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假作真時(一)
穆子淵哆裏哆嗦地指著畫中的自己,“我以前就是這幅二百五的樣子麽?”
“二百五?”楚嵐不解。
“就是愣頭青。”華研先她一步答道,然後便開始樂。
穆子淵曾與他說過這詞。
楚嵐唇角弧度加大,眼睛也露出許多笑意,這是穆子淵見他笑的最開心的一次。
“那日你吟的詩,可否題上。”
穆子淵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口中的詩便是她當日那句輕浮的感歎,遂嘿嘿笑道:“這不好吧,殿下,這畫中兩個男子,題那麽句詩,多破壞意境啊。”
楚嵐不接話,沒說題也沒有說不題。
華研對他道:“穆護衛就題吧,殿下既是說出了必是覺得合適。”
穆子淵看楚嵐還不表態,隻得硬著頭皮在上麵寫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穆子淵一邊寫一邊覺得身上一陣麻似一陣。她雖將字題在楚嵐的那邊,可畫中她自己笑的比楚嵐還燦爛,怎麽看怎麽有點自我感覺良好的意思。
穆子淵抬頭幽怨道:“殿下啊,你是在整我麽?”
楚嵐忍不住笑起來,華研更是笑得胳膊腿亂顫。
楚嵐從她手中拿過筆,眼見就要在她名字後邊寫字,穆子淵忙伸出兩隻手架住他的胳膊,
“主子啊,您還是饒了我吧,你若是署了名在我後麵,改日被人看到了,子淵的腦袋就別想要了。”
楚嵐對他突然的越距毫不在意,反而對他寬慰一笑道:“放心。”
穆子淵仍是不放手,華研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
穆子淵心道:你若是見了我那日搶楚嵐酒杯的情形,眼珠子估計就得掉出來了。
楚嵐佯裝嗔怪地看她,然她也看出他此時隻是隻紙老虎,硬著頭皮就是不放。
楚嵐無奈道:“放心,有我在,沒人會對你怎麽樣。”
穆子淵看到他帶著無奈的笑,望著自己的眼神如竹林中那汪清泉一樣柔和清澈,心裏竟仿佛能掐出水來。
穆子淵做出了讓步,將他的手移向自己名字前麵,她很佩服自己在這關頭沒有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楚嵐依著穆子淵在她名字前麵署了“楚嵐”二字。
穆子淵這才鬆了一口氣。
正當此時,一個女官在門外通報,
“殿下,皇上傳您與穆護衛到書房一趟,說是有事商議。”
穆子淵察覺到楚嵐神色微變,心底忽然隱隱不安,直覺有事要發生。
“殿下知道了。”華研代楚嵐應道。
楚嵐淡淡吩咐,
“華研你將這幅畫好生收了。”
穆子淵一路跟著楚嵐,心底暗自揣度,皇上要見楚嵐自己定是要跟去的,因而不必特地提自己,如今這般宣召,必是也要見她了,她入宮以後一向安分守己,皇上又是為何呢?
途經一座假山,她莫名地想這可是戲裏閑話的好地方,不想兩個小宮娥的聲音正好就從後邊傳了過來,
“……那位我見過,長相雖也算清秀,可不如咱們四殿下長得好。”
穆子淵看了楚嵐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就像沒聽到一般,依然穩
健地走著。
穆子淵點點頭心中甚是讚同這小宮女的話,恩,一般人確實都比不得咱們四殿下。
“是麽,那怎麽南宮小姐就如此癡迷呢?”
南宮小姐??南宮夜月?!
她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這個“那位”難道說的是不才小少她?
楚嵐也停下來,卻並沒有催促,隻是望了她一眼。
“這種事情誰說的好,也不能全看長相的,必是兩人十分的投契,那小姐才會背著將軍鬧到陛下麵前求陛下賜婚……”
賜賜賜……賜婚?????
“可不是呢,你看將軍趕過來時麵色鐵青,準是氣壞了……”
“皇上可賜婚了?”穆子淵急急問道。
“當然沒有了,將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皇上日理萬機哪能為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操心,你沒看皇上都有些不高興了,隻道你們自己商量好了再來……咦?剛才是你說話麽?”
另外那個聲音默了會道:“……不是我。”
緊接著便是急匆匆的腳步聲跑遠了。
穆子淵稍鬆了口氣,轉念又想莫非皇上找她是為了這件事。
正琢磨著,楚嵐忽然道:“你不喜歡?”
穆子淵自嘲一笑,“最難消受美人恩啊!我們走罷,殿下!”
