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倒是有情卻無情（二十三）
回到皇宮中，高浩成確實像他與柳燃所說的那般，為柳青青洗刷了罪名，並且恢複了柳青青的自由。同時，為了安撫失去孩子的許昭儀，他還給了她一些封賞。
同時，太後並沒有受到任何的處罰，已經掌管著後宮的大小事情。
一切，好像都和離開皇宮前一樣，可宮裏的人都清楚，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皇上不再像以前那樣專寵皇後娘娘，他開始寵幸宮裏的大小主子，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有什麽好東西緊著鳳寧宮裏送，隻除了柳青青最喜歡的奶提子，大總管戴立國依舊會三五不時的給柳青青送去。
柳青青越發看清楚這個男人的現實，說對他的做法毫不在意是假的，在現代時，她盡管性格開朗也談過戀愛，卻還沒有和誰有過最親密的接觸。
如果剛開始柳青青還能將她與高浩成之間的關係看成是一場春夢，船過水無痕，可是次數多了，感覺好了，再是船過水無痕，總歸還是在她心裏泛起了漣漪。
但是，她是理智的，在自己剛開始鬱悶時就不斷告誡自己，高浩成是很好的一夜情對象，卻絕不是一個好夫君，她不能將感情投放到他身上。
幾日後，她竟能心平氣和的在宮中四處遊走，麵對眾人或是同情或是幸災樂禍的眼光，她依然鎮定自若。
今日天氣特別炎熱，天空中的黑雲凝了一層又一層，沉甸甸的隨時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悶雷響了幾次，卻就是一點下雨的跡象也沒有，地上無風，熱得人喘不過氣來。習慣了這種氣候的下人們尚且叫苦連天，何況一直怕熱的柳青青？
午飯和晚飯她基本上沒有吃，感覺頭重腳輕，沒有一點力氣。入夜後，她實在是睡不著，外麵似乎變得涼快些了，她便又讓染月裝扮成她的樣子，一個人跑了出去。
走到玉宇閣旁邊，想起閣子的東麵有處水池，池水清澈，且很少人來，一時貪涼快，她便走了過去。
本打算下到水裏遊玩片刻，又怕遇到巡夜的下人，惹出麻煩來，遂四處張望，看到涼亭下方有處平坦的大石，大石周圍還有茂密的草叢和樹葉，足夠隱蔽。她大喜，急忙下到涼亭下麵，坐在大石上，脫去鞋襪，將腳放在清澈的池水裏戲耍。
腳底處傳來的涼意蔓延到她渾身，她舒服的長長舒一口氣，越加喜歡這個地方，看看左右，茂密的草叢和樹木將她遮了個嚴實，根本沒有人看得到她，她膽子越發大了，索性將裙子提得高高的，身體往下坐，將大半個腿都放在了水裏。
她眯著眼睛，實在是太舒服了，竟然有些舍不得離去，身體往後一仰，仰躺在地上，雙腿依舊在水裏浸泡著。
時間漸漸流逝，周圍安靜得隻剩下蛙鳴蟬叫，夜風起，徐徐吹拂著柳青青的臉頰，身上最後一點燥熱被吹跑了，她越感愜意，閉著眼睛開始有昏昏欲睡之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陣錚錚琴音所驚醒。那琴聲，聽著悠遠大氣，其中卻又暗藏愁緒，點點擊在心上，給人淡淡的悵然感。
柳青青不懂古琴，卻也被彈琴者的心緒所感染，她不禁感到好奇，是誰在宮裏彈琴？莫不是哪個失寵的宮妃，在此寄托哀思吧？
想著，
她坐起身體，豎起耳朵聆聽，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彈琴者應該就在她上方的涼亭裏。
她扒開頭頂的樹葉，探頭探腦望去，從她這個位置隻看得見涼亭的飛簷和紅柱，根本看不見涼亭中的情景。
許久，琴聲停，四周又恢複了一陣死寂。
就在柳青青以為來人已經走了時，頭上突然傳來對話。
“陛下，您可是想念嶽小姐了？”這聲音尖利而獨特，柳青青一下就認出了說話人的身份，乃是宮裏的大總管戴立國。
聽到他喚陛下，柳青青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對方發現她的存在。
“你倒是機靈！”
“陛下彈奏嶽小姐最喜歡的曲子，還在此對影惆悵，奴才如何會不知道呢。”說著，戴立國微微一頓，道：“陛下若是真舍不得嶽小姐，何不如下旨冊封她為妃，將她接進宮來陪伴陛下？”
“她若願意，朕何至於此？”
“陛下，奴才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朕恕你無罪！”
“嶽小姐再好，也不過是個女人，陛下若離不開她，下旨讓她進宮就是。您是皇上，是天下的主人，難道她還敢抗旨不尊？”
“她陪伴朕多年，朕怎麽忍心讓她屈居人下？哎……”
隨著高浩成幽幽一聲長歎，柳青青的心跌到了穀底，現下總算是想明白一件事情，高浩成不冊立嶽湘荷為妃，並不是因為他答應了柳家父子為先帝守孝，所以不再納妃。根本是因為他愛嶽湘荷，不願意嶽湘荷屈居人下！
腳底泛起了陣陣的涼意，柳青青如同身處寒潭之中，不斷猜想著，他不願意讓嶽湘荷居於人下，是不是意味著早晚要對她動手？
心底立時有個聲音回答她，他必定會對她動手，隻要有她在，嶽湘荷便一直會屈居人下！
他話裏的不甘心，豈能被她忽略？
柳青青腦袋裏亂哄哄的，高浩成什麽時候離去的她都不知道，待她想到起身回宮，腳已經在池水裏泡得發麻，一個踉蹌摔向地麵，她下意識用手支撐身體，哪知道手地上有塊尖利的石頭，剛好刺到她的掌心，疼得她隻抽冷氣。
