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母親的葬禮很簡單,隻有幾個必不可少的步驟,但也拖拖拉拉了一個上午,那個男人並沒有留多久,隻是意思性的來走了一下過場,隻是,他的目光,從來沒在自己的身上停留過。

自己就跪在母親的靈位前,一身白衣,披麻戴孝,那麽醒目,他卻始終像是沒看到似的——

米洛平靜的端起泡麵,聞著那讓人作嘔的香味,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平淡的說,“我隻能做這個!”

麵條入口是軟綿綿的,毫無生命力,像是一團棉絮一般。

莫顏的心尖一顫,她極力克製自己不要露出同情的目光,隻是很平淡的看著他,但是心頭的澀意還是絲絲縷縷的流露了出來,他用的‘隻能’,那麽平淡的話語,其間那麽沉痛的無奈。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米洛突然生起氣來,把手裏的泡麵盒狠狠的砸到一旁的垃圾桶裏,濺起的湯汁灑了一地,他瞪著莫顏咬牙切齒的低吼著,“不要用這種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他隻感覺莫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良久,直覺中,他便把這種視線歸結為同情。現在的米洛,如同一頭負傷的野獸,竭力隱藏自己的傷痛!

“同情?”莫顏重複著這幾個字,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精致的臉上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米洛的手在兩側緊握成拳,因為用力捏起而發出的聲音在耳側尤為清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一根一根的,似乎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要裂開一樣。

就在米洛的拳忍不住要揮向一旁的牆壁時,她嘲弄的再次開口,卻不知是在嘲笑他,還是嘲笑自己,“同情嗎?你覺得你這樣就是很可憐了是嗎?就因為你是瞎子嗎?”

莫顏的聲音很低沉,如同催眠一般,她能感覺到米洛因為她的話再次繃緊的神經,“那你知道,有多少人

羨慕你的生活?世上那麽多和你一樣遭遇的人,但是他們不一定能住這麽好的房子,不一定擁有你這麽出色的容顏。”

她沉默了一下,米洛的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最後頹廢無力的靠在沙發裏,雙手捂著臉深埋在雙腿間,莫顏有些倦了,手捂著嘴輕輕的打了個哈欠,“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說你不稀罕這些,但是,你羨慕的,不一定就是好的,這個世界,其實是很公平的!”

米洛的眼睛如星辰般耀眼,他定定的看著莫顏,極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她的容顏,但眼前卻始終漆黑如墨。

“這棟別墅是我母親最後留給我的東西,”米洛的聲音沙啞,低沉的很有磁性,那種在心底沉寂了很多年的傷痛被他掩飾的很好,語氣平淡的似乎真的隻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情,“她是那個男人明媒正娶的妻子,所謂的門當戶對,最初的幾年裏,那個男人確實是對我母親心動過的,每天不離不棄,隻要是我母親想要的,哪怕再難再苦,他也會極力去做!”

米洛眯起眼睛,像是在極力的回憶,這一刻,他整個人都被一團霧氣籠罩著,迷蒙的似乎隻要一眨眼,就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可能正是因為這些甜言蜜語,母親才會那麽義無反顧,但是時間總是衝淡愛情的利器,何況,那個男人對我母親的本來就不是愛情,他隻是貪念母親的美貌而已。幾年後,那個男人終於厭倦了母親的千依百順,開始整日整日的不歸家,那是的我,才剛剛滿一歲。最初時,他多多少少還會掩飾一下,但越到後麵就越是變本加厲,帶著不同的女人出現在各種公共場合!”

米洛的表情很平靜,但是他緊握的雙手還是暴露了他的怒氣。

莫顏側著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淡淡的不安緊緊的扼住她的胸口,心,突然,劇烈的跳的很快。

“母親抱著我,坐在門口等那個男人,隻是想親口要一句答案,以往的一切是不是隻是一場戲。日日月月,年年如此,風雨不間斷,但是最終,母親也沒有等到那個負心的男人。在某年的冬天,母親終於病倒了,但她還是堅持著坐在門口,等那個男人回家,任我怎麽哭、怎麽求,怎麽用生滿凍瘡潰爛的手去拉扯她的衣服,她也不回頭看我一眼。母親的病來勢洶洶,堅持了兩個多小時,就不行了,等到救護車到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呼吸了,那雙美麗的眼睛卻還是大睜著,看著遠處!”

米洛突然劇烈的咳嗽著,肩頭聳動著,似乎連肺都要被他咳出來一般,莫顏靜靜的坐著,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任何動作,她隻是安靜的看著咳得雙頰泛紅的米洛,像一尊雕像似地,安靜的看著——

米洛止住咳,本來清明溫和的雙眸中迸發出血紅的恨意,那種恨壓的人喘不過氣來,他專注的僅僅盯著莫顏,低低地說,“我終於見到他了,在母親的葬禮上,那個男人意氣風發,懷裏還緊緊摟著一個身材姣好的美麗女人,從容的站著,接受著前來祭拜的人向他投來的各種各樣複雜的目光。那個男人終於轉過頭,淡然的掃了一眼遺像上的母親,平靜的像是看陌生人一般,隻是一眼,就別開了視線。他怎麽可以那麽平靜呢?麵對那個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業、又苦苦等了她多年的女人,他怎麽可以那麽平靜呢。我跪在母親的靈前,一身白衣,披麻戴孝,那麽醒目的,他居然沒有看見。”

“我的眼睛也在那一年失明了,醫生說是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但我知道,我是不想再看到那個男人虛偽的臉,永遠都不想再看見。。。”米洛的情緒有些瘋狂,他的身子劇烈的顫抖,唇瓣被他咬得出了血,瞳孔不停地變換出各種不同的情緒,最後變成一片死寂,灰白的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