走了兩步,穆子淵以為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卻不想楚嵐一聲輕歎,
“想不到這女子對你如此情深,也是難得。”
穆子淵又想起那日南宮夜月淒然的模樣,心情又沉重起來,幽幽道:
“情越深傷越深,因而情這個字碰不得。”
楚嵐低頭看她,“不想子淵會有如此感慨。倒像是傷過情了。”
穆子淵一愣,不禁苦笑,她豈止是傷情,她是連命都賠上了,
“很久之前我讀過一篇石橋禪——”穆子淵望著某處似是有些出神,頓了頓,才緩緩道,“阿難對佛祖說 :我喜歡上了一女子。佛祖問阿難:你有多喜歡這女子 阿難說: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隻求她從橋上經過……”
“化身石橋……”楚嵐若有所思。
“所有的苦難隻因喜歡二字便都變成了甜蜜,任何的犧牲都是有精神上的支柱支撐,癡情者之所以能夠如此堅定隻是求而不得的執念。說到底不是因為那份喜歡,隻是因為不甘心罷了。更何況任何情字,總會隨著時間而磨滅,因而任何癡嗔都隻是徒增煩惱罷了。”
這幾日來的折騰讓穆子淵漸漸對楚嵐放寬了心,在他麵前完全不似剛入宮時那般刻意寡言。
她甚至有些驚奇,自己從不會對小五雲易他們這般談心,卻能在楚嵐麵前將心中所想說出來,誠然,他是一個十分好的聆聽者。
“你似乎很篤信你那日所說萬物皆變的道理。”楚嵐神情淡淡的,心底卻是有些壓抑,每每提到感情,這個孩子便似渾身揚起了刺,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這個十五歲的孩子何以會有如此多的奇怪想法。
穆子淵釋然一笑道:
“其實變與不變又如何,隻要盡心做事,努力過活便好,其他的,隨緣吧。”
楚嵐默了默,才淡淡道:“走吧。”
禦書房外,他們碰到了太子,穆子淵對太子行了禮。
太子卻神色嚴肅,看著穆子淵欲言又止,隻道,
“你們到了,父皇在裏麵等我們,進去吧。”
穆子淵好生奇怪,今日這太子也十分反常,往日見了自己,他總是如看獵物一般,今日卻如此黯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禦書房裏,氣氛莫名地讓穆子淵緊張。
這是她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站在這個皇帝麵前,今日老皇帝滿麵凝重,似是有什麽為難之事,看著她的眼神也柔和許多。
穆子淵心底的不安更勝。
皇上似是猶豫良久,終是歎了口氣道:
“靖兒,還是你代朕說吧。”
太子應了,緩緩開口道:
“今日找子淵來,是因為雲國出了些事情,而父皇與本宮都不知該如何對阮敬軒講,於是便想到了子淵你,你與阮敬軒相知多年,由你告訴他他應會容易接受些,你也好安慰安慰他。”
太子說的十分懇切,再看皇上也是十分嚴肅,穆子淵心中一凜,一雙桃花眸緊盯著太子。
楚嵐將穆子淵緊張的樣子看在眼裏,鳳眸漸漸暗淡下來。
太子繼續道:
“昨日一名雲國護衛軍死士冒死前來秘密求見父皇……原來一個月前,雲國護國將軍馮遠犯上作亂,逼死了病危的雲國皇帝,將幾位皇子囚禁,扶植小皇子坐上皇位,如今雲國已是大亂,那死士同幾個同伴冒死趕來希望將雲國太子接回,以太子之名集結兵力討伐馮遠。阮敬軒遭此大變,父皇憐其境遇已決定讓他提前回雲國,昨日父皇與我商議許久,覺得還是由你來辦這件事最合適。”
太子每說一句,穆子淵眉頭便緊蹙一分,不自覺已是握緊了雙拳,
“皇上希望子淵做什麽。”
“如今阮敬軒是馮遠心頭大患,雲國定是派了不少眼線混進京都,伺機有所動作。那幾名死士為免行跡敗露如今秘密住在郊外的破廟裏,子淵你帶聖旨同阮敬軒到那裏與他們相見。”太子頓了頓又將聲音放低沉了幾分道,“派你去還有另外一層考慮,便是以防此事有詐,因阮敬軒與你相熟或許會放鬆警惕,你要小心觀察此事是否屬實,若你察覺到任何不對,此事便立刻作罷,我們也會暗中派人保護你。若無異常,便可宣旨讓阮敬軒隨他們離開。你可記清楚了?”
“記清楚了。”
穆子淵滿心憂慮,她不敢想象雲易身為一個太子得知此事後會是怎樣的心情,皇宮中為何總是這許多是非爭鬥,倒不如生在普通百姓家。
皇上忽然道:“朕聽你父親說,你今年十五了。”
“回皇上,是。”
皇上點點頭,“還是個孩子,不過嵐兒十一的時候就已經上陣殺敵立下赫赫戰功了,朕相信你能當此大任,切記此事事關阮敬軒與你自己的安危,最好等晚上再帶他前去,一定要謹慎。”
“是,皇上。”
穆子淵憂心忡忡,正擔心雲易。
卻不想一直沉默的楚嵐突然開口道,“父皇,子淵是兒臣的貼身侍衛,這件事不應由他去做,請父皇另謀人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