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十六）
京城傳來消息，嶽湘荷和太後的證實，高浩成生前言及若是早逝必將皇位傳給高子明，雖是口諭，卻因為此二人的身份，令大家不能懷疑她們的話。加上高子明手握重兵，又得到了大臣們的支持，實力強過其他的王爺，他很快順利登上了皇位，年號天承，追封高浩成為忠烈帝。
消息傳到蜀中，高浩成再也坐不住，也不管時機是否成熟，直接下了伐賊詔書，將高子明謀朝篡位之事昭告天下。
於百姓而言，隻擔心這是一場災難，他們平靜的日子隻怕要到頭了。
一些武將和本就居心叵測的封王倒是響應了高浩成的詔書，紛紛舉兵，打著剿殺亂臣賊子的口號發動了大大小小的戰爭。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聽從蜀中的調令，而是各行其是，大有割據一方的架勢，局勢並沒有因此而有利於高浩成。
高子明很快也下了詔書，指‘先帝’早已經在火中駕崩，蜀中大將軍趙子虛心懷不軌，找人冒充‘先帝’，反叛朝廷，號召天下人共同伐賊。
這些事情是柳青青從倩碧那裏聽到的，高浩成這些日子忙得很，她已經兩天沒有見到他，更不知道他想出什麽辦法應對。
柳青青歎氣，大部分舉兵的人都是為了私利，長期下去隻怕會天下大亂、滿目瘡痍，雖然也有人忠君愛國，可惜這是個通訊不發達的時代，他們根本不能判斷到底哪一方所說才是實話，情況對高浩成實在是不利。
柳青青不知道能為高浩成做什麽，她惋惜以前沒有熟讀兵書，隻喜歡言情小說，而不看一些帝王論和兵法，根本不能幫他的忙。
想到這些，她不由又是一陣的長籲短歎。
“娘娘可是在為陛下擔心？”趙子虛見柳青青愁眉不展的坐在涼亭中，上前問到。
柳青青回首，不好意思的站起身：“趙將軍怎麽有空到花園中來？”
“臣有些乏了，隨便走走散心。”趙子虛又問：“娘娘是在為陛下擔心嗎？”
柳青青頷首，感歎：“可惜我什麽都不能為他做。”
趙子虛笑了，越發覺得柳青青像他死去多年的妻子，不由起了開導的意思，道：“誰說娘娘不能幫助陛下？難道娘娘不知道，娘娘的陪伴和照顧對陛下而言是別人不能取代的嗎？”
柳青青神色黯然，趙子虛是個爽朗的男人，大概看不慣她的自怨自艾，所以才說這番話安慰她。高浩成現下需要的是強兵和錢財，哪裏需要她的照顧和陪伴？
“娘娘莫要看輕自己！陛下身為九五之尊，習慣了高高在上，驟然遭逢背叛、九死一生，境地天翻地覆的變化，若沒有娘娘一路的寬慰和照顧，陛下怎麽可能如同現在這般鎮定？”
“趙將軍的意思是……”
“臣以為，娘娘對陛下情深意重，陛下對娘娘也是有心的。不過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陛下又身處局中，反而看不透徹。娘娘應該給陛下一些時間，趁著現在陛下需要娘娘，多多陪伴陛下。”
“我該多多陪伴他？可他有心與周邊部落聯盟，尤其是榮躍部……我若時刻陪伴他，豈不是壞了他的事情？”
“哈哈……”趙子虛笑了起來，連連搖頭，道：“娘娘錯了。”
“我錯了？”
“娘娘並不了解陛下，陛下生性驕傲，對他來說，寧願將江山交給高子明這個叛臣賊子，也絕不會將江山拱手交付給外族蠻夷。”
柳青青默然，曾經的高浩成確實驕傲無比，
可經過了這麽多的變化，就連他一向最愛的嶽湘荷也背叛了他，他還會保持本性嗎？
趙子虛那飽經風霜的眼中全是了然，輕輕撚了撚他的胡須，又道：“娘娘，臣言盡於此，該怎麽做全看娘娘的心意了。不過臣以為，娘娘千裏迢迢跟隨陛下到蜀中，定不會如此輕易放棄。”
趙子虛是一個睿智的長者，他的話未必是金玉良言，但是很好的安撫了柳青青連日來焦躁的情緒，她感覺壓在心口的大石輕鬆不少。
到蜀中後，她反不如在京城裏來得豁達，她開始反省自己，決定改變現狀。
高浩成穿戴整齊，領了百來個侍從，準備出發前往兩百裏開外的鎮南王府邸。
兩日前，他就派人送了密信給鎮南王，欲向鎮南王借兵馬，鎮南王是個狡猾的老頭，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隻說要和他當麵詳談。
蜀中大臣和幕僚自然是反對高浩成冒險到鎮南王府邸的，可高浩成一意孤行，大家也不能勸阻，隻能盡量將軍中的好手挑出來保護他的安全。
他騎上馬，正準備下令出發，卻見到柳青青一身勁裝馬靴，輕盈的走了過來。
“陛下，我想和你一起去。”
高浩成蹙眉，喝斥：“胡鬧！朕不是去玩，朕此去是為了和鎮南王商量正事。”還有一句話，高浩成沒有說出來，此去或許會成功，也或許會被鎮南王扣押下來交給高子明。
柳青青莞爾一笑，上前拉住了馬而的韁繩，道：“我當然知道陛下是為了正事前去拜訪鎮南王，我身為陛下的妻子，更應該跟隨陛下前往。”
她說這話時，浸水葡萄般的眼眸中是滿滿的倔強和堅定，看得高浩成心思一動。這些日子，她跟著他受了不少苦，即便在蜀中安頓下來，她也因為心事重重而沒有休息好，眼睛微微發紅，黑眼圈十分明顯，臉頰也凹陷下去，失去了昔日裏的活力和神采。
可偏偏，他覺得她憔悴的模樣十分迷人，那紅紅眼睛裏迸發出來的光芒好似將最璀璨的黑曜石比了下去，燦爛得讓他不敢直視。
他還在猶豫，柳青青已經自顧自的踩在踏環上麵，抱緊馬兒往上爬。
