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宮麵聖(四)
穆子淵深知皇帝如此做既保全了皇家顏麵又不至於失禮,畢竟“他”是丞相的兒子。
趁行禮時她狠狠瞪了雲易一眼,碰見他就沒好事,這都能被扯上。
阮敬軒眼中精光一現,提劍便向她刺來,穆子淵與他對招無數次,自是熟悉他的套路,當下提劍便擋,一眨眼他倆便打的難分難解,席上掌聲紛紛,雲易動作如行雲流水,瀟灑飄逸,漂亮得很,穆子淵上場時思索著是不是應該隨便應付應付,再讓雲易小刺她一劍,以讓皇上看清她不學無術的真麵目,或許他老人家還會改變主意。
可誰料阮敬軒緊逼不舍,招招都是要害,穆子淵半點不敢鬆懈,生怕一個閃神小命難保,哪還有心思耍虛招。
這哪裏還是舞劍,樂師們也很愛湊熱鬧,緊密的鼓聲聽得人十分振奮緊張,結束時一聲鼓響戛然而止,隨起一聲簫聲……
穆子淵耳邊似乎聽到了“K.O.”
這樂師們太有才。
再對皇上行禮之時,掌聲四起,穆子淵低聲憤憤道:“你想殺了我不成?”
阮敬軒輕笑一聲,
“我怎麽舍得。”
皇上並未準他們入席,雖笑著,一雙鳳眼卻甚是淩厲地看向穆初年,
“丞相,子淵劍法如此好,何以說他不會用任何兵器?”
穆初年還陷在愕然中沒有回神,他這個憊懶的“兒子”何時如此厲害了?此時聽皇上如此質問,忙起身離席,來到前麵跪下,
“臣……實是不知。”
穆子淵忙也跪下,“皇上,草民父親確不知我習武如此。隻因我在家中十分懶散,不聽師傅管教。”
“哦?那你這一身武藝從何而來了?”
皇帝看似問的隨意,穆子淵卻覺得他大概是知道雲易教習她武功的事。
穆子淵雖明白皇上多半是在故意為難她,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若她承認,難免會讓人覺得自己與雲國質子來往過密,不承認又怕落下個欺君的罪名。
兩相為難之時,隻聽一個清澈溫潤的聲音淡淡道:“父皇,子峰時常教他兄弟們練武。”
是楚嵐……
穆子峰此時緩過神來,雖然不太明白怎麽回事,卻也幫弟弟圓了。
這話既然出自四皇子的口,也便沒有什麽人有異議,皇上似是也信了,
“原來如此,都回席吧。朕也就是問問,做什麽弄得這麽緊張。”
穆子淵心底半刻不敢放鬆,這老頭陰一句陽一句的,讓人十分不舒服。
有了這助興節目,方才看歌舞時昏昏欲睡的眾大臣頓時有了精神,人果然都是愛看熱鬧的。
接下來的時間又有了談論的素材,什麽“這木小少也不是一無是處,武功倒真是不賴……”什麽“世子武功也不錯,想是在豐國無聊,除了享樂也練練武……”
穆子淵看父親黑著一張臉,便往遠處挪了挪,不再說話。
宴會直到了下午,穆子淵實是有些困了,正想著終於結束了,卻聽洪總管道:“皇上,船已備好了。”
就聽皇上道:“起駕吧。”
穆子淵問二哥,“又去哪?”
“九曲河,與民同樂。”
穆子淵心底一聲哀嚎,這老頭花樣還真不少。
順著河流的方向,
自城東登了船慢慢往西劃,兩岸擠滿了百姓,有擠不上前的便上了樹,皇上帶著皇子公主站在船頭對百姓親和的笑,穆子淵卻覺得皇上那般淩厲地麵容笑不笑作用不是很大。阮敬軒是雲國的太子,自然是不參加這個親民活動的。
大臣們分散在船邊聊天,時不時對百姓們招招手。
因為穆初年臉色甚是不好,穆子淵生怕他一時氣急了下黑手把自己推下河,便躲得遠遠地依著船篷邊偷懶,正眯著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她睜眼一瞧,是大哥。
“大哥。”
她看著那張與父親甚像的臉,心裏有些發毛。
穆子雲看著三弟一雙桃花眼烏溜溜的轉,雖臉上怯怯的表情,卻看不出真正有幾分緊張,他歎息一聲,
“三弟,你糊塗啊。”
穆子淵低了頭,“恩,我確實糊塗。”
“我本以為讓你為官是好事,皇上讓你做四殿下的貼身護衛時,心裏雖然擔心你的安危,卻也是有些欣喜的,但看父親與你的表現,總覺得我好像想差了。”
“大哥你不必擔心,三弟別的本事沒有,但是惜命得很,我會好好做事保住自己小命,不會累及家人。”
穆子雲又歎一聲搖了搖頭低聲道:“皇宮裏千難萬險,明爭暗鬥,你做四殿下貼身侍衛,便與四殿下榮辱相關,大哥怕……”
穆子淵忙打斷了大哥的話道:“大哥放心,利害關係我都明白,現如今我別的不愁,隻愁父親知道我是木小少不知回去會怎麽罰我。”
“所以說你糊塗,唉,也不要太過慮了,大哥會幫你的。以後在宮裏要小心,謹言慎行,在這說話不便,我也不多說了,回去再談吧。”穆子雲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到穆初年身邊去了,穆初年瞥了她一眼,她忙站到幾個大臣身後做鵪鶉狀。
此時船突然一晃,穆子淵一個沒留神撞到了一個大臣身上,忙道歉,卻不想那人一記十分不屑甚至可以說有些憎惡的眼刀飛向她,此人與穆初年差不多的年紀,卻比穆初年魁梧許多,滿麵的剛毅果敢之氣。
她雖料到這些大臣們會看不上木小少,卻也不想會惹人厭至此。
穆子淵正準備換個地方站,不想那人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她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中年人冷笑一聲湊近她低聲道,
“我警告你,日後你莫再招惹月兒!否則……”
說完給了穆子淵一個警告的眼神才放開她,穆子淵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她木小少頭一遭被人恐嚇了。
穆子淵想今日還真不是一般的背,看來自己以後最好門都別出了,不然一不留神再碰上南宮月,眼前這位南宮將軍還不把她拆了。
這九曲河本比不了大江大河那般長,從城東到城西的距離,卻因船行的慢,直飄到了月上枝頭。
回到府中穆子淵恨不能一頭紮到床上不起來,卻被父親叫住。
“穆子淵,你給我到書房來!”
