母親,問問前方戰況。

甫一進屋,母親便迎了出來,啐道,“身子日日重了,就休要跑動!”

“母親是知媳婦心有掛念,媳婦怎麽能安心不動。”我微微皺眉。

她神色古怪的很,我心沉了下去,怕是當真不妙了。我百般哀求,隻見她手指微顫,麵色蒼白,眼淚倏的流將下來,哭泣道,“好媳婦,我瞞也瞞不住了,顯奕已經有兩個月都沒來書信了,音信全無,托了人去打聽,竟也毫無消息。我怕你難過,傷了胎氣,便命道不準把書信與你。”

我驚的一時間站立不穩,念弟急忙上前扶我坐了下去。

“就連尚兒也竟無消息,

我是真真沒有法子了!”母親幽怨之極,扶住桌沿,苦苦道,“隻恨那袁譚逆子,竟然勾結曹瞞,禍及兄弟!”

現在已經不是歸咎於誰的問題了,現下,必須知道顯奕如今身在何處!可是如今我又有什麽辦法呢?隻能坐以待斃?

“小姐,是否洗漱安寢?”念弟在我一旁諾道,我從母親出回來便坐裏難安。

我搖搖頭,胸中鬱結戚戚,什麽都不想幹,一顆心懸在遠方的人兒身上。

“小姐,奴婢知你心中難過,可是,你就是為了二公子,也要好好想想你肚子的孩子啊!”念弟焦急之極,把器具丟到桌上,在一旁緩緩說道,“小姐你這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害不著自己,害了孩子怎生的好,若二公子當真遇險,你也要給他留後不是?可是……”

我休的站起身來,她還沒說完,我竟一巴掌打到她臉上,便定在原地,看著她清麗的臉龐上漸漸顯出嫣紅。

念弟楞了半會,回神過來,也不顧臉上的疼,流著清淚跪在我腳下,“小姐,奴婢聽說,二公子和三公子被曹操打敗,現今生死未卜,卻是被曹操處斬……”

心中似有怒火燃燒一般,顯奕是我的夫,我怎的允許別人在我耳旁說及這些,我氣急,厲聲道,“念弟,你與我情同姐妹,難道還不知我的心性?沒有實據,休在我耳邊說得這些謠言!我……”一時堵住氣門,腦袋竟也暈沉沉的。

我胸口起伏不定,眼淚便流下,再也控製不住,嚶嚶哭起來。念弟懊悔之極,抓著我的裙裾,“小姐,奴婢錯了,奴婢該死,不該詛咒二公子,小姐你別傷心。”又低頭打自己,怨道,“念弟錯了,怎麽說了這些惹小姐不痛快!當真該死!”

我一把製止她,屈身抱著她,淚亦是止不住般,我心裏頭害怕的,恐懼到似乎失去的所有的克製,終於還是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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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睡夢極淺,有得一絲聲響就會被驚醒。我睜眼,夜色甚濃,月光鋪了一地,涼薄如斯。

我想起方才打的念弟的一巴掌,心裏甚為懊惱,她無怨無悔,待在我身邊。我望著自己的手,在月光下蒼白而無力,可是那一巴掌竟是那般的響亮,連我的手亦是生生發麻!

望向外屋,念弟自顯奕走後,便在外屋歇著,以便我有事召喚。外屋的燈早已熄滅,不知她有沒有睡去,是否也如我般無法睡眠。

忽的外間急促的腳步聲,燈還沒來得及亮,聽見窸窣的說話聲,隻見念弟推門而入,似乎知道我站在窗前,映著月色,道,“小姐,有消息了!”

母親和我,還有眾家眷皆齊聚內堂,定目望著跪在下麵的將士,他低著頭,不敢抬頭,衣裳襤褸,麵色枯黃,眼睛卻很明亮,“二公子前去南陽請諸葛出山,未料遭拒,又逢袁譚突襲三公子,急急趕回前去支援,退了袁譚。怎知數日後,袁譚竟然向曹瞞乞降,勾結曹瞞前來攻打,三公子不敵,與二公子失散,二公子回至幽州,派人尋找三公子,竟是無果,怕是被曹軍俘虜了去。”

母親身形晃動,我在一旁將她扶住,她揮手讓他繼續說下去,那將士似有難言之隱般,神色慌張,“二公子很是著急,於是,於是,他喬裝混進了曹營。我們在城裏等了近兩個月,至今無消息,幽州城守將讓小的先回來稟告。”

我已聽不下去,顯奕竟然以身犯險,深入曹營?你可當真是糊塗了,怎就不想想家中妻兒?我又急又氣,不知當如何是好。

隻見那小將抬起眼,看我一下,忽的又垂下眼瞼,我看到欲語還休,便問道,“將士是否仍有未盡之言,但說無妨。”

那小將跪的有些許不自在,抿抿嘴,狠心道,“曹操攻來時,讓眾士兵高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還放言,說,說……”

“說什麽?”我心早已沉下,漸漸冷卻。

“曹操說,誓滅袁熙,奪其之婦,當是第一大美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