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39 玉慘花愁

一陣清涼的薄荷香將我的思緒從黑暗中拽回,再睜眼,看到的仍舊是一張張鄙夷、猜忌的臉。這場噩夢還沒有結束嗎?仿佛我已睡了好久。後背的血跡幹涸,粘連在皮肉上,動一下便牽扯一分,然後又滲出新鮮的紅色。

我掙紮著爬起,卻也隻能用一種最卑微的方式跪趴在太後的麵前。“臣妾冤枉……”其他的,我再也說不出口。全是的力氣被掏空,更有屢屢目光將我淩遲,露出森森白骨。

太後也不是冷血之人,對於我的痛苦與垂死掙紮,她不能不說還有一絲動容。太後將語氣放緩,說道:“哀家說過,會保住你的位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苦苦相逼?究竟無時無刻不在逼迫我的是誰?是這如花美眷,還是太後的皇家尊嚴?是這天潢貴胄的身份,還是爾虞我詐的深宮?

“臣妾……真的冤枉!”

太後見我再也不肯多說其他,便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說冤枉,哀家便會盡快找到真凶,你跪安罷。”見太後沒有判我死罪,倩雪、阿潤還有景瑤她們都不覺鬆了一口氣,即便我此番回去不能再行動自由,她們也必定會想法設法替我洗去冤屈的。

正當我放下心來準備回去的時候,禧妃突然站出來,撲通跪倒。“皇上,臣妾替赫允情願,永不登太子之位!”正扶著我退出去的倩雪聽到如此說,便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禧妃聽見也沒有理會,隻是梨花帶雨地捏著天諾的褲腳。“臣妾知道赫允生性愚笨,難堪大任。況且赫允年幼,萬萬離不開生身母親。皇上福澤深厚,眼下雖隻有赫允一位皇子,日後必定子孫滿堂,臣妾不能不為赫允籌謀啊!”

一段話說得驢唇不對馬嘴,語氣中的擔憂與恐慌更是像撒出去的香水,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我死死地捏著倩雪和阿潤的手,直要將她二人摳出血來。何時靜嬪又依靠了禧妃這棵大樹我竟不知,難道當初因為白妃的事放她一馬終究是錯了嗎?放虎歸山,傷了的終究還是自己。

天諾凝視著我僵硬的背影,將禧妃從地上扶起來,安慰道:“赫允還小,朕也正當壯年,禧妃的話倒像是逼朕退位似的。”雖是調侃,但是我聽出裏麵的疲憊。禧妃聽見天諾如此,早又惶恐地跪了下去。天諾無法,隻得說道:“折騰了大半夜,太後和朕都累了,你們各自回宮罷。”

“皇上!”哈哈,我在心裏一陣狂笑,如今我落難,怎麽會少了邢夢露這個冤家。她輕移蓮步,跪倒在天諾麵前。“臣妾也請皇上念在禧妃娘娘誕育皇長子的功勞,保其母子平安。”

天諾本就不願意再多做糾纏,見邢夢露又出言製止,終於失去了耐性。“朕已經叫你們都退下!”邢夢露雖然害怕,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皇上這次心慈手軟,日後必定會後悔的!”天諾一掌將邢夢露打到地上,雷霆震怒。“你敢威脅朕!”

邢夢露是文淑儀的胞妹,又是家中幼女,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受到這種羞辱。隻是打她的人是皇上,她即便再委屈也隻得跪地求饒,生生地將眼淚逼回去。“臣妾不敢!”靜嬪看在眼裏冷笑一聲,便又擺出一副同情的臉麵將邢夢露扶起來。

“皇上息怒,惠妹妹也是替皇上著想。”說罷又偷眼去瞧禧妃,複又說道:“此番變故皆出在孩子身上,禧妃娘娘又是宮中唯

一誕下皇子的人,勢必會害怕。”靜嬪將目光移到我的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再遇到居心叵測的人,隻怕到時不光是要母子分離,還會性命堪憂呀。”

“靜嬪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皇上和太後都沒有明斷,娘娘怎麽就能夠斷定這次不是意外!”我本想叫阿潤住口,現下多說無益,卻仍是沒有攔住。腳下一軟,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妹妹就算百般維護,也無法替婕妤洗白。倒不如請婕妤自己說說,為何太後前腳剛扶持付妹妹去伺候皇上,婕妤便成為了公主的義母,又怎麽碰巧景泰宮失火,皇後殯天而婕妤卻逃出生天!”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靜嬪這樣說來,所有的疑惑就迎刃而解了。天諾與我空有恩愛表象,太後見此便扶持在其身旁伺候的景瑤,而我心有不甘便利用皇後謀取權位,更利用公主義母身份將皇後殘忍殺害以奪取撫育公主的權利。她們機關算盡,自從石襄玉死後便一直在步步經營。

禧妃聽後便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撲倒在太後的懷裏。“太後,求您救救臣妾和赫允吧。臣妾一命死不足惜,但是赫允實在是不能沒有生身母親啊!”邢夢露趕緊趁熱打鐵,便也接著說道:“太後明鑒!太後方才說曾承諾過儷婕妤保其名位,想必叫付妹妹去伺候皇上儷婕妤也是知道的。明裏一張笑臉,暗裏卻是一把刀子,儷婕妤把太後的顏麵又放在哪裏!”

