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寂寞生花無人知（三）
嵐止氣道，“你這小仙，膽子越來越大了，那黑蓮竟比神尊還重要？”
瑤華扯著被嵐止牽著的衣袖，有些焦急和期待的往後院走去，“對神尊來說，黑蓮算不得什麽，可是對我來說，黑蓮卻是與我同命相連、一脈相通、生死締結的‘唯一’，無人能比，總之嵐止大人是不能明白我心之所係、所盼究竟是為了什麽。”
聽著聽著嵐止竟自動放了瑤華的袖子，由著她離去。若說同命相連他倒也能理解，畢竟瑤華與黑蓮同根而生，兩株蓮花互相作伴了萬年，這其中緣分自是旁人不能比，隻是這生死締結未免有些嚴重，她可真知，這一句話蘊含了多少分量？若他日黑蓮恰好印證了神尊的一語成讖，她難道要與黑蓮攜手共進，不管什麽天命難違，不顧什麽金科玉律。唉，天生一顆凡心呐。
瑤華剛跑到拐角處，便看見黑蓮靜靜的立在水上，還那摸樣，就像她天天照顧他時的樣子。她放慢了腳步，放輕了呼吸，內心卻不知是失望還是沮喪或者別的什麽情緒。她小心的邁著步子，看著黑蓮漸漸從一個黑點放大成一株蓮花，這其中的過程明明是短暫的，可是於她而言卻似乎有些漫長，或許期盼的太高，或許在感到它有變化的那一刻太過喜悅，而現在當瑤華看著黑蓮紋絲不動的佇立在那裏的時候，她的眼角不知不覺濕潤了，還是她一個人！
她走到黑蓮麵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花葉，說不上是難過，隻是覺得內心有些空，一下子空到泄氣，像是打開了一個缺口，細細的，小小的，微疼微疼。
瑤華盤腿而坐，支著下巴看著黑蓮出神——
黑蓮，你可知道凡間的戲文裏還有一出關於並蒂蓮的故事呢。講的是有兩戶人家各自住在城東和城西，城東的那戶富貴人家老來得女，歡喜的不得了，便把這女兒當男兒來養，城西的那戶窮苦人家早年喪子，好不容易又得了個兒子，怕又夭折了，便把這男兒當女兒養。外界的人也都以為，城東的那戶生的是個男兒，城西的那戶養的是個女兒。後來呀他們都進
了學堂念書，你來我往便有了情意，彼時他們還糊裏糊塗，隻恨自己生錯了胎，都想著若自己當真是男兒女兒身該多好。
你看命運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無中生有有中生無，正當這二人正為自己的姻緣錯生恨的時候，卻忽然識破了彼此的身份，原來‘他’便是她，‘她’即是他，她不必裝男子，他也比必扮女子，正是鴛鴦雙配，鳳凰相偕。可是，凡間總是有那些個門第之見，富貴之分，原本這二人已相互許了終身，卻因著凡間的這些規矩不得團圓，最後他們相約黃昏後，在楊柳依依下，晚霞殘照裏，盟誓三生，雙雙投了河。
天已許，甚不教、白頭生死鴛鴦浦？一川煙雨一場秋，聽說那年，池塘的柳綠裏開了一株並蒂蓮，妖嬈而糾纏，從前世，到今生……
你看， 一枝莖幹，花開兩朵。雙蒂並列，永結同心。一朵是你，一朵是我。終生相依，不離不棄。不是命中注定又是什麽？
隻是，隻是你若與我同脈相連，便聽得見我的心聲吧，既是聽得見，為何還要我等？還是——你不願同我，一起……
廊簷下，那一抹月白隔著碧草花圃遙遙的望著河邊抱膝而坐的身影，遠處的發呆，近處的沉思，隻有天上的白鶴偶爾鳴叫著將輕如棉絮，淡如薄霧的雲朵煽動開來，聚了散，散了又聚。
終於不忍她繼續想著心事，不屬於她的心事，她不該想，便是想，想的也不能是它，而是——
“倘若它不再化形，你便要一直守下去？”隻一瞬，兮離邊乘風落在瑤華身後。
空氣中，有好聞的青竹味，還有蓮花的幽香，可是，上神大人吸了幾口，眼睛瞟了瞟那株黑蓮，垂下眼簾，掩去心中那一絲不爽快。
瑤華沒有回頭，反而把頭擱在臂膀上，“我覺得，等待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神尊大人有沒有等過什麽人？”
身後是一片沉默，許是早知道他不會回答，瑤華又自顧自道，“是我癡了，神尊大人怎麽會等人，隻有仙子們等神尊
大人的份，等著神尊多看一眼，多笑一下，便要歡喜上幾天。說不定夢裏還會笑到流口水呢。”
兮離看著瑤華，心緒有些飄忽不定，若是瑤華回頭定能看見，那一雙無波的眼眸此刻又是泛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等過的，本尊也等過。”
瑤華有些驚訝轉頭看兮離，卻發現他的雙眼緊緊鎖著自己，明明看著她卻又像是隔著遙遠的光陰，穿過了繁華，徒留一段歲月的靜寂。
兮離伸手挑著瑤華的下巴，薄唇舒緩的吐出一句話，“這世上，還有一種等待，是等來那個人，她卻不再記得你，那麽你的等待又算什麽呢？可是等的那個人卻還是……覺得，幸福。”
沒有悲傷，沒有喜悅，隻是簡單的陳述著一句話，卻叫人刹那間覺得酸楚，瑤華仰著頭，迎著那雙清澈的眼眸，“怎麽會，不記得？”
“許是以前的記憶不快活，許是傷的太深，亦或者太痛恨。也許不記得反而更好，有些錯，彌補不得，有些事情，重來不得，有些感情，傷害不得。”
“那為什麽還覺得幸福呢？”
“你若是失去過，便知曉，等一個人，從來都是畫地為牢，哪怕最終是等到了，自己卻再也不想從牢裏出來了。你這株蓮花，也要畫地為牢不成。”
瑤華眨了眨眼，這問題深奧的厲害，她想不明白，“我……我不知道，隻是想……盡力而為。”
那時她還不明白，便是自己的這番盡力而為，又是多少次與最初那些人那些事擦身而過，若她能停下腳步往後看一看，往裏想一想，即便是不能明白上神大人為何突然變的如此奇怪說這樣的一番話，也多少能體會出要有怎樣的心境才能麵對著她，平靜的說著好像與她毫不相幹實則糾纏成結的情深意長。
他的白衣拂過她的秀發，眉間的神色比冷月還要涼上幾分，似是有千萬情緒鬱結於此，瑤華從那雙漆黑的眸裏看到自己的身影，耳邊是兮離一貫淡漠的聲音，“盡力而為麽？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