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主仆告別
秦絲絲感覺周府每天發生的事都光怪陸離，以至於她每天都膽顫心驚，心神不寧，一直生活在王氏的欺淩之下，狼狽不堪。
時至今日所發生的事情，是她不曾預料的。
現在，她想終於可以落幕了，再也不用在這裏生活下去了。
這裏發生的一切，想起來都有如一場噩夢。
但求以後能尋個好的住處，就算不寬敞不堂皇，但是能和周計安一起好好過日子就成。
她想自己可以努力忘掉這噩夢一樣的回憶，一定會好好活下去，因為她還有周計安。
而看看莊氏和周碧蘭，這母女倆要何去何從呢？
看著支離破碎的周家，她好想時光可以倒流，回到周老爺活著的時候。
這麽好的一位老爺，怎麽說沒就沒有了呢，怎麽命這麽薄呢，這人之生死還真是不好說。
她心裏感慨不已。
秦絲絲，周計安，莊氏，周碧蘭在周計安屋子裏圍坐成一圈，討論著該何去何從。
“絲絲，我們就到城南去買套小宅院，二姨娘，蘭兒，你們就跟我們一起住吧。”周計安提議。
周碧蘭沉默不語，指了指莊氏，示意得她娘說了算。
莊氏目光和悅的看了看大家，歎了口氣，說道：“大少爺，我和蘭兒就不和你們同住了。我們去蘭兒的舅舅家借住。”
莊氏想著若是買房子和女兒同住，等自己老了一個人住著多孤苦伶仃，而且這錢也可以留著給女兒做嫁妝，所以就不買房子，去自己的親弟弟家住好了。
而她不想和周計安同住，是因為周計安和秦絲絲畢竟是晚輩，而且還是夫妻，相處久了肯定會有矛盾，她不想日後和周計安因為什麽事而相處的不愉快。
所以她婉拒了周計安的好意。
“去蘭兒舅舅家？這合適嗎？如果舅舅介意的話怎麽辦？不如跟我和絲絲一起，大家可以相互照顧。再說了蘭兒也要嫁人的，以後身邊沒有人照顧你，我也好照顧你。”周計安誠懇說道。
“謝謝大少爺的好意，我和蘭兒的舅舅是親姐弟，關係很好，不存在什麽隔閡和不方便。大少爺請放心。你們倒是要另謀住處，我還比較擔心，這一時半會哪裏能那麽快找到房子呢？”莊氏替周計安擔心。
“二姨娘放心，我有朋友，可以問問他們。”
莊氏又看了看站在身邊的丫鬟菲兒和小玉，拿出幾張銀票遞給她們，說：“都怪我不好，不能再照顧你們了，以後你們都要好好照顧自己。”
菲兒和小玉泣不成聲，對莊氏和周碧蘭很是不舍得。
秦絲絲看了看小梅，拉著她的手握了握，並用眼神示意：你別擔心，我去哪裏都會帶著你。
小梅會意，嘴角一抿點點頭。
周計安卻拿了銀票給小鬆子說：“這些年辛苦你了。但是我以後恐怕……”
他話還沒有說完，小鬆子就嚎啕大哭起來，他本來是默默的流淚，現在是放聲大哭，也不顧忌是否丟人。
小鬆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大少爺對不起，奴才不能再伺候您了。對不起。大少爺請保重，大少奶奶，二夫人，二小姐，請保重！”
他說著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秦絲絲連忙將小鬆子扶起，噙著淚花忍著不掉下來，安慰道：“好了，別哭了，以後我們還會見麵的。找個對象好好過日子，妾希望你能幸福。”她話未說完，眼淚就滾滾而下。
小鬆子咬著嘴唇用力的點點頭，說：“謝謝大少奶奶的關心。”
小鬆子這般縱情的哭並非是因為
主仆分離，更不是因為要另謀出路，而是想著以後再也看不到周碧蘭，想到此，他的心就糾結的絞痛著。
於是他跪在莊氏麵前，說：“二夫人，小的願永遠服侍二夫人和二小姐，請帶上小的一起走吧。”
他說著掩飾之詞，為的是留在二小姐身邊。
他不敢表露自己喜歡二小姐，越是愛越是開不了口，越是開不了口才越是掩飾。
“這……”莊氏為這意外一幕為難了，她並沒有想過以後還要人伺候，於是回道，“隻怕不能隨了小鬆子的心。老婦和蘭兒的去處是鄉下，甚是貧窶，隻怕讓你受苦，你還是自己在城裏謀個好的去處吧。”
小鬆子想也不想的回答：“小的能吃苦，什麽苦都能吃，洗衣做飯，小的都會做，小的願伺候二夫人二小姐一輩子。小的此生別無所求，隻求能追隨二夫人和二小姐，絕無怨言。小的隻求一口飯吃，不求月錢，請二夫人二小姐相信奴才的一份忠心。”
莊氏聽了詫異不已，這小鬆子不是周計安的小廝嗎，怎麽倒想跟著自己了。
周碧蘭見小鬆子如此忠心，倒感動不已，但想著她娘不答應，她也不敢多說話。
自周老爺過世後，周碧蘭就變得沉默寡言了，周老爺的意外之死本已是沉重的打擊，又想著自己和唐世聰以後也無緣再相見，想著自己還有很多話沒有對他說，想著自己一切美好的幻想都破滅了，她就終日眉頭不展，麵容憂鬱，妝飾皆廢。
這樣的她令小鬆子心痛心急不已，他恨自己不能給二小姐安慰和快樂，可他知道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周計安自然知道小鬆子心儀周碧蘭，亦知道周碧蘭喜歡唐世聰，這三人的緣分以後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他恨不能有兩個周碧蘭才好，一個跟唐世聰，一個隨了小鬆子，那就皆大歡喜了。
秦絲絲但見小鬆子的忠心，感慨不已，認為人生一世能有一個這樣貼心人，哪怕隻是個下人，但也無憾。
她見大家沉默不吭聲，於是將小鬆子扶起，說：“別跪了，見了讓人心疼。”
莊氏讚許一笑，說：“小鬆子你的心意老婦心領了，隻是老婦無能為力，恕不能答應你了。”
小鬆子也明事理，不是胡攪蠻纏之人，見莊氏不答應，也就不勉強。
