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37 浴火鳳凰
塵霧紛飛，燒掉的屋子散發著刺鼻的氣味，火光中我隱隱聽到微弱的哭喊，順著那僅有的聲音，我終於找到了躲在床上嚇得魂飛魄散的玉瑩。床幃已經燃起，就像是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在風中飄飄飛舞。
玉瑩看到我衝進來，頓時回過神來，放聲大哭：“母妃！母妃！”我看了看四周，把栽在寬口青瓷中的玉蓮拔起，將水潑在身上，然後衝了進去，抓起玉瑩就往外麵跑。逃出了門，玉瑩再也不肯鬆開抓住我的手。
看著熙熙攘攘來救火的人，又看了看周圍，才發現並沒有皇後的身影。我心知不好，將玉瑩塞到一個宮女的手中說道：“看顧好公主，有你的好！”說罷不顧玉瑩的呼號，我再一次衝到了皇後居住的主殿，那裏是火勢最猛的地方。
煙熏得我實在睜不開眼睛，想要開口大聲喊也不能夠，想起皇後午飯吃過之後必然要午睡的，便直奔向寢殿。剛衝過一堵火牆跑進來，就發現皇後在地上掙紮著向門口爬。她的身上壓著燒斷的橫梁，整條腿都是血淋淋的，比周圍的火還要鮮豔。
“妹妹！”皇後見我衝進來，像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快步走到她的跟前，試圖幫她搬開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旁邊的衣櫃、地毯都燒得火旺，噴濺起來的火星落到衣裙上瞬間就燃燒起來。我趕忙將身上的紗裙脫掉，隻穿著最貼身的內衣。雙手碰到燃燒的木樁，似乎都能夠聞到肉燒焦的氣味。
“你別管我！去救玉瑩！”皇後身為人母，景泰宮大火，她毫無疑問地會想到女兒的安危。我一邊繼續幫她逃出壓製，一邊對她說：“娘娘放心，公主已經很安全。”皇後聽後臉色一鬆，本想齊心協力一起逃出去，可是女子的力量終究有限，橫梁的重量實在太重。也就這一會的功夫，又有好些木梁掉落下來。
正當萬分緊急的時候，突然傳來玉瑩稚嫩驚慌的聲音。“母後！母妃！你們在哪兒啊？！”我大驚，玉瑩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呢！皇後趕忙推開我，道：“快把玉瑩抱出去，快去！”我猶豫著，剛好橫梁有些滾動，不出一刻鍾的時間皇後就能夠脫離，可是這紛紛如雨落下的火焰，萬一砸到玉瑩可怎麽好。
“母後！”玉瑩跌跌撞撞地順著從前走熟的路來到了這裏，見皇後這般模樣早就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她跑到皇後的身邊捧起母親的臉，哭道：“母後，母後，你快起來啊，著火了，快走啊！”烏漆狼狽的臉被兩行涓涓的淚水衝刷地更加模糊，皇後將玉瑩塞到我的懷裏，說道：“本宮隻怕是沒有命逃出去了，你是玉瑩的義母，幫本宮好好照顧她！”說著又充滿愛意地看向她的心肝寶貝，溫柔地說道：“母後累了，要睡了，你出去玩一會再回來，好不好？”
玉瑩雖然年紀小，可她冰雪聰明，她死死地拉著皇後搖搖欲墜的手指，哭喊道：“母後騙人！快起來，一起走！”皇後沒再理會，猛然甩開玉瑩，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用盡全力地說道：“快走！若本宮不在了，玉瑩還有你！”當初我雖然為了自己故意接近皇後，希望她的權力能夠成為我的
倚靠。可今時今日，我對她的關心出於真心，玉瑩她還這麽小，她不能沒有母親。
皇後見我一動不動，大聲喊道：“快走！算是本宮求你，玉瑩她還這樣小，她不能死！”黑暗中的一扇門猛然打開，刺目的陽光洶湧而來。抱著懷裏哭鬧不停地玉瑩，我終於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向外衝去。如果不走，三個人都是死，走了，最起碼我還能用自己的力量讓玉瑩好好地活下去。皇後，我答應你，玉瑩，我會拚命去愛，給她你能夠給的一切。
皇後看著玉瑩的小身影漸漸地消失了，終於欣慰地閉上了眼睛。她再也感覺不到腿上蝕骨的疼痛，也體會不到血液噴湧流出的感覺，她隻是懷著美好的願望，希望在天上能夠看到她的女兒茁壯成長。
火勢越來越大，徹底封住了出口，我卷起自己身上僅剩的長衣浸了水裹在玉瑩的身上。從剛才我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玉瑩一句哭喊都沒有，隻是看著皇後消失的方向，安安靜靜的呆在我的懷裏。胸前裹著從前嫂子為我縫繡的肚兜，身上被火苗無情地烘烤著。剛剛做好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衝破最後一道屏障，突然玉瑩大叫一聲：“母妃小心！”來不及回頭，一根大腿粗細的木頭砸了過來，直貼到我**的背上。
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我心中想的隻是抱著玉瑩盡快跑出去，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我推開砸在背後的木頭，低頭快跑，瞬間從屋裏衝到了屋外。外麵的空氣好清涼，很輕鬆，沒有身後那灼灼熱浪和不停地索命唱曲。我將玉瑩帶到一個安靜的角落，靜靜地看著整座皇後宮被大火吞噬。
