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宮麵聖(三)

宮宴殿閣外不遠處便是東湖,穆子淵一路疾行,直來到湖邊一棵柳樹下,咳了許久緩和下來,扶著一棵柳樹深呼吸調整氣息。

這口氣還沒呼完,便被硬生生嚇了回去。

“跑這麽急做什麽?”

穆子淵駭然回身,雲易正站在她身後不到兩尺處,唬的她眼看就要跌倒地上。

雲易伸手攬過穆子淵的腰,她便與他貼在了一起,眼對眼,鼻對鼻,穆子淵隻覺臉很快便燙了起來。

腦子一片空白,穆子淵小心的咽了口唾沫。

雲易輕笑出聲,眸子罕見地溫潤。

“想不想要我?”雲易側了頭湊到她耳邊嗬氣。

眼前是柳枝輕晃,晃得穆子淵心神也恍惚起來,心底被耳邊溫熱的氣息撩撥得一陣酥癢,她被這種感覺駭醒,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奈何她退一步,他進一步,她再退一步,他再進一步,嘴角又噙上了玩味的笑意,在一退一進之間,那笑意更深,穆子淵終於意識到被他耍了,頓時惱羞成怒,一掌打過去,被他輕輕一躍躲開了。

她暗罵自己白學了這麽多年武功,連有人在身後這麽近都沒有覺察到。

雲易悠哉遊哉地站在幾步開外,頗為閑在地看著她扭曲的臉。

看他這幅悠然自得的樣子,穆子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譏諷道:“想不到世子竟是喜好男色,無奈小少對世子並無絲毫興趣,世子還是另覓他人吧。”

若是到現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他是誰,那她便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了,二皇子口中的阮敬軒,是自幼被雲國送來的質子。

她曾聽聞九年前雲豐兩國一場大戰,當時雲國來犯豐國邊境,後被豐國大敗,豐國一路乘勝追擊,在雲國月石郡內遇到雲國百姓拚死抵抗,僵持數日後,雲國未免百姓受難,被迫送小皇子到豐國為質子十年。

當時豐國知曉雲國太子自幼便被立為太子,如今年僅十歲,便要求將質子換做雲國太子,雲國猶豫良久終是應允,豐國就此撤軍。

雲國太子自小聰慧非常,聞名於世,穆子淵推斷皇上執意要他做質子實是為將來打算,皇上如此做雖有些道理,卻不顧及此舉甚辱雲國,如此一來,雲國對於豐國的仇恨必會更盛。而這位太子麵上雖十分合了皇上的心意,到了豐國每日裏荒唐度日,隻與她穆子淵在京都不務正業,誰知道私底下又是如何的心思。

罷了,她做不慣這憂國憂民的事,更何況雲易對自己還算好,又教了她武功,政事上存了什麽心思,她也操不起那份心。

她想雲易雖是質子,想來待遇也不錯,不然不會出手闊綽。老皇帝讓他參加豐國慶元節宮宴,看似是優待質子,但雲易如今年滿十九,質子生涯馬上結束了,皇上暗地裏定也存了些恩威並濟的心思。

雲易聞言眼裏閃過一絲暗芒,卻也不惱,信手拈了耳邊一縷發絲斜瞟了她一眼,那神情數不盡的

風流,看的穆子淵又是一呆,

“哦?那不知是誰初見本宮便失了魂似的跟著走,又不知現在對著本宮流口水的呆頭鵝是哪位。”

穆子淵下意識地去摸下巴,雲易得意地笑了。她才反應過來,丫的這廝又對她使美人計。

叮叮,雲易對木小少第N局,雲易又勝。

穆子淵轉身便走,心裏默念,雲易你個死變態!

雲易似乎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咱們一日未見,小少你這麽快便撇下我自己走了。”

“你不去纏你的月兒,來這裏與我胡纏什麽。”

穆子淵沒好氣道,他與南宮月本就相識,先前還裝作不認識。

“哦?我為何要纏月兒?小時候她倒是常纏著我,不過見了你之後便纏你了,這件事我十分謝謝你。”

“不客氣。”

穆子淵順嘴接到。

“不過你方才的話我聽著倒甚是舒服,小少你莫不是醋了,乖,莫惱,我這不是來見你了麽。”

“誰醋了!誰想見你!”穆子淵額角一抽。

“哦,不想見我,那必是有別個想見的人,我猜猜,是你們絕色的四皇子?還是那令你魂不守舍的南宮夜華?”

穆子淵覺得雲易是鐵了心地把“他”往斷袖這條路上領。誒,等等?他說夜華??南宮夜華?

“南宮夜華,是誰?”

