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知心恨誰（一）
柳青青雙手捧著盛滿奶提子的果盤，一步步走向後花園，隔很遠便聽到優美的琴瑟和鳴，樂聲意境高雅而清晰，讓人聽之耳目一新，恍然間便有隨著琴瑟之聲進到雲山霧繚的仙境之中的感覺。
聽到這悅耳的音樂，陪伴在柳青青身後的幾個小太監和宮女臉上都露出現了如癡如醉的神情，唯獨染月麵帶擔憂，小心翼翼的看著柳青青。
而柳青青則雙眼冰冷，麵無表情，絲毫沒有心思欣賞這難得一聞的音樂。
她領著眾人走過蜿蜒的小道，穿過密集的假山和林蔭，這才到了水榭前麵。高浩成一身潔白無瑕的儒裝，頭頂隨意用一根玉簪子綰了發髻，雙手彈琴，雙眼正溫柔的看向對麵與他合奏的女子。
柳青青心知那女子便是久聞大名的嶽湘荷，遂停下腳步，細細打量對方。隻見對方雲髻高聳，斜插金步搖，膚如凝脂，笑若春花，眼角處春情流露，與高浩成相視凝望，手下動作絲毫不減，以琴瑟之音傳情，又寄情於音律之中，當真是琴瑟和鳴的最高境界。
早已經知道的事情，不知為何此番看來如此礙眼，柳青青捧著果盤的雙手不由加了些力氣，半響才恢複到從容鎮定的模樣。
待亭中二人一曲奏罷，柳青青方才捧著果盤款款走上前，道：“陛下，嶽小姐，你們這曲子彈得可真好，讓我聽了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的感覺呀！”
亭中的氣氛原本溫馨而浪漫，柳青青的出現，無疑破壞了這難得一見的氣氛，生生給在場的人心上添了堵。
一向最能遮掩自己情緒的高浩成臉上也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他眉頭微蹙，看向柳青青道：“原來是皇後，你到此有何事？”
柳青青笑容依舊燦爛，露出一口皓潔的牙齒，雙頰上一片粉紅，雙眼柔情的看著高浩成答道：“聽聞這西域進貢的奶提子十分難得，陛下偏愛臣妾全部賜給了臣妾，臣妾心生感激，卻實難安心，更不敢獨享。都道夫妻一體，臣妾隻願與陛下一起品嚐美味。”
說著，柳青青上前，將果盤放在亭中的石桌上麵，動手摘了一小串奶提子，繼續道：“所以，我便挑選了幾串最好的奶提子過來，與陛下一同享用。不巧……”
她微微一頓，眼睛看向滿臉不悅的嶽湘荷，道：“嶽小姐竟然也在，正好與我們一同享用這西域貢品吧！”
話畢，她那雙芊芊素手已經拎著一串奶提子伸了出去，伸到嶽湘荷的麵前。
嶽湘荷看向她，她雖然沒有說話，可一臉的期待，作為皇後娘娘的賞賜，嶽湘荷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略微猶豫之後，嶽湘荷將奶提子接了過來，向她俯首謝恩。
柳青青滿臉的和善，笑眯眯的看著嶽湘荷，道：“嶽小姐，你快嚐嚐喜不喜歡，這個奶提子的味道十分甜美，是我最喜歡的食物呢。”
嶽湘荷推脫不過，用那如削蔥根一般的手指摘了一個奶提子下來，緩緩向嘴邊送去。
“慢著！”眼看嶽湘荷就要將奶提子喂到嘴裏，一旁的高浩成突兀出聲。
話畢，眾人皆麵帶不解的看向他，他自己也意識到了方才的聲音太過尖銳，不自在的咳嗽一聲，道：“湘荷，你風寒方才好轉，怎麽能吃生冷的東西呢？”
嶽湘荷一怔，笑道：“多謝陛下提醒，實在是皇後娘娘的奶提子鮮嫩可口，看著太過誘人，我一時情難自禁。”
話落，她看向柳青青，道：“湘荷鬥膽，敢問皇後娘娘可能賞賜湘荷兩串奶提子，待湘荷身體康複後再慢慢品嚐。”
柳青青心裏發寒，她此舉不過是對高浩成懷揣著一絲的期望，期望下毒毒