“母妃，你疼不疼？”玉瑩這一問，我才有空閑顧及到我身後的燒傷，像是一整塊皮肉被直接扯下，還來不及流血便被火燒成了傷疤。我緊緊地摟住玉瑩，疲憊地說：“不疼。”
突然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如狂風般席卷進來，徑直向書房方向跑去。杜公公緊跟在後麵，見這裏火勢如此大，趕忙撲通一下擋在了天諾的麵前。“皇上去不得啊！火勢不減，萬一龍體有所損傷可怎麽好啊！”天諾不聽任何勸告和阻攔，甚至抬腳就把杜公公踢到了一旁。杜公公是天諾身邊的老人兒了，一向待下人很好的天諾竟然也有這麽驚慌失措的時候。
天諾奔向書房，哪裏還有什麽人影，烏黑的房梁、頹敗的房屋，是整個現於人間的修羅場。一股絕望，讓天諾再也邁不開一步。我眼睜睜地看著天諾呆若木雞地看著消失的書房，在這一場生死災難來臨之際，這一絲絲暖意流遍全身。
“朦朧！”天諾的呼號響徹宇宙，我多想回應他，可是我實在沒有力氣。我在心裏傻笑，我就在你的背後，你回頭看看我啊，這樣大喊大叫，即便是走到了閻羅殿，我也能夠回頭循著聲音找到你了。天諾，你回頭，看看我。
“母妃！”玉瑩的失聲驚叫吸引了天諾的注意，慢慢地回過頭。天諾看到我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像是一陣龍卷風直奔到我的身邊，然後用盡全力抱住我，一聲聲、一遍遍地叫著我的名字。“朦朧…朦朧……”我想告
訴天諾，他碰到了我背後的傷口，疼得我撕心裂肺。可是我多貪戀他懷中的溫度啊，隻是抬起頭努力地擠出一張難看的笑臉，“天諾……”這一聲久違的天諾，將我帶入無邊的漆黑。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趴在了我宮裏的床榻上，後背絲絲涼涼的，想是上過藥了。琥珀和琉璃還有環兒、墜兒和小樂子全都齊齊跪在地上，看到我醒轉過來便不住地磕頭。“小主你終於醒了！”“謝觀世音菩薩，謝菩薩！”
琉璃衝到我的床邊哭道：“小主你可醒了，薑太醫說如果小主二十四個時辰不醒就……還好小主現在沒事了，萬一有個好歹，奴婢也不活了！”想不到我竟睡得這樣久，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居然足足熬了兩天兩夜。
我摸了摸她哭花了的臉，沙啞著聲音道：“哭什麽，起身給我倒口水喝，我口渴地很。”琉璃忙不迭地去倒水，環兒和墜兒也趕緊起來張羅去小廚房煮些粥吃。我偏過頭去問琥珀，隻見她眼圈紅腫，一雙明眸更是星光熠熠。“玉瑩公主還好吧。”“都好，公主被送去了太後那裏，隻是嗆了些火氣，沒有什麽大礙。”
我欣慰地閉上眼睛，總算沒有辜負皇後的囑托。卻聽見又有隱隱約約地抽泣聲，我睜開眼見琥珀背過身去，壓抑地聳動著肩膀。“好端端的，怎麽又哭起來了。”“小主醒了隻管問旁人好不好，也不問問自己怎麽樣，也不管我們怎麽樣！”我啞然失笑，便問道：“那你好不好？”“奴婢好不好有什麽打緊，倒是小主你……”
“不問你不高興，問了你又不說，那你到底要我怎樣？”琥珀聽見忙回過身來，說道：“出了這麽大的事，小主還有心思開玩笑。薑太醫說了，多虧救的及時，小主吸了太多的煙又被砸傷，實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可見閻王爺不喜歡我，這不遣了我回來了。”
琉璃端來一杯水將我慢慢扶起上身來，帶著哭腔說道：“那是小主福壽綿長，地獄王不敢接。隻可惜了小主的背，好大一條疤，隻怕以後都消不掉了。”這可能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倘若那一棒砸在我的頭上，現在哪裏還能夠和她們說話兒呢。“人生來就是一副皮囊，好了壞了的什麽打緊。”
用過了一些吃食，又有些困倦，便說道：“我這樣沒日沒夜的睡著，倒是讓你們提心吊膽了好幾日，都下去歇息吧。”琉璃哪裏肯，我隻得說道：“休息好了再來服侍，眼下我隻想好好睡一覺，你們在總有人總動，睡不安穩。”見我這樣說，眾人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門去，我才慢慢地閉上眼睛。
“吱呀”一聲門響，我微微地皺起眉頭，嚴厲地說道：“這裏真的不用人，下去吧。”見沒有人應，便睜開眼，卻見天諾靜靜地站在地上。我剛想掙紮著起身，他一個箭步衝過來將我按在床上。“後背剛上了藥，安生趴著吧。”
他的指尖依舊帶有舒適的溫度，我拉緊他的手臂，不願意讓他離開。“我以為，你再也不肯見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身軀一震，然後漸漸地安定下來。“好險，我隻怕要終身錯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