周圍的侍從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像個孩子般撅著屁股欲翻上馬，可惜手腳實在是不靈活，隻能勉勉強強攀著馬背。
高浩成見狀，眼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腰，將她提了坐在他的前麵。
柳青青鬆口氣，不忘轉頭對他一笑。
她笑得開心，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高浩成看得一愣，不等她坐穩，雙腿一夾馬腹，拉緊韁繩策馬奔馳而去。
柳青青沒有絲毫準備，差點掉了下去，連忙後退，靠在他的懷裏，不忘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這才感覺安穩了些。
高浩成的身體先是一僵，有那麽瞬間，柳青青以為他會停下馬，將她丟下去。
還好，他身體很快柔軟起來，雙手主動環住了她的腰，沒有拒絕她的靠近。
趕路趕得急，即便是炎炎夏日，依然有疾風迎麵撲來，撲打在柳青青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絕對不好受。
專注的走了大半個時辰，眼看著還沒有到達鎮南王府，柳青青無聊的找話題：“陛下，你可有把握能說服鎮南王？”
因為耳邊盡是呼呼的風聲，柳青青下意識放開了嗓子說話，高浩成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沉默不語，專心策馬。
柳青青倒也不氣餒，又道：“我找
旁人問過，鎮南王是個貪圖安逸的小人，恐怕不會輕易出兵幫助陛下。但好在鎮南王府的兵權不是握在他手裏，而是握在他子侄楚翔手裏。楚翔這個人，雖然性情怪異，有些冰冷，卻最注重承諾，算得上是真正的大丈夫，我們若是能說服他，借兵的事情定能成功。”
對她所說的內容，高浩成自然早已經了解。不過這番話從她嘴裏說出，他難免詫異，本以為她此番執意跟著隻是一時興起，聽了她的話，他方才意識到，她恐怕從知道他要去拜訪鎮南王時就起了主意。
環住她腰肢的雙臂用了收了收，柳青青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有些舍不得她？
她很開心，卻不敢得意大笑，雙手不著痕跡的往上，慢慢覆蓋在他的手背，在牢牢將掌心收起，握住他寬大的手掌，道：“陛下，你莫要擔心，你師出有名，想來楚翔會臣服於陛下的。”
“嗯。”
他這一聲沒有絲毫的感情，柳青青有些吃不準他是否有把握，心裏雖是擔心，知道不能再問，遂安靜的靠在他懷裏，閉目養神。
鎮南王倒是沒有怠慢高浩成，親自出城門迎接高浩成。遠遠的，柳青青就看到城門下麵站著的隊伍。
領頭的人是個眼小、額寬，下巴肥的五十多歲老頭，笑起來看不見眼睛，隻剩下一堆白花花的肉，穿著很是華麗卻遮不住他大腹便便，真像個被錦衣華服籠罩起來的酸菜壇子。
柳青青心裏想著，這大概就是鎮南王，與傳言一般，隻是個昏聵、荒淫的老頭。
他身後的男子，一身銀色光明鎧甲，身姿筆挺，相貌端莊，很有武將的氣勢。柳青青下意識回頭看高浩成，發現他也在打量那身穿鎧甲的男子，壓低聲音問道：“陛下，這就楚翔嗎？”
高浩成微微頷首，道：“進城後跟著我，不要到處亂走，不要亂說話。”
發現他在關心她，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竟然忘記了‘朕’這個高高在上的自稱，她不由開心起來，再次握緊了他的手。
馬兒停下，鎮南王慢慢走了上來，俯身行禮道：“臣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著，不等高浩成說話，鎮南王一雙眼睛已經賊溜溜的看向柳青青。待看清楚柳青青的相貌，他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
這一切，沒有逃過柳青青的眼睛，自然也被高浩成看了個清楚。高浩成下意識蹙了蹙眉，嘴上喊著平身，卻並沒有上前攙扶鎮南王，下意識將柳青青向自己身後拉了拉。
高浩成將視線看向後麵的楚翔，道：“這位想必就是楚翔楚世子吧？”
楚翔不卑不亢的行了個禮，答：“是臣！”
柳青青這才想起打聽來的消息，鎮南王雖然好色荒淫，可不知道為何，卻一直沒有子嗣，家裏連個女兒也沒有，迫不得己，上報朝廷將楚翔立為了鎮南王府的世子。
鎮南王俯身，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道：“陛下，請進城。”
聞言，高浩成拉著柳青青往城門走，他的侍衛，卻被駐守城門的侍衛攔住。
高浩成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不等他開口，柳青青已經喝道：“大膽！難道你們不知道宮廷禁製嗎？陛下出遊必有百名侍從保駕，這是祖製！”
鎮南王張嘴，似乎想反駁，一旁的楚翔率先做了個手勢，鎮守城門的侍從果然聽命退下。
柳青青和高浩成對視一眼，果然如傳言般，這裏真正把握兵權的人是楚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