“南宮將軍家的大公子,專挑了人家旁邊的位置坐,還來裝糊塗。小少你說你是不是腦子出什麽問題了,那個南宮夜華哪裏好看了?”

穆子淵頓時了悟,怪道當時南宮月和雲易都那麽吃驚,敢情是將她口中的夜華當做南宮夜月的哥哥了。想想她左手坐的那個虎背熊腰的青年壯漢,穆子淵忍不住撇撇嘴。

她立刻又深深地鄙視了自己一番,穆小少,你看人都是看長相的麽。

“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我不認識他。我認識的那個隻是跟他同名,更何況已經死了。”

雲易探究地看了她半響,良久歎了口氣,“可是又出來個四皇子,小少你四周總不缺美色,豔福不淺啊。”

穆子淵重又走回他麵前,盯了他半天,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聲:“唉,可惜了。”

雲易挑著眉眼任她看,也不接她的話。

“可惜了如此好的樣貌,一張嘴巴卻是這麽毒。”

雲易邪魅一笑,

“那是,眼裏有了一個,自是覺得其他的都不好了。”

穆子淵聽到這話樂了,“世子大人,怎麽這話透著那麽股子酸味。”

好吧,她這句話徹底將這出戲弄成了耽美的味。

他卻也沒惱,又邪魅的一挑嘴角附到穆子淵耳邊柔聲道:“小少,你是逃不出本宮手的。”

穆子淵渾身抖了三抖,他老人家這又是唱哪出,如來佛大戰孫悟空?

抬手摸了摸他額頭,疑惑道:

“不燒啊,怎麽淨說胡話呢。”

雲易沒理她,自顧自地走了。

穆子淵撇了撇嘴,一向摸不準雲易這怪脾氣。

這一頓飯穆子淵吃得十分無趣,皇上時不時地舉舉杯,她也得跟著時不時舉舉杯,席間觥籌交錯,敬完皇帝敬皇子,敬完皇子互相敬,你敬我,我敬你,看得她眼睛疼,於是隻低著頭悶吃,一同舉杯的時候便抬起頭和手裝裝樣子。

穆子淵對著眼前一隻螃蟹垂涎之時,正當一段舞樂告一段落。

皇上道:“朕素聞雲太子劍舞的妙,不知今日朕與眾大臣可有眼福啊。”

阮敬軒一笑道:

“陛下想看是敬軒的榮幸,然而一個人舞劍未免有些乏味單調,敬軒鬥膽請四殿下與我同舞,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上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他讓阮敬軒堂堂雲國皇子為豐國慶元節舞劍,實是有些貶低的意味。而雲易四兩撥千斤邀楚嵐共舞,皇帝定是不願,但若是不應,又顯得有些小氣。

“楚嵐昨日救人傷了手,不便舞劍,正巧今日新添了貼身侍衛,不如就讓他替楚嵐一舞吧,正好也讓我們看看身手。”

穆子淵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見眾大臣隨著皇上的目光看向自己。她拿著螃蟹僵了僵,尷尬地一笑,遂將螃蟹放了,又接過二哥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手站起來躬身道:“遵旨。”

隻聽周遭一片刻意壓低了的議論聲,

“方才不是說這是丞相家的三公子麽?怎麽給四皇子當了侍衛呢?”

“不知道啊,聽聞是京都裏有名的木小少呢,如此紈絝子弟怎麽能當此大任……”

“唔,是木小少不錯,我也見過的,方才我還說眼熟呢。”

“聽說那雲少身姿比他風流,隻是朝中大臣誰都沒見過,你說會不會也是朝中之人,認得咱們因此能避開……”

穆子淵借了二哥的劍往場中走,聽著那片議論之聲心中不禁感慨——

皇上啊,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聽聽大臣們的呼聲吧……

短短一截路,穆子淵心思已轉了許多彎,大臣中有人認識自己她倒不奇怪,不過雲易藏得倒是很好,隻是為何二皇子知道雲易就是阮敬軒呢?

她轉念一想,是了,雲易身為一個質子,行蹤自是要在皇家的視線之內,他武功甚高,雖能輕易擺脫那些眼睛,卻是也知道,行蹤要在皇家的視線之內自己才有安穩日子過。

此時她猛地覺醒,既然雲易在皇家眼皮子底下過日子,那她平日與雲易交好,自然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啊。

皇上既然知道自己平日的作為,為何還要……

是要她這個丞相之子效忠朝廷,弄清楚自己應該站在哪方麽?還是他們疑心自己與雲易除了吃喝玩樂以外,還有政事上的瓜葛,如此的話,她是不是連累父親也被懷疑了呢。

穆子淵越想脊背越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