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38 傅致其罪
天諾的手緊緊地攥住我的手,沒有隻字片語,但是他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不想多說什麽,也許時間才是撫平傷口的良藥。正當我們彼此以靜默安慰的時候,李嬤嬤帶著四名侍衛衝到我的宮裏。
天諾不滿地皺緊眉頭,嗬斥道:“嬪妃寢殿豈是你們說進就進,還不退下!”侍衛們一聽天諾的疾言厲色,有一瞬間的驚慌,但在李嬤嬤的眼色下平靜了下來。天諾很是敬重李嬤嬤,倒不忍對她斥責。隻是語氣也很嚴肅道:“李嬤嬤深夜到訪,不知何事?”
李嬤嬤看了看天諾,又瞧了瞧躺在榻上臉色蒼白的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傳太後懿旨,宣儷婕妤昭和殿問話。”說罷,滿是擔憂與同情地看著我,這一表情,我就知道,這次是要凶多吉少了。
天諾沒曾想到太後會不顧我的病痛深夜宣召,當下就有些不高興。“李嬤嬤回去告訴太後,儷婕妤重病臥床,實在不宜挪動。”李嬤嬤雖有一瞬的動容,但是仍然堅定地說:“太後知道皇上與小主恩愛情深,所以特命侍衛用擔架請小主過去。”
我在心裏冷笑,與其說是請,倒不如說是脅迫。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掙紮著起身,撕扯著後背的傷口,緊緊地閉上牙關,不讓一絲通病呻·吟從我嘴裏溢出。天諾心疼地扶著我,眼裏滿是無奈。“何必呢,我親自回母後就是了。”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不顧汗水順著臉頰流下,攥緊他的手,低聲說道:“你還以為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今晚,隻怕不去也得去了。”我努力牽起嘴角,對李嬤嬤笑道:“還容嬤嬤稍候,病中憔悴不宜麵見太後。”李嬤嬤安靜地退下,仍和侍衛守在門口。
叫琥珀和琉璃為我梳妝,隻是青白麵色塗了多少胭脂水粉都遮蓋不住。琥珀和琉璃擔心地直哭,我卻也沒有心思去開口安慰。按理說景泰宮失火,我拚死重傷救下玉瑩,雖然救不得皇後的性命,但怎麽說也是一員功臣。太後深夜宣召,又見李嬤嬤麵色凝重,其中的變節真是捉摸不透。天諾從銅鏡中看著我憔悴的臉,除了濃重的擔憂,似乎還有一些捉摸不到的情緒。
我執意走去昭和殿,天諾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攜著我的手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待到進入昭和殿,太後一臉嚴肅地端坐在正中,母儀天下的風範展露無遺。兩側皆是宮中嬪妃,而且各個顏色不正,疑慮、憂愁、鄙夷。
天諾坐在太後身邊,看著我跪下請安,藏在袖子裏的拳微微泛著白。“婕妤病中不宜勞累,還是先起來回話吧。”天諾心疼我我是知道的,但是太後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晴朗,我隻得咬著嘴唇,堅持道:“多謝皇上體恤,臣妾無妨。”
話音未落,太後手中的茶盅便劈頭蓋臉地向我飛來,滾燙的茶水噴濺在我的身上如利劍穿心。“母後!”天諾礙於太後的金麵不好再替我求情,但是太後的舉動也的確讓他著實嚇了一跳。我隻能硬生生地挨著,默默地數著有多少水滴順著我的額前碎發滴落。
“你的苦肉計是演給誰看的!皇上被你蒙蔽,可哀家的眼睛還沒有瞎!”一語驚四座
,太後說我使苦肉計,那必定是覺得我與皇後的死有關。景泰宮失火,卻也是不偏不倚唯有我一個外人身在其中。“臣妾不知,請太後明示。”
“靜嬪,你把方才同哀家講的再對大家講一遍,好讓大家都瞧清楚她的狼子野心!”我將目光化為一把燒得通紅的鐵鉗向靜嬪看去,她身體一顫顯然被我的仇恨震懾到。靜嬪款款而出,盈盈拜倒。“臣妾覺得皇後宮中走水事有蹊蹺。”
“宮中雖殿宇眾多,但的確不時常走水,更何況皇後宮中更是千百個小心謹慎。隻是這世事難料,皇後不幸殯天也實屬無可奈何。儷婕妤憑借一己之力救得公主一條性命已是大幸。”禧妃雖是有心替我辯白,但是她的話無疑不是在告訴別人,從案發的自始至終也隻有我一人再無其他。
靜嬪恭敬地說道:“禧妃娘娘說得是,隻是娘娘居於西宮,嬪妾居於東宮,自然腿腳要比娘娘快些。聽說皇後宮走水,嬪妾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當時宮裏慌亂不堪,隻見皇後寢殿的火燒得最旺。”
“那妹妹自然是要去救火的,這有何蹊蹺的,又同儷妹妹有什麽關係!”康修容是個急脾氣,見靜嬪吞吞吐吐地說了這麽久也講不到點上,不禁有些著急。
“正是這個道理,正如康姐姐所說,凡是誰見了都會去救火,可儷婕妤卻沒有。”我抬頭,看著掩藏在這張無辜的麵龐下那滿嘴血腥的虛假。當時情況危急,我並沒有注意周圍都曾有些什麽人,隻惦記著玉瑩的安全。“嬪妾隻是急於救公主性命……”
“妹妹糊塗!”靜嬪截斷我的話,說道:“公主性命固然重要,但是那時禦林軍早已到達,想要救出公主輕而易舉,反倒是皇後宮中大火難抵,分分鍾都很重要。”靜嬪話裏話外,無疑是說我不顧皇後一國之母的性命,更或者是撿了簡單救公主的便宜。
“儷姐姐身為公主義母,愛女心切,第一時間去救公主也無可厚非啊。”景瑤雖然位份較低,但是靜嬪的話句句針對我,便也不得不站出來替我澄清。我感激地報以一笑,然後對靜嬪說道:“嬪妾隻知公主年幼,尚無自救的能力,如果嬪妾當時沒有去尋公主,隻怕現在公主早已命喪黃泉了。”
靜嬪沒有接著我的話,複又向天諾道:“皇上知道,皇後宮中若說最容易起火的地方就是書房,可偏偏儷婕妤安然無恙地逃脫,倒是皇後……”靜嬪言語情動,一時哽咽難言,被她這麽一渲染,這眾多嬪妃都想起了皇後平日來的溫柔近親。“皇上一聽景泰宮失火,不也是進了門就直衝書房去了嗎?如果不是知曉最易燃燒的地方是那裏,又怎麽會擔心儷婕妤會命喪當場?”