在池水裏隨便清洗了一下出血的手掌，她渾渾噩噩的回到鳳寧宮裏，染月早已經擔憂不已，見到她，本來打算嘮叨兩句，可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隻得暗暗在心裏腹誹。
柳青青將染月趕了出去，獨自一人睡在床上，心裏感到一陣陣的害怕。這個世界，為何那麽危險，簡直是不把人當人看。和她在一起抵死纏綿的男人，心心念念不忘的是怎麽除掉她！
她滿心滿眼隻有一個念頭，回家，一定要回家。
燈架子上的蠟燭流出一滴滴的紅淚，眼看著越來越小，柳青青終於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
“青青，青青……”
她聽到有一個少女在喊她，卻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不由著急，坐起身來到處查看。
“青青，青青，我在這裏，我在這裏……”那個聲音還在繼續喚著她，她緊張，左顧右盼間，終於注意到桌台上麵放著的銅鏡。
那鏡子似乎有魔力，正散發著引人的金
黃光芒，她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拿起銅鏡，裏麵有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少女正笑看著她。
“青青，我終於等到你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聽著對方說話，柳青青隻覺得不可思議，鏡子裏的人難道不應該是她自己嗎？可若是她自己，又怎麽能夠和她自己說話呢？
鏡中的人好像知道她所有的想法，她雖然沒有開口，鏡中少女已經笑道：“我是柳青青，是丞相府的柳小姐。”
“什麽？你……你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是死了，所以隻能與你在夢裏與你見麵。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大概也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柳青青初時的驚訝過去，立刻想到了最重要的問題，雙手緊緊抓住銅鏡，生怕對方消失不見，急急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麽到這裏？”
“這是命，都是命，命運到了，你自然就到了。”
“命？”
“對！命！我的命不屬於這裏，所以我隻能消失，你的命屬於這裏，所以你來到。”
柳青青聽不懂對方故弄玄虛的話語，索性直白的問：“那我該怎麽回去？”
“回去？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柳家小姐，你要好好活著，你要對父兄好，對哥哥好，還有、還有殺了嶽湘荷，一定要殺了嶽湘荷……”
“殺了嶽湘荷？她雖然算計我，可我不想殺人……”
聞言，鏡中少女麵露哀戚，道：“你不是想家了嗎？你隻要對他好，你一直做得很好，他會相信的。然後，你借機殺掉嶽湘荷，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記住，一定要殺掉嶽湘荷，否則你會失去最珍貴的東西……”
眼看著對方說到這裏轉身要走，柳青青大急，忙大喊著不要走，哪知道，一個用力，她倏忽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驚魂不定的看向四周，蠟燭已經燒得隻剩下一個指節的長短，屋內的擺設與夢中一般無二，她下意識看向桌台方向，那上麵放著的銅鏡和平時一般，根本沒有發出什麽引人的光芒。
一切都顯示著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可是柳青青卻覺得方才的事情真實發生過。她緩緩走向床，走到了桌台前麵，拿起上麵的銅鏡，仔細端詳著裏麵模糊的影子，喃喃道：“我想家了，我想要的東西隻是家。你說我隻要殺掉嶽湘荷，就能得到我想要的？”
問完，她直直盯著銅鏡看，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雙眼酸澀欲哭，鏡中依舊沒有反應。
她歎一口氣，卻依舊認定方才不是一場夢。
想到鏡子裏的柳青青說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心裏便感到一陣的失望。大概，她真的回不去了。
她呆呆的坐在椅子裏，好一會，腹中一陣抽痛，她方才回過神來。
那種痛，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絞，又好像有什麽東西正慢慢從她的肚子裏麵剝離。想到她許久沒有來葵水，想到當初被太後踢一腳後她也有過相同的疼痛，柳青青一下變得慌張起來，忙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來人，來人……”
不過一句求救的話，喊完她已經是滿頭大汗，軟軟的倒在椅子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