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共剪西窗燭

楊子河替楚琳找來了一套女裝睡衣，又為她調好浴缸裏熱水的溫度，好方便她洗澡。

楚琳獨自進了浴室，看到潔白的洗手盤旁放著兩隻牙刷和杯子。杯子是玻璃做的，上麵分別印著一男一女的卡通模樣，活像對可愛的情侶。而浴缸幹淨光潔，銀色的水龍頭還在嘩嘩地放著熱水。

她單手脫去身上的衣裳，對著鏡子注視著眼前這個一絲不掛的自己。在鏡中，嘴角的淤青依然清晰可見，肚子的邊上也是淤黑一塊，與她皎潔的膚色十分的不相配。

她用手心抹了抹鏡子，凝望著裏麵的那雙大眼睛許久，直到熱水從浴缸中溢了出來，才慌忙將水龍頭關上。

用手試了一下水溫，不高不低，剛剛好。

楚琳往水中倒了一些沐浴露，並用手擾和，直到浴缸泛起了許多水泡。不久整個浴室便四處氤氳著沐浴露的芳香，嫋嫋水霧從浴缸中升起。

她先小心地將一隻小腳伸進水中，然後是另外一隻小腳，最後將整個人泡在水中。

她將綁著綁帶的左手靠近鼻間，輕輕呼吸了一下，一股藥香味撲鼻而來。綁帶上的蝴蝶結綁得十分漂亮，對稱整齊，顯得手工十分的精巧。楚琳翻看著左手上兩隻蝴蝶結，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股暖流直達胸口。

她抬起了受傷的左手，身子不斷沿著浴缸滑落，直至浴缸裏的水沒過頭頂。水中不能呼吸，隻能閉著氣，卻讓人分外清醒。水溫沁入身體的每個毛孔，人也漸漸放鬆下來。

過了半晌，她才從水中“呼”的一聲又冒了出來。發絲，臉上便都粘著小小的肥皂泡。鼻尖也粘上了一小團泡沫，樣子活像《木偶奇遇記》裏的小木偶，純真可愛。

楚琳用右手擦了擦臂膀和脖子，抬起頭看了看整個浴室。熱水蒸起的水霧使得整個空間煙盈霧繞，燈光明亮，又照得一切都潔白無瑕。

許久以後，她才從浴缸裏站了起來，打開花灑，澆洗發上的泡沫。

當她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楊子河正坐在27寸蘋果電腦前看著電影。

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白色毛巾，深色的襯衣敞開了幾顆扣子，領帶淩亂地掛於身後的椅背上。看到楚琳從浴室裏出來，楊子河突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轉身把衣櫃打開，將自己的睡衣拿了出來。

楊子河的表情也讓楚琳感到絲絲尷尬，自己的雙手突然不知道放哪裏好。她用手把發絲勾了勾，放到耳後，問他：“你家的吹風機在哪？”

楊子河“哦”了一聲，拉開床頭櫃底下的抽屜，拿出吹風機遞給她，又指了指床頭櫃邊的插座位置。楚琳接過吹風機，低聲說了句“謝謝”。楊子河沒有回應她，推開浴室的門，進去了。

楚琳插進插頭，按下按鈕，吹風機的“隆隆聲”

在耳邊作響。她剛開始還單手拿著吹風機胡亂地吹，後來實在不行，便換成了左手拿吹風機，右手梳理頭發。

電腦裏的電影被楊子河順手按停，楚琳覺得有點無聊，便伸手按了按鼠標，電影裏的人物對話和背景音樂又從顯示器兩邊的音響中傳出來。

屏幕裏播放的是05年版的《傲慢與偏見》，楚琳不曾讀過這本書，更沒欣賞過這部電影。

電影播放器被停在影片的四十分鍾位置，她這才知道自己竟霸占了浴室如此之久。

她讓影片從頭開始播映，按停了手中的吹風機。

影片的故事從女主角一家開始敘述，伴隨著場景鏡頭轉換的是動聽的鋼琴曲。

不久，故事進入了**部分。男主角達西先生從宴會中出現，長得十分帥氣。他的發式裝束雖是維多利亞時代打扮，有點過於繁瑣細碎，卻襯得他更加沉穩有風度。但整個表演的過程中，他的臉總是繃著，不苟言笑。楚琳看著他，突然想起了同樣木訥表情的陳浩天，又使勁搖了搖頭。