害她的事情不是他指使的，可看剛才嶽湘荷要吃奶提子時他緊張的態度，她已經找不到借口為他開脫了。
她看向嶽湘荷，暗道此人心機頗深，麵對她不但沒有一絲的敵意，反顯得謙卑、恭敬，難怪能將高浩成的心緊緊抓住。
她笑著道：“嶽小姐若是喜歡，本宮這就讓人送些到嶽府上去。”
嶽湘荷歡喜，起身，再次俯首謝恩。
柳青青轉而看向高浩成，道：“陛下，請嚐一嚐這西域的貢品。”
不等高浩成表態，嶽湘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娘娘怎麽忘記了？陛下從來不喜歡吃水果。”
聞言，柳青青雙手緊握，尖銳的指甲直直扣到了她的掌心裏，他們二人一個為一個找推脫的借口，莫不是這個歹毒的計策是他們二人合謀想出來的吧？
柳青青既然端了奶提子前來，又怎麽會那麽容易退下，她嘟起了嘴，頗為委屈的看向高浩成，說道：“可是陛下，如此好的東西實在不應該青青一人獨享，還請陛下品嚐一下！興許，陛下會喜歡這種水果的。”
她這話說得在情在理，高浩成縱使不喜歡水果，也該品嚐一兩顆才是。
倏忽，嶽湘荷起身摘了一顆奶提子，伸手細細將上麵的皮剝掉，道：“記得小時候眾人跟著太傅學字，陛下就不愛吃水果，即便偶爾嚐上一兩顆，也需要湘荷為陛下將水果的皮剝除，如今陛下雖然已經不是太傅跟前的學生，可湘荷卻一直記著那段回憶。湘荷鬥膽，請求陛下讓湘荷再次為陛下動手剝除果皮。”
高浩成聞言，頓時咧嘴笑了起來。柳青青不是沒有見過高浩成笑，可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如此開心，那笑意盈滿了他黑亮的眼睛，多得快要溢出來。而他整個臉頰瞬間柔和起來，恰有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感。
柳青青頓覺自己不過是跳梁小醜，實在不應該在這裏呆下去，她委屈的癟了癟嘴，道：“陛下既然不愛吃水果，那我便不勉強了。這奶提子恰是我的最愛，我還是將它們都收起來，放在鳳寧宮中慢慢品嚐的好。”
高浩成莞爾，指了指她的鼻子，道：“皇後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去吧去吧，將你的奶提子好好收起來，莫讓別人給拿去了。”
柳青青跺了跺腳，頗為委屈，捧著水果盤告辭。
出了禦花園，柳青青已經臉沉如水，染月跟在後麵十分擔憂，低低喚道：“娘娘，您不必難過，陛下總有一日會知道娘娘的好……”
柳青青搖了搖頭，自嘲不已，經過剛才那一幕，她深深意識到：她那報複高浩成和嶽湘荷，讓高浩成愛上她，再傷害他的計劃，怕是永遠不可能實現。
他們二人之間，是青梅竹馬，是郎情妾意，是情比金堅，無論是原想那個癡戀高浩成的柳家小姐，還是現在這個憤恨不平的柳青青，都無法撼動他二人之間的關係。
染月見柳青青臉上出現失望的表情，不由有些著急。柳青青對她一向很好，即便上次她逼不得已背叛了柳青青，柳青青卻從來沒有怪罪過她，她對柳青青早已經是忠心耿耿，自然將柳青青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她想了想，低聲說道：“娘娘不必傷心，那嶽湘荷不過是會做些表麵功夫，有些才藝而已。若論真心，沒有誰比娘娘對陛下更好了。”
柳青青全當染月是安慰她，不由苦笑，反問：“你怎麽知道嶽湘荷不是真心對待陛下呢？”
“哎……若她真心對待陛下，當初就不會和前太子關係曖昧……”
柳青青詫異，問：“前太子？”