隻見他從衣襟裏拿出一枚玉簪子，簪子白中飄綠，綠中帶紫，做工精致，款式新潮。
這是他用幾個月的月錢買下來的簪子，一直想要送給周碧蘭，但一直沒有機會。
但機會總是在有準備的人身邊，這個機會他等到了，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離別。
不知道這離別以後是否還會再見麵，他落寞悲傷無望，心情無比沉重。
他囁嚅的對周碧蘭說道：“那小的就把這簪子送給二小姐做個紀念吧。希望二小姐不要嫌棄。”
他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說出口的隻有這兩句，那些情話和真心話他沒有膽子說。
周碧蘭略為詫異，眉頭輕蹙，尋思怎麽會送這麽貴重的簪子給自己，隨即她蘧然一笑，說：“謝謝小鬆子。我會好好收著的。”
“那你喜歡嗎？我怕你會不喜歡這個顏色或者是這個款式。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小鬆子佯裝隨口問道，他買的時候是選了又選才付錢的，生怕自己的審美觀不被周碧蘭認可，所以就看似無意似有意的問道。
他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心裏緊張不已。
周碧蘭看了看簪子，然後將簪子插在自己的雲髻上，點頭說：“喜歡，很喜歡，這麽漂亮怎麽會不喜歡。”隨即她又莞爾一笑，問，
“好看嗎？”
聽到周碧蘭說喜歡，還見她立刻就戴上了，小鬆子忐忑的心終於舒了一口氣，心裏樂開了花。
此刻他的心沉醉了，知足了，他覺得這輩子值了。
他愣愣的看著，連連點頭，說：“好看好看！”
秦絲絲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小鬆子的心意，不由又感慨了，問世間情為何物，怎一個癡字了得。
她能懂得小鬆子的心情，那種偷偷喜歡一個人，不敢說不敢表露，卻又一心想對那個人好。
現在見小鬆子莫大的滿足，她也打心底為之高興，雖然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但是她也默默祝福他們以後都能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
她懂這種暗戀的滋味是又美好又痛苦，美好是因為心裏住著一個人可以時時想念，痛苦的是不能和這個人在一起，甚至連表白的機會都不可能有。
她也不知道在一起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她隻知道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故，孔誌修是她心中永遠的傷疤 ，一道美好的又殘酷的傷疤。
悲傷的離別氣氛，在周碧蘭這囅然一笑之下，頓時晴朗明媚了幾分。
周計安拍手叫道：“今晚咱們吃好喝好，小鬆子去買些好吃的回來，快去快回。”
小鬆子領命歡天喜地的跑去買吃的了。
這一晚，主仆六人喝酒吃肉，好不逍遙快活。
但最後大家還是沒有能逃開離別這個話題，又是一番感慨唏噓。
秦絲絲望著月空，失望一笑，她還記得自己當初想要在這院子裏種滿花卉的願望，她還記得要給周老爺把病治好的期盼，她亦記得……
可現在才知道想象終究是想象，她心裏歎息。
突然她想起了秦氏大娘，這周家就要散夥了，秦氏大娘又要去哪裏呢？
想著秦氏大娘在這裏呆了幾十年，現在要離開了，她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秦絲絲這樣想著，於是想去尋秦氏大娘，於是她說要小解便離開了，直奔秦氏大娘的臥房而去。
秦大娘的屋內亮著一盞小油燈，秦絲絲輕輕叩門，並輕喚著“大娘”，走進了屋子。
隻見油燈下，白發蕭蕭的秦氏大娘正在認真的做鞋子，她神情像往常一樣淡定，全然不顧外麵的風雨。
“大娘。”秦絲絲在秦大娘身邊坐下，心中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鞋子還差幾針就做好了。你，大少爺，二小姐，二夫人一人一雙。大少爺他們最喜歡穿我做的鞋子，說又舒服又好看。”秦氏大娘一邊說著一邊悠悠的笑著。
“大娘，我們明天就要走了。你呢？”秦絲絲很想帶大娘一起走，卻自知無能為力，她愧疚不已。
“我啊，我就去我該去的地方。你們年輕人真好，日子還長著呢，我呢，黃土都到脖子了，想去哪裏都不成了。這也是最後一次給你們做鞋子啦。”秦氏大娘樂樂嗬嗬的說。
“大娘，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以後我照顧你。我舍不得你。”秦絲絲說著一把抱住秦氏大娘，旋即潸然淚下。
“大娘希望以後你能幸福開心，好了，乖，不哭。好好的哭啥呢。這人就要像蒲公英的種子，落地生根，到哪裏就在哪裏發芽生長。能安靜自然的活著已不容易，哪裏還指望四處漂泊無憂呢？我就不隨你們去了，你們也不必擔心我。我自有我的活法。”秦大娘說著用牙齒咬斷黑色棉線，將四雙布鞋交給秦絲絲，笑著說，“鞋子終於完工了，希望你們喜歡。”
秦絲絲抱著四雙鞋子無聲的痛哭流涕，秦氏大娘心疼的將她抱在了懷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