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33 戲中戲(1)
天諾雖將我禁足,卻沒有禁止別人進宮來探視,還好倩雪和阿潤她們時常來勸我寬心,不然真真無聊透頂。被禁足的當晚,倩雪就心急火燎地衝到我的宮裏,見我好好的,隻是麵有菜色,才漸漸放下了心。她責備道:“你又怎麽了,惹得皇上不高興,憑你有著身孕也落得個禁足的下場。”我哪裏能夠告訴她心裏的打算,隻得推說確實是惹了皇上心裏不痛快。
倩雪也知道我是有口難言,生怕天諾的旨意讓我心寒,總是勸我寬心。“皇上最近忙於赫獒戰事,成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出來,連太後都沒轍。就是因為你和皇上的心最近,皇上才敢和你發脾氣,若是換了誰都不行。你也別太計較,好好養胎,皇上到底還是心疼你的,不然連我也進不來。”我看倩雪苦口婆心的勸慰,心裏淌過絲絲暖流。“我知道,為了我的孩子,我也曉得輕重。”
沒有旁人的時候,我便和琥珀和琉璃一起為我未出世的孩子縫製新衣新帽,拿起針線,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偶爾能感覺到小腹的動靜,隻那麽一瞬,新生的力量便足以讓我忘卻所有的煩惱。扭動酸痛的頭頸,眼睛望著的,是隆和殿的方向。
“小主別看了,您這肚子都有五個月了,禁足以後皇上別說來了,就是差人問候一聲都不曾。”琉璃向皇後卸職以後也跟著我呆在梧桐苑,一步也不離開,她那麽高的心性,又是那樣的耐不住寂寞,到底委屈她了。聽了她的話,我也不理會,隻是盯著隆和殿的方向,和我的孩子一起祈禱,那裏麵的男子可以事事如意。
“小主,永和宮派人送來了百合蓮子湯。”我一聽說是永和宮,心想賢妃表麵功夫做得倒真是好,一天一次的百合蓮子倒填鴨式地送進來。我的暫時失意,倒成全了她的一枝獨秀,每日陪伴聖駕的除了元嬪便是她了。她的體貼溫柔,再加上對我的“化幹戈為玉帛”,讓天諾對她越加的疼愛。
我喝著百合蓮子,嘴角牽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然後漸漸地透露出悲涼。可是我不能說,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劃的。墜兒將碗送了出去,凡是高位賞賜的吃食,都是要先品嚐了再將器皿送還。環兒隻是拿眼瞧著我,欲說還休的樣子。
我笑著看著她,等她開口。“小主就不怕這吃食裏麵有不幹淨的東西嗎?”我知道她已有所指,隻是用手輕輕地放在我漸漸隆起的肚子上。“雖然她從前與我勢同水火,可如今她是皇上一等一的紅人,而我隻不過是個被禁足的小小貴人,她不屑對我動手。”我想了想之前她說過的榮辱一同的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更何況,她現在也沒有必要這樣做了。”因為現在,我早已不能和她相提並論。
薑宇每日都會按時來請平安脈,可是他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凝重。墜兒有些不放心,隻催促道:“大人有話不
妨直說,我們小主的胎可還穩妥,即便有些不好也好對症下藥。”薑宇聽後又擺放出一幅平淡的麵容,隻說我禁足之間難免憂思,沒有太大的妨礙。
“墜兒,你去再填幾塊炭來。”我將手爐遞給她,見她出去後,才開口問道:“外頭可有什麽消息?”“回小主,少將軍昨日殲滅敵軍七萬,凱旋歸來指日可待。”“皇上怎麽說?”“皇上聽了很是高興,封少將軍為虎賁將軍。當時賢妃娘娘也在場,還幫著說了好些好話。”我微眯雙眸,看著跪在地上的薑宇,這個人聰明有餘,卻又太過自視聰明。
“我曾勞煩你去府裏請父親的安,父親可安好?”“一切都好。”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叫他退下。薑宇走到門口的時候略微止步,隻對著我說道:“小主好生包養,要多注意飲食。”我隻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終於還是沒忍住,濕潤了眼眶。我的寶貝,你可安睡?我的寶貝,你可願意永遠這樣熟睡……
這日剛梳洗完畢,環兒便一臉焦慮地跑了進來,猛地一下跪在地上。“小主不好了,虎賁將軍受了重傷,危在旦夕。”剛喝過安胎藥的碗還沒放穩,就聽到了噩耗,心裏突然一陣腥甜,吐出一口血來。環兒嚇得臉都變了形,趕忙去請太醫。腹中一陣疼痛,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漸漸消失,我茫然地閉上雙眼,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盯著門口,希望那片明黃能夠出現在門口。此時此刻,我想要他在身邊。可是,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諾已經坐在了身旁,我下意識地低頭看,意料之中的平坦。心像被一隻蜂窩般早已千瘡百孔,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也化不了膿,隻能靜靜地感知痛徹心扉的掙紮和無可奈何。我緊緊地拉著天諾,眼淚不住地流了又流,恨不得自己也能夠化成鹹鹹的淚水,滋潤心中的苦澀。