“難道娘娘不知道嗎？”見柳青青搖頭
，染月方才解釋道：“先皇後有兩位皇子，大皇子一出身就被立為太子，就是奴婢說的前太子。奴婢進宮時，大皇子尚在人世，當初嶽湘荷與大皇子關係更為親密，那時候，她也不過是十來歲的模樣……就很有心計。過了一年，大皇子病逝，她便借著共同緬懷前太子的機會與陛下親近起來，所以嚴格說起來，她也陛下的情分不算是兩小無猜呢。”
柳青青沉默不語，照染月說來，嶽湘荷小小年紀便會算計，現下對高浩成的感情恐怕也算不得真誠，更多應該是利益取舍的結果。而高浩成呢……
想到高浩成與自己的夜夜纏綿，柳青青不由冷笑，高浩成的感情也未見得有多真誠，不然他怎麽能夠做到與她一夜三次，還高 潮連連。
不過，這裏是古代，或許男人對愛的理解，不過是疼愛，與性 愛全然沒有關係。
柳青青斜睨染月，暗暗想著，嶽湘荷的家族雖然龐大，可嶽湘荷這一係就很一般了，她父親嶽茂之是禮部的侍郎，兄長嶽思雖然在禁衛軍中當了個副職，卻一直沒有擔任統領的機會。
這樣的地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其實是很需要權力，也很渴望權力的吧？
不管嶽湘荷是否真的愛高浩成，可在家族利益麵前，她的愛已經變得不夠純真，這一點，也不知道高浩成感覺得到不。
也或許，就是因為嶽湘荷父兄的地位不高，高浩成才敢對她付出真心……而這具身體，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被高浩成所喜歡，因為牽涉的權力實在是太過龐大。
想到這一點，柳青青的心口頓時一陣鈍痛，痛得她雙眼的心酸。
原來不管多久，這身體已經忘記不了高浩成所給的痛苦了。
就在這時，高子明身穿朝服從小徑走過，遠遠見到柳青青正站在禦花園門口發呆，小小的肩膀顯得尤為脆弱，他心一軟，便迎了上來。
“臣弟，參見皇後娘娘。”
柳青青回神，對著高子明微微頷首，沒有與他說話的意圖，舉步欲走。
高子明卻顯得有些著急，上前兩步，攔住了她的去路，絲毫不在意她臉上的疏離和提防，指了指她手裏所捧著的果盤，道：“娘娘手裏拿的，可是西域進貢的奶提子？”
柳青青不明白他有何用意，冷冷頷首，等著他的下文。
“此物香甜可口，是臣弟的最愛，不知道娘娘可否賞賜臣弟一些？”
“你……想吃？”就不怕被毒死？
高子明點點頭，模樣像個孩童，睜著一雙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柳青青，道：“不瞞娘娘，臣弟想吃此物已久，可西域每次進貢的數量有限……聽聞娘娘與臣弟一般喜好，所以……”
柳青青不懷好意，將水果盤推到他麵前，道：“既然你喜歡，就全部拿去好了！”
聞言，高子明雙手捧住水果盤子，連忙摘了一顆奶提子往嘴裏喂去，吃得津津有味，感歎說：“果然香甜可口，多汁肉嫩。”
柳青青怔住，原來他不知道奶提子裏麵被下了毒。她有心提醒，可轉念一想，他也不是什麽好人，且不過一盤的量，她吃了好幾盤也沒有被毒死。
她不欲與高子明過多糾纏，向旁邊邁了一步，準備繞過高子明離開。
高子明厚著臉皮又擋住了她的路，道：“皇後娘娘，古人雲來而不往非禮也，今天臣弟吃了娘娘的奶提子，臣弟實難安心，不知道皇後娘娘有什麽需要臣弟效勞的地方？”
話畢，不等柳青青作答，高子明便壓低聲音，以僅能她聽到的聲音說道：“我早先說的話還算數，今夜你等我，我定然將你帶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