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你在等誰
以後,每日,我都會在桂花樹下擺上一壺清茶,自飲自酌,等著那道輕逸出塵的身影再度出現。
雲衣坊的生意依舊很好,新來的蘭兒很勤快,隻是,偶爾看著她的時候會突然想到月曉。聽說,她的父親將她賣給一個大戶人家作丫環,聽說,她的父親又新娶了一個嬌妻。每每聽到這些,我都覺得很內疚,不知道如今月曉身在何處?她如今,必是恨我入骨吧……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離中秋越來越近,雲衣坊的貴婦小姐川流不息,都隻是為了是中秋花會上一展身姿。我與蘭兒忙得不可開交,連著三個晚上通宵不眠,終於將她們訂製的衣裳趕了出來。
終於到了八月十五那天,雲衣坊終於靜了下來。我見蘭兒還在屋裏清點著布匹,輕輕一笑,拿出一套衣服放到桌前,對她道,“蘭兒,來,瞧瞧這衣裳可好?”
蘭兒一聽,放下手中的活計,朝我走了進來,伸手撫摸著衣服,眼睛清亮清亮的,“好漂亮啊!錦娘,這衣服是哪家小姐訂的,我這就給她送去。”
“不是,是給你了。”我抿嘴一笑。
“我的?”蘭兒抬頭看著我,臉上滿是驚訝。
我朝她點了點頭,“今個兒是十五了,晚上又是花展,又是燈會,你打扮得漂亮一點好出去看燈啊!”
蘭兒扶摸著衣服,臉上閃過一絲羞怯,她拿起衣服貼到自己的胸口,看著我,低低道,“謝謝你,錦娘。”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快回去吧準備吧!”我朝她微微一笑,轉身欲走卻被她喚住。
“錦娘,你不去嗎?”
我轉過頭看著蘭兒,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還要泡一壺好茶,等著他來赴約。不知為何,對他,似乎有一些淡淡的期待。
“錦娘,你是不是在等人啊?”蘭兒含笑看著我道。
我嘴角微抿,不再答話,轉身掀開簾子進了屋。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一輪圓月緩緩的爬上了夜空,銀色的月光輕柔了籠罩著整個杭城。院子裏的桂花星星點點,滿院飄香。
為自己倒了一杯桂花茶,聞著桂花那清幽的香味,不禁心曠神怡,不禁開口念道。
幽芳不為春光發,直待秋風,香比餘花分外濃,步搖金翠人如玉,吹動瓏,恰似瑤台月下逢。
“清淺。”低低的嗓音突地響了起來。
我心一喜,扭過頭去,那是一張極其熟悉的麵容,嘴角的笑容突然僵在嘴角。
怎麽會是他,怎麽會來的人竟然是他,他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歐陽逸了?
“朕原本是不信的,可是,沒有想到,真的是你。”歐陽灝看著我,目光溫暖卻又帶了些許的痛惜。
痛惜?他在痛惜什麽?
我靜靜的看著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知道,無論我此刻說什麽,他都不會相信我,在他的麵前,我沒有辦法否認我就是水清淺,盡管我這般的不甘心。
當歐陽灝出現在我麵前的那一刹那,我這才驚覺命運的反複,它在我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脫離了那個冰冷絕望的地方時,卻又突然將我狠狠的扯了回去。
“為什麽?”歐陽灝看著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雙眸滿含傷痛。
為什麽?他竟然問我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活著嗎?為什麽我沒有死在朝安寺而出現在這個小城裏嗎?
我看著歐陽灝,不知怎麽地竟然輕笑出聲,但是,心髒某個角落卻隱隱的痛了起來。
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謀算,如果我不曾知道那曾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麽,或許今天當他用這種語氣問我的時候,我會有那麽一絲絲的欣喜和安慰,至少,他沒有忘了我。可是,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歐陽灝,看著我還活著,你是不是失望了?
