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心墳埋葬未亡人（二）
九月初九，凡間稱為“重陽節”，聽說每逢這個日子，人間菊花開遍，沿著河岸看去正是東岸菊叢西岸柳，一片姹紫嫣紅裝點著秋季葉落霜降後的蕭條。
這一天，喝幾杯雄黃酒，在自家門口插幾把茱萸，可避邪驅鬼，就是妖魔也不敢隨便出來興風作浪。
廟裏的香火比平日鼎盛許多，男女老少都虔誠的跪在蒲團上上幾柱香，燒幾吊紙錢，在神佛麵前求個平安。便是再窮苦的人家也會在院內擺個小桌子，把捏好的泥菩薩恭敬的放在桌上，挑揀些家裏最好的飯菜供奉在菩薩前，再對著尊像磕幾個頭，才好安心的過節。
凡間人聲鼎沸，香煙彌漫，人們的禱告聲和祝福聲順著風向直衝九霄。
九重天上依然是萬年亙古不變的風雲，隻是，今日各仙家似乎都不曾外出串門，紫藤樹下也不見老神仙們為了一盤棋局爭的麵紅耳赤的身影，鬥神壇上滿座虛空，以往的叫好聲在今日戛然而止。乘雲而過，隻偶爾在某處見到少不更事的小仙子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嘀咕，卻不見諸位上神上仙的蹤跡。
顯然這樣異常的氣氛，像瑤華這種後知後覺的人是全然感覺不出的。一大早她便偷偷溜出司法神殿直奔南天門，卻不是下凡，而是等人。
可是當瑤華第一百零八次不好意思的對著麵無表情的守門天兵傻笑的時候，她知道她等的那個人是不會來了。氣鼓鼓的蹲在南天門處望著翻滾的雲海，看著手裏握著的螺號一咬牙便發狠的往地上砸去。
“不找人的時候陰魂不散，正找的時候死哪兒去了！”
這螺號是君朔塞給她的，說是若在天上想見他了，隻要對著螺號喊他的名字，他便會風一樣的來找她。
“是誰說的，隻要我一吹螺號就會馬上出現的，騙人！”
雖說君朔當初給她的時候，她推推搡搡了好久才極不情願的收下，想著日後是用不著的，這年頭一個姑娘家的好端端去想一個男子是個什麽意思，她可不會沒事找事。哪裏料到如今還真有用上的一天。可眼下這當口，瑤華對著螺號喊的嗓子
都啞了，也不見對方有任何回應，八成是還醉在哪位美人的懷裏舍不得醒來。
瑤華自言自語道，“哼，好色鬼！再也不要理你了。”
“可是……黑蓮怎麽辦？”原來瑤華那日想到的人便是君朔，君朔雖沒個正形，可也是名副其實的上仙，替黑蓮施術作法虧損不了多少仙力，全當是她瑤華欠他一個人情，日後有機會還他便是。她可全指望君朔能幫幫忙了。
這樣一想，瑤華看著不遠處安靜的躺在地上的螺號歎了一口氣，直起身走過去將它撿起來，吹了吹放入懷中。
“這不是小蓮花麽？嗬嗬，你可還記得我這老頭兒？”
瑤華抬頭便見著南天門外一個鶴發童顏的老神仙騎著青牛緩緩的降落，一雙眼睛笑眯眯的打量著她。瑤華側著頭想了想，前些日子神尊讓她看了一本神仙冊，要她記住各個神仙的尊號，多的她是沒記住，不過這老頭倒是有幾分印象，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叫太上老君。
瑤華乖巧的行禮，“小仙見過上神。”
“上神才回天宮？”
“嗬嗬，老頭兒我剛從南海論經回來。”
瑤華討好道，“上神不光道術精湛，連佛法都精通，不愧是得道高人。”
太上老君摸著胡須點點頭，“嗬，你倒是會奉承！”
“小仙平常嘴可不討喜了，今日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太上老君也不揭穿，隻是哈哈一笑，“小丫頭片子！”
遂又瞧了瞧瑤華，“兮離這小子倒是把你養的挺好，恩，不錯，是塊修仙的料子。”
這是瑤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直呼神尊的名諱且還叫他小子，原來不光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上神外也還是有上神的啊。
“上神謬讚了，小仙愚笨的很，常惹得神尊不高興呢。”
太上老君瞪大眼睛，一時倒把瑤華嚇了一跳，這老頭笑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可一睜開，不得了，這眼睛太過有神，似是藏著無窮的智慧蘊含著萬千純淨之氣，叫人不敢直視，若是妖魔鬼怪在此，怕是
要被那雙眼睛化去煞氣無所遁形。
太上老君臉色有些古怪，“你家神尊還舍得生你的氣？”
瑤華連連點頭，“怎麽不氣，氣急了就不理人，悶聲悶氣兒的。”活像欠了他八輩子錢似的，當然這話瑤華是不敢說出口的。
太上老君拍拍瑤華的頭，神色莫測，“丫頭，好好修仙，你要明白他的苦心。”
瑤華點頭應承著老君心裏卻不見得也這樣認同，卻又聽老君道，“丫頭是偷偷跑出來的吧，還不快回去？沒準兮離小子正在找你呢，要知道今日是……”
瑤華腳一跺，還沒等老君說完，便一陣風似的往回跑，嘴裏還念叨著，“害死人了！下次再找他算賬！”
太上老君伸手捋了捋胡子，看著瑤華漸跑漸遠，還是把剛才沒說完的話接上，“今日是九月初九啊……”
拍了拍坐騎青牛，青牛很配合的叫了聲便馱著太上老君騰雲而起，袖袍迎風展開，坐上的老人微閉雙目，似是陷入入定狀態，良久又睜開眼睛看著蒼茫的天際，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青牛的背——
九月初九，可真不是個好日子。
瑤華氣喘噓噓的跑進司法神殿，才一進門便跟嵐止撞了個滿懷，嵐止哎喲一聲瞪著瑤華，“跑什麽？整天這般莽撞！你這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瑤華吐了吐舌頭，認著錯，“瑤華知錯了，嵐止大人莫要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的。”
看看，看看，每回錯認得沒差，可下次還不是照舊，知錯知錯，可就是不改！她以為他就喜歡跟她生氣？還不是氣她總是那般糊塗，在他眼皮底下還好，出了門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
原本還想訓誡幾句，可一想著今日不同往日，嵐止便也不再多說，罷了，罷了，暫且不計較。
嵐止走了幾步又往回叮囑瑤華，“我去替神尊備酒，你去泡茶，今日多泡些，晚些時候等神尊回來用的上。”
“神尊要出門？去哪裏？”
嵐止臉色陰鬱的看著瑤華，“問那麽多做什麽，該知道的時候自然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