屋裏的燈光晦暗,看不清天諾的表情,可是他的手仍舊在顫抖,冰涼,然後牽動著兩人的心一起割裂。天諾一直沒有看我,可是我能夠感覺到他的痛苦與掙紮,還有強忍的心疼。
“妹妹也別難過,孩子總會有的。”賢妃的眼圈也是紅紅的,楚楚可憐,看起來倒真的像是為我擔心難過似的。我心裏憋悶,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我多想大聲哭喊出來,這種刺痛無法言說,傷痕累累的心被鹽水浸泡,抓不了也切不掉。
我分明看到賢妃眼裏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和報複成功的快感,她隱藏的笑容背後是對我的嘲諷與挖苦,她用她的喜悅來畫就我的悲哀,用她的萬千寵愛來為我掃清魂歸途。殊不知,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似水而逝。看不破的人永遠狠不下心,最終,隻有我是贏家。我冷眼瞧看她的得意,等待著地獄之門的開啟。
杜公公小心翼翼地踏進門來,跪在天諾的麵前。“啟稟皇上,前線來報,我軍已班
師回朝。隻是……”杜公公不敢再說,隻是拿眼睛覷著天諾的神情。“有話就回,別吞吞吐吐的!”天諾的語氣早已含了一絲怒氣,可是唯有我聽到,在這憤怒的背後還有不可捉摸的心疼和自責。我在被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希望能夠將我僅存的力量傳遞給他。
“皇上恕罪!石將軍趁夜親點三萬軍士背著虎賁將軍拔營回朝了!”除了杜公公粗重的呼吸,屋子裏一片寂靜。天諾和我,再沒有力氣去假裝震驚,隻是都各自在心裏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這場戲,終究是要落幕了。盯著頭頂的雕花床,用眼睛細細地勾勒著它的紋理,靜靜地消磨著染了紅的時間。
“放肆!”賢妃撿起杜公公的浮塵照著他弓著的背狠狠地抽了下去。“本宮父親豈容你如此汙蔑!皇上麵前信口雌黃,不怕爛了舌頭嗎?”怒不可遏,即便盡量偽裝端莊,如今也是按捺不住,隻見賢妃的嬌軀像是河邊的細柳,隨風搖曳,柔綿無力。
杜公公挨了一浮塵卻也來不及喊疼,隻是拚命地磕頭。“奴才怎敢犯這欺君的死罪,求皇上明察!”“本宮父親做了一輩子的將軍,無召不得回京的規矩豈能不知,更何況父親不是一軍將帥,更無權點兵。”
“若是心存異心,此番動作倒也說得通。”終於還是開口了,一張無形編製的密網,正不遺餘力地拖著賢妃的身,一點一點墜入地獄。
賢妃似乎並沒有聽清,一臉驚詫地盯著天諾。在她探究的目光下,天諾將我從床上拉起來,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裏,似乎是要嵌進他的身體裏。用飄渺似有似無的聲音,說道:“朦朧,我們的孩子,這一世,也算值了。”
是值得的嗎?他在我的肚子裏僅僅五個多月便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斷送了性命。是值得的嗎?他為了父親的至高無上和母親的家族性命而失去存在的權利。是值得嗎?為了我和天諾日後的安穩和更幸福的明日而成為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真是的是值得的嗎?我不知道,也不想清楚,哪怕不值得,我的,天諾的,我們的孩子,也再回不來了。
看著我和天諾的一舉一動,賢妃的臉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恍然大悟,再從失落無措到現在的鄙夷和心服口服。她抖動著瘦削的肩膀,然後幅度越來越大,以至於最終脫口而出的仰天長嘯。她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似一朵支離的霜花。
“我石襄玉果然配不上你即墨天諾”,她抬起一指柔荑對準我的鼻尖,繼續綻放她的笑容,“也隻有這個女人肯配呆在你身邊。”她的淚順頰而下,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她的淚原本就是不值得的,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為了一個處處算計她的男人,為了一對心狠手辣的男女。
“我活這一輩子,能夠讓你們如此處心積慮,倒也算值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