靜嬪似是向天諾求問,實則是坐實了我規避風險,以皇後寢殿為火源,實行了處心積慮的暗殺活動,然後用苦肉計博取同情。我心知靜嬪的惡意中傷,卻也不可辯駁。的確整個景泰宮唯有我當時所在的書房損傷最小,而那裏又恰恰是最容易燃燒的地方。
我偷偷地瞧著天諾的臉色,他的表情也開始頻繁更迭。果然,那日我沉睡的時候他去過書房,我感受到的指尖觸
碰,是天諾傳來的溫暖。可是他此時此刻並沒有因為我的存活而放下心來,靜嬪的逼問讓他心裏的自責如潮水般淹沒他的心。
倩雪站在一旁,看著我痛苦地在苦苦掙紮,背後的傷口皸裂,大片大片的血跡染紅衣衫。“就算書房易起火,也不代表皇後的寢殿沒有失火的可能,單憑這一點又怎麽能夠說明儷妹妹是……”話未說完,倩雪就意識到自己失言,別人沒有捅破這層紙,倒是她說出了各人心中的答案。
我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說道:“臣妾沒能及時救助皇後的確是臣妾的過錯,還望皇上降罪。”多說無益,靜嬪是鐵定要置我於死地,妄圖將謀害皇後的罪名加注在我的頭上,倘若我現下承認自己的救駕過失,倒還能夠留下一條性命。
“妹妹倒是會避重就輕,區區一個過失便能夠抵消得了妹妹的罪孽嗎?”“嬪妾實在不知罪在何處,還望姐姐明示。”靜嬪又是一種無辜的表情,跪到天諾的腳邊說道:“臣妾雖然沒有妹妹有才華,但是殺母奪子的典故還是知道的。”
太陽穴一陣刺痛,致使眼前一片漆黑,撐在地上的手臂忽然一軟跌在地上。阿潤在旁一聲驚呼,連忙跑到我的身邊將我扶起來,依偎在她的身上。我沒有想到靜嬪不僅僅想讓我背負殺害皇後的罪名,更想讓我成為一個毒如蛇蠍的心機女,一步步地計算著如何獲得恩寵,如何得到權勢,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殊不知,我何曾覬覦過,又何曾在乎過。
“姐姐說話要有憑證,如何能夠如此冤枉嬪妾!”未等靜嬪開口,太後的聲音便像觀音神咒般降下來,隻是真經在於普度眾生,而太後的聲音卻是毫無情感的冰冷,讓我因失血過多的身體如墜冰窖。
“哀家倒覺得靜嬪並不曾冤枉你!”我求救似的看向天諾,他的眼睛在告訴我,他是信我的,他知道我不是一個在乎名位的女子。“母後,婕妤她不會……”“皇上!”太後沒有讓天諾為我開口,她冷冰冰地看著我說道:“這宮裏的女人都會做戲,皇上切不可被禍水蒙蔽。”
景瑤是能夠在太後身邊說上話的,便跪在地上攥著太後的裙角,焦急地說道:“太後,瑤兒敢用性命擔保,儷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儷姐姐痛失愛子,必然明白母子分離的痛苦,又怎麽能夠將自己所受的苦楚再強加在別人的身上呢?”太後聽過有一絲的動容,對於那個隻有五個多月大的孫兒,她也是滿心期盼地等待了那麽久。
靜嬪看太後臉色稍緩,知道不好,便笑道:“平時看付妹妹不言語,不想關鍵時刻倒是一陣見血。正是因為自己沒有了孩子,才會想著去搶旁人的。”“靜嬪娘娘此言差矣,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但是要費盡心力去搶奪,倒不如去搶禧妃娘娘的大皇子!”
我茫然閉目,這一劫,終究是逃不過了。靜嬪的苦苦相逼,景瑤關心則亂,恰恰中了靜嬪的圈套。心微涼,力漸失,在沉睡之前,我看著天諾的臉迅速墜入深淵。但是我不害怕,天諾堅定的眼神在向我證明,他對我堅信不疑。隻要他信我,不管等待我的是什麽,我都毫不畏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