女主角名叫伊麗莎白，長得比她姐姐要稍遜色一些，可又聰明有靈性。

宴會上，達西先生以伊麗莎白不夠漂亮為由，拒絕了邀請她跳舞的提議，不幸被伊麗莎白聽到了。伊麗莎白的自尊受了傷，因此對傲慢的達西先生產生了偏見。

故事播放到這裏，楊子河從浴室裏推門走了出來。他換上了一身灰色條紋的男裝冬款睡衣，身材頎長，脖子間依舊是白色的毛巾，頭發濕濕的，五官顯得剛加清晰。

楚琳怔了怔，重新按下吹風機的按鈕，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楊子河坐於她的身旁，二人隔開了一個身位的距離。他撩起毛巾擦了擦短發，雙目注視著顯示器的屏幕，電影場景轉換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臉上，表情十分的專注認真。

良久，楚琳吹幹了頭發，將吹風機遞給楊子河，讓他也吹吹自己的頭發。但他隻是把吹風筒的電線繞了繞，便將它裝入抽屜中，重新坐於她的身旁。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電影，聽著英國口音的對話，看著男女主角之間誤會糾纏，直到故事的結束。

楚琳曾偷偷側頭將目光投向他，隻見他側臉下頦微圓，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眉飛入鬢，長得十分的稚氣英俊。

她覺得自己的臉頰漸漸地滾燙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電影結束以後，楊子河問她想看什麽電影，楚琳搖了搖頭。於是他自作主張挑了一部好萊塢的喜劇名片《The Truman Show》（《楚門的世界》）。這次他不再沉默，故事播放十多分鍾以後，開始主動與她聊起天。

他側頭問她：“喜歡喜劇電影嗎？”

楚琳此時正低頭玩

弄著左手上的綁帶，突然被他這樣一問，嚇了一跳。

良久，她才小聲回了一句：“很久沒看了。”

這部電影開篇便充滿了喜劇的氣氛，就算沒有逗樂了觀眾，肯定已經逗樂演員自己。但楚琳並無意於劇情本身，而是思忖著該如何麵對楊子河。

終於，她鼓起了勇氣，眼睛注視著蘋果的熒幕，低聲說：“對不起。”

楊子河看著她皺了皺了眉心，用毛巾擦了擦後腦，說“我接受。”

楚琳沒想到他竟回答得如此直接坦蕩，臉又紅了起來。

離大床一米的距離，是一個2米寬的窗台，小水珠在玻璃上聚集起來又成股地流下，模糊了高樓的景色。但人仍舊能看到馬路燈光的輪廓，蜿蜒地伸向遠方。

故事播了一半，楊子河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台前，依著厚實的牆壁望向窗外。他用手指頭玩弄著窗簾上的流蘇，沉默片刻，問她：“不開心的時候，你會怎麽辦？”

楚琳沒有說話，也站起了身子，站在窗台的另一邊，手指輕輕夾著窗簾的邊邊，與他一同望向窗外。

高樓風景獨好，就算雨天也比她隻有三樓高的陰暗樓閣要美。

她吸了一口涼氣，定定地看著馬路上那道蜿蜒的“金龍”，低聲說：“12樓的高層，沒有不開心的時候。”

楊子河仿佛被她逗樂了，笑了笑。然後將大半個身子攤睡在床上，望向模糊的夜空，雙手枕著腦袋。楚琳坐於他身的旁，二人依舊是隔著一個身位，仿佛那是他們永恒的的距離。

她側著身子，枕著右手，與他一同望向夜空。電腦裏依然傳來電影的歡呼熱鬧，卻襯得雨夜的靜謐。

楊子河將一隻手擱在額上，低聲問她：“想聽故事嗎？”

楚琳閉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從前在一個神秘的國度，住著一位國王。”他開始講述這個故事，“他非常希望有個兒子能繼承王位，於是四處尋找能為他生個王子的女人。後來，真的有個女人為他生了個小王子。他非常高興，也十分地疼愛自己兒子。但他卻從來不愛這個女人，並且一直想從這個女人手上奪得小王子。後來，他將女人囚禁起來，自己撫養小王子。他天天風花雪月，直至這個女人死去也不讓兒子見她一麵。你說，這樣的國王是不是很差勁？”

楚琳睜開眼睛，看著窗上的雨痕，思忖片刻說：“他是個好父親。”

楊子河有些奇怪，側身轉頭問她：“你不覺得那個國王很自私嗎？”

楚琳抬眼與他四目對視：“但他的卻養育了你，養大了你。他或許不是個好丈夫，好男人，卻是個好父親。”

楊子河翻著身子重新朝向窗外的夜空，苦笑：“我又沒說那小王子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