原本太後已經打算放過我,不想被邢夢露和禧妃一攪,又想起我“口是心非”的一套,頓時臉色又難看了起來。隻是一切,我都不曾掛在心上,因為站在旁邊那人的臉色,讓我的心直墜穀底。天諾,不要用那種悲傷的神情看我,我是怎樣,你是知道的啊。

邢夢露見太後又生氣起來,便又說道:“皇上明鑒,這等毒婦,實在應淩遲處死,以儆效尤!”還沒來得及幸災樂禍,天諾一個窩心腳便將她踹在了地上。文淑儀雖然心疼胞妹,但也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搖了搖頭。多行不義,總要叫她吃些苦頭。

天諾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向我,然後蹲下身來,直視我的眼睛。我被誣陷謀殺皇後,他不曾相信,可是他現在,眼裏為何濕潤。天諾捏起我的下巴,將我的頭揚起,又顫抖的聲音輕柔地問道:“果真嗎?”

果真謀殺皇後為奪取公主嗎?不,他問的不是這個,他在乎的也不是這個。隻是我隻能歪過頭不去看他,不敢將事實擺在我們之間,不忍看他受挫的表情和漸漸冷卻的心。我果真,讓太後將景瑤送去你身邊;我果真,以妥協換取自己的名位;我果真,對你不起……

我的沉默讓天諾知曉了殘酷的事實,他全心全意愛著的女子居然願意委曲求全將別的女人送往他的龍榻,而僅僅隻是為了她從前不曾放在眼裏的名位與權勢。他以為她是不同的,可如今才真正看清,她和別人沒什麽兩樣。

滴落的眼淚灼燒著我的皮膚,我忍耐。我自己做不到的,換別人去安撫也好,因為在你的獨寵和你的身心之間,我隻能選擇後者。倘若永遠無法再呆在你身邊,哪怕看見你摟著別的女人在懷中也是好的,畢竟你是快樂的。

天諾,不要以為我不愛你,不要認為我的忍讓是放棄你。看著景瑤踏著優美的步伐卷進你的龍榻,我不是沒有感覺的。那種說不

出的刺痛沒日沒夜地折磨著我,沒有一個深愛著你的人會願意親手把別人送到你的身邊。可是我沒得選擇,我隻得對不住你。天諾,求你不要哭,你若難過,我的忍讓與委屈,還有什麽意義。

我伸手向去拂掉天諾的眼淚,卻被他無情地甩開。“朕,不許你……”話不用說全,我就知道我已然失去。他從來不以九五之尊對我,一個“朕”就將我隔離。不許什麽?碰他,看他,還是愛他?也許連愛他的資格,我也失去了。我想哭,可是臉頰早已潮濕。

“婕妤赫舍裏氏,著降為正七品貴人,褫奪封號。充儀付氏,晉為正四品婕妤,賜封號為儷。”天諾的身影在黑夜中漸漸消失,隻留下一句傷人傷己的話。我已經失去了與你伉儷情深的資格,卻獨獨把這份權利賜給了因為我而走進你的景瑤。天諾,你在用你的決絕來報複我嗎?

景瑤哭著跪在我的身邊,抽噎著:“姐姐,我不想……不想的!”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所謂是誰,而你卻是我了。我替她擦著淚水,卻從指間灌注到了我的胸口。這樣彼此傷害,究竟是為了什麽。我的委曲求全,到最後傷了誰。

邢夢露高傲地踏著我的指尖走遠了,去追逐她的錦繡前程,還有天諾的無盡寵愛。我無力去恨,隻是將她們今日的所作所為全都刻在了心裏。我的過錯自然由我自己承擔,但是你們的手段,我也要牢牢記住。

向著天諾離去的方向,我深深地拜了一拜。謝謝你此時還對我留情,隻要我還活著,我一定會償還對你的虧欠。不為景瑤,隻為我沒有信守承諾,沒有將你對我的深情看做不可侵犯的領土。“謝皇上隆恩!”

天諾,等我,我傾君發誓,從此以後,我不會對任何人妥協,不會把你的情誼當做賭注。不管我們的未來多麽艱難,隻要我還能走,便是死,也要死在走近你的路上。

“太後,事已至此,公主……”靜嬪還想在我的頭上踩上兩腳,倩雪按捺不住,開口道:“靜嬪娘娘倒是很關係公主啊,沒得叫人懷疑娘娘今日所為也是為了能夠撫育公主,好為自己掙得一個好前程!”靜嬪被倩雪堵得再張不開口,便隻能鐵青著臉等候太後的發落。

突然,玉瑩從裏麵飛奔過來,直直地跪在太後麵前,磕了頭。“皇祖母,貴人是玉瑩的義母便永遠都是,除了母妃,玉瑩誰都不要!”太後心疼地將玉瑩摟在懷裏,心肝肉地安慰。“你傾母妃身體不好,怕是照顧不了你。”“母妃身子不好,玉瑩去照顧!”

眾人想不到玉瑩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倔強大膽,更何況我與玉瑩也不曾接觸許多。靜嬪將玉瑩摟在懷裏,輕柔如慈母。“公主別怕,如果有人威脅你隻管同太後講,太後會主持公道的。”還未說完,玉瑩便狠狠地推開靜嬪。“是母妃救了玉瑩,母後不在了,母妃就是玉瑩的母親!”

看著玉瑩的小臉兒,我欣慰地笑了,還好,這一遭,我還有我的女兒保護我,值得了。玉瑩撲到我的懷裏,眼淚汪汪地乞求著太後的應允。太後見玉瑩如此,隻得頷首。“回去罷,照看好玉瑩。”

玉瑩摟緊我的脖子,親昵地說道:“母親,以後你護著我,我也護著你,好不好?”我點點頭,將我的珍寶緊緊地貼在心上。玉瑩,我的女兒,我一定全力護你,不惜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