看那滿麵的怒氣,穆子淵抖了一抖。
大哥指定是幫不上忙了……
穆子淵垂首跪在書房裏。
穆初年在她麵前氣衝衝地走了兩遭,忽然停下用顫抖的手指著她,“你,你……”
你了半天愣是氣的說不出話來,穆子淵將頭垂得更低。
“我本想等過了明年偷偷
恢複了你女兒的身份,就說三子死了我認了個義女也好,皇上不插手縱是有人知道了,爹也不怕。我費盡了心思,將你藏著掖著,卻不想你自己跑出去讓皇上撞見!京都三少,好一個京都三少,我丞相府竟占了兩個!!若不是你與那世子在外交往甚密,又怎麽會被皇上盯上!如今你說怎麽辦!怎麽辦!你倒是說話啊!”
聽見父親這番話,穆子淵心中難過,抬頭想認錯,卻見父親額上青筋暴露,怒目圓睜,眼神中有濃重的失望與悲涼。
她從未見父親動過這麽大氣,一時更覺胸中苦悶難當,張口便道:
“是孩兒不孝,爹放心,孩兒就是一輩子男子身份也沒關係。”
穆初年恨聲道:
“混賬話,你如今年紀還小,裝成男子容易,待過幾年你還怎麽裝。你以為貼個假喉結就真能混過一輩子了!”
穆子淵怔住,確實正如父親所說,一家性命已被自己牽連。
她心裏一酸,頭偏向一邊,決絕道:“爹,就算是孩兒死也不會累及家人。”
穆初年聽她說這話,心中隻覺悲憤難當,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穆子淵愕然抬頭,隻見穆初年竟紅了一雙眼,頰邊掛了一滴清淚,滿麵的悲傷苦楚。
“你娘用命換了你,就是讓你來這裏妄言生死的麽?我穆初年再不濟也不會看著我的孩子死,你若是存了這份心思,我便打死你,死在別人手中倒不如讓爹親自送你。”
穆子淵聽到這番話,頓時淚流滿麵。
“老爺,老爺手下留情啊!饒了三公子吧!”“爹,爹饒了三哥吧!”“爹快開門啊!”
門外穆子峰,小五,紫晴和真姨早已急做一團,但是穆初年將門反插了,他們進不去,唯有隔著門紛紛求情。
穆子雲緊蹙著眉,一句話不說,心底卻也是十分擔憂父親會過於嚴厲地懲罰穆子淵,隻因若是子淵犯了錯,父親一向對他比任何人都嚴厲。
穆初年痛聲道:“你聽到沒有,這麽多人寵著你,愛著你,你……你糊塗啊!”
穆子淵想起在船上大哥也說她糊塗,看來自己枉活了兩世,真是糊塗了。
穆初年看到子淵呆呆的癱坐在地上淒愴無措的模樣,心底揪得生疼,她一直拌著男孩子的角色,自己無論對他如何嚴厲她從來都不流淚,不喊痛,如今還要她擔負起整個丞相府的安危,她還隻是個孩子啊,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從沒給她該給的嗬護和疼愛,她有什麽錯?
錯的,從來不是她。
穆初年緩緩蹲下來,撫著她臉上的掌印哽咽道:“淵兒,淵兒莫怕,無論如何爹都會保護淵兒。如今沒有走到絕路上,隻要我們小心便不會有問題,總會有辦法的……淵兒莫怕,出了什麽事都有爹爹在……”
穆子淵望著父親滿麵的無奈與心疼,想也不想便撲到了爹的懷裏,大哭起來。
她並沒有怕,可是當爹說“淵兒莫怕”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怕了,怕因為她,爹受到傷害,怕因為她,門外為她著急痛心的人受到傷害。
她沒心沒肺的過了十五年,竟然沒有明白,竟然沒有好好珍惜,她隻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沒有看到那麽多的人他們全心全意的為著她。
如今她怕了,她不能,絕對不能讓她的任何一個家人受到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