“清淺,你一定要這樣對朕嗎?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朕有多想你……”
“皇上,您認錯人了,民女不叫清淺,民女叫錦娘,
隻是杭城裏一個普通的婦人。”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盡管我知道,這不過是欲蓋彌彰,根本沒有辦法瞞住一個曾經與你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的丈夫。可是,我不願意就這麽輕易的將自己平靜的生活推開,這樣安逸的生活是我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
“清淺,你還在恨朕嗎?”歐陽灝看著我,眸光流轉,裏麵的深情濃得如同化不開的霧。
我看著歐陽灝緊抿著唇,不語。
我不明白,都到了這一步,他何必還在這裏花言巧語,他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他嗎?
“清淺,不要這樣看著朕,好嗎?你不知,當朕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朕有多傷心……幸好,你還活著。清淺,跟朕回去吧,朕會好好待你的,就像從前一樣,好嗎?”歐陽灝看著我,話語溫柔,眼神溫暖而深情。
如果朝安寺的事沒有發生,如果我還是從前的水清淺,那聽,聽到他這些話,或許我會很歡喜,很感動,可是,沒有如果。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平靜的看著他開口道。
“清淺,你一定要這樣對朕嗎?”歐陽灝看著我,劍眉緊鎖,眸中有絲絲的不悅。
我固執的抿著唇,冷淡的望著他,心裏卻泛起一絲絲的冷意。我未開口責怪他如何對我,可是,他卻先聲奪人怨我這樣對他。
見我不答,歐陽灝臉越發的陰沉,眉宇間隱約有怒火在跳動,可是,我冷冷的望著他,無動於衷。
最多不過一死而以,更何況,我已經死過一回了,再來一次,又有何懼?
“到底是什麽讓你這般恨朕,難道,是因為他嗎?”歐陽灝看著,雙眸溫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漠和猜疑。
他的話讓我心底一寒,他?是指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下意識的,我脫口便道。
“逸。”歐陽灝輕輕的吐出一個字,卻讓我渾身一顫,如墜冰窖,隻覺得周身冰冷徹骨。
歐陽灝,他知道什麽嗎?我早就應該想到,為什麽今晚出現在的人不是歐陽逸而是歐陽灝,他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怎麽會……難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就覺得心裏越冷,冷得徹骨。
“怎麽了,被朕說中了嗎?”歐陽灝看著我,嘴角突然噙起一抹冷笑,朝我一步一步逼了過來。
我往後退了一步,心莫名的有些慌亂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嗎?那你在這裏等誰?”
“沒有誰,就我一個人。”
“那為何桌上會有兩個杯子?難道,清淺你知道朕要來,所以,特意準備兩個杯子與朕對飲對酌?”歐陽灝步步朝我緊逼,幽深的眸子鎖住我的眼睛,我欲退開,卻被他伸手攬住腰,“清淺,告訴朕,你在等誰?”
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也突然閃過一絲殺氣,我一下愣在了原地。
他既然來這找到我,而且斷定我等的人是歐陽逸,那麽是不是歐陽逸已經遭遇了不測,或者,他還在等我親口回答來斷歐陽逸的罪?
“沒有。”我看著他平靜的吐出兩個字。
無論如何,都不能將歐陽逸扯出來。
“那麽,告訴朕,桌上為何會有兩個杯子?清淺,別告訴朕,你的身邊已經有另一個男人了?”歐陽灝緩緩的鬆開手,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但他的眸子依舊深沉的讓人害怕。
“是,我的身邊早就有男人了,怎麽,皇上竟是不知嗎?”我昂首看著歐陽灝大聲答道。
事到如今,我總歸是躲不過的,與其如此,還不如一博,總不能因為我無端端的連累歐陽逸吧,必竟,他曾救過我的命。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歐陽灝雙眸死死的盯著我,右手緊緊的握成卷頭,額的青筋跳動著。
“皇上怎麽會不清楚我在說什麽?”我冷笑一聲,緩緩的走到桌前伸手端起杯子,替自己倒了
一杯桂花茶,剛放到唇邊欲飲,卻被歐陽灝一掌掃落在地上。
看著茶水在地上緩緩流淌,我輕輕笑了,笑得十分苦澀。
“你是朕的妃子,卻告訴朕你還有別的男人。你不怕朕治你死罪嗎?”歐陽灝咬牙切齒的看著我道。
“難道我沒有被皇上賜死過嗎?”我看著他反笑道。
歐陽灝一時語塞,眸中閃過一絲愧疚。
“從頭到尾,我在皇上您的眼中不過就是一顆不得不除的棋子,既然您現在知道我還活著,那麽,我還能活著走出去嗎?”
“不是的,清淺,不是這樣的……”歐陽灝急急的打斷我想要解釋,卻看著我冷若冰霜的目光噤了聲。
我緩走幾步,蹲下腰將地上的杯子撿了起來,然後看著歐陽灝苦苦一笑,“皇上不是想知道我在等誰嗎?我在等一個人,一個我曾經以為會給我幸福的人,可是,最終卻拋棄利用我的人……”我轉過頭看著我歐陽灝,他的唇緊抿著,劍眉微聳,眸中有掩不住的驚訝和愧疚。“每天,我都會在對麵放一個杯子,因為,我很想知道,如果還能夠重新選擇的話,他會選擇坐在我的對麵陪我喝一杯清茶,還是會再次把我推向火坑……”
“清淺……”歐陽灝突然伸出手用力的將我摟進懷裏,他的聲音低沉而傷痛,喚得我的心也微微一疼,“清淺,朕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朕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
是嗎?我在心裏輕輕的打了一個結,今天是不會,那麽明天了?明天,你歐陽灝會不會又會‘迫不得已’的再次將我推下去了?
“清淺,跟朕回去吧!宮裏沒有你,朕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難受的緊……從前,都是朕的錯,可是,請你相信朕,朕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朕會給你朕所有愛,真的。”歐陽灝伸手撫摸著我的臉,滿臉的真誠。
我看著他,嘴角微微一抿,並未答話。
被傷過一次就算了,歐陽灝,這一次,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清淺……”歐陽灝看著我,再度開口。
他還在等我的答案。
“皇上,我應該再相信你嗎?”我看著他,輕輕的笑了。
“朕以性命擔保,若是再負你,就教朕不得好死。”歐陽灝舉起右手,信誓旦旦的道。
聽著他擲地有聲的話,就算我心存疑惑但也不是沒有震撼,他堂堂九五至尊,卻肯為我發這樣的重的誓言。歐陽灝,你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你對我的愛到底是有幾分?
“皇上不必這樣,臣妾擔當不起。”我伸手捂住他的唇,緩緩的垂下了眸子。
“清淺。”他聽我言,心中一喜,當下伸手就將我攬到懷裏。
我自稱臣妾,那便是認可了自己靜妃的身份,那麽,自然也是願隨他回宮的。隻是,他不知道,我除了這一條路,根本無路可走。我若執意不去,豈不是讓更惹他懷疑,到時候隻怕連累了歐陽逸。
再說,從他出現那一刻開始,我便再也不可能再做一個平凡的婦人。要走或是要留都不再由我說了算……
歐陽灝,我不會再相信了你了,因為,我曾經那麽用力的想要去相信你,可是,最終你給予我的全部都是謊言還是欺騙。
“清淺,明個兒一早咱們就一起回家,好嗎?”歐陽灝下巴抵著我的額頭,右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清朗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好。”我淡淡應道。
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力。
“清淺,朕一定會好好待你的。”歐陽灝低下頭來,在我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然後滿足的將我擁在懷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我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聞著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不知為何,那顆早已冰冷的心竟然有一絲悸動。
曾經,我曾經那麽的相信他,相信他的愛,相信他是我的幸福,可是,換來的卻隻是背叛和利用,歐陽灝,你說,你叫我如何再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