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19 依人萱草

這日我仍舊叫琥珀和琉璃陪著在後院裏樹蔭下乘涼,閉目養神間卻聽見足下的綠草窸窣作響,我聽見琥珀和琉璃叫了聲“良娣”,我睜開眼一看,倒是宏佳依萱向我款款走來。“宏佳妹妹怎麽有空往我這裏來,不曾迎接,妹妹莫怪。”“姐姐哪裏話,是依萱久不來探望。”

我見有外客來,不便再歪著,坐起身來理了理鬢角的垂髫。“康姐姐和和容華都還好罷?我這些日子不常出去,也不知道情況。”“多謝姐姐惦念,都好著呢。”她伸出水蔥似的手指替我撚了一顆葡萄,送到了我的嘴邊,我笑吟吟地看著她,張口含了。隻是這葡萄有些酸,我有些畏酸嗜辣,不禁皺了皺眉頭,琥珀眼見,連忙遞了茶上來漱了口。

“姐姐同皇上好些了嗎?皇上還在氣頭上,姐姐也應該想辦法哄哄才是。”我憋悶了一口氣在胸口,隻是還佯裝淡定不在乎。難道天諾做的真那麽顯而易見嗎?他對我的嫌棄真就落在了每個人的眼裏了嗎?他與我再怎麽,也容不得別人來說三道四。他如何再不待見我,也由不得你。我悄悄地偷瞄了坐在一旁的依萱,她隻是悠閑地看著四周,並不理會,我使了個眼色給琉璃,琉璃領會,提手向依萱奉茶,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盅,一股子茶水全潑在了依萱的身上。

我佯怒道:“糊塗東西,白養了你倒叫你連個茶都端不穩,還不向良娣謝罪。”“姐姐莫怪,姐姐宮裏的奴婢自然比別人的尊貴些,琉璃姐姐又是家養的,更不比常人。妹妹這個樣子也難久坐,這就告辭了。”我假裝要起身相送,依萱忙將我重新按在躺椅上,嘴裏說道“不送”。我也隻得繼續歪著,看她一點點地離了去,臨了還回眸看我一眼,巧笑倩兮。

我見她最後一抹衣角剛轉出門去,抬手就將茶盅摔在了地上,聽到瓷兒摔在地上的清脆,心中的煩悶才略微輕鬆了些。“小主也不必動氣,挑撥離間的人多的是,哪裏就叫他們氣死了。”琉璃知道我的脾氣,一股火上來不得用水撲滅,隻得繼續煽風點火才能叫我自己平息,否則隻能碰一鼻子灰。我知道,朝她看了一眼,旋即笑了笑。

次日去向皇後請安,我一踏進屋裏,多少雙眼睛齊刷刷地向我射來,我坦然麵對,微微一笑算是見過。“儷充容可來了,可大好了?”皇後見我進來,也不說什麽,隻是向我微微頷首,眼中亦有讚賞。“多謝皇後娘娘掛念,本就是小傷,耽擱了這些時日,讓皇後和各位姐姐掛心了。”說罷,請安落座。

“儷妹妹的臉倒沒留下什麽傷疤,可見太醫們是用心的。”賢妃坐在皇後下首,上下打量著我,她是最好的戲者,永遠控製著我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仍然保留著原來對我的憎惡,同時又收斂了對我的恨之入骨。她若能夠裝作無心人,我又何必在意,裝作寒暄,便也聊開了。

“儷妹妹這張小臉果然討巧,連老天爺都不忍破壞,倒真是叫人嫉妒呢。”麗修儀如一條吐著蛇信的美女蛇搖擺而來,我心裏說不出的厭惡,但是麵上仍然不動聲色。她的身上有一種非常奇異的香氣,嫋嫋不刺鼻卻又清晰,一雙眼眸天

生帶媚,讓人見之欲醉。“麗姐姐……”

“嗬嗬”,我還未說完,麗修儀已用手絹捂著嘴笑了起來,我瞥一眼旁人,她們眼中多是不屑,還有倩雪、阿潤和景瑤她們眼中的擔憂。我用疑惑的眼光看向皇後,皇後這才說道:“那日本宮同皇上說你們兩人的封號相近,皇上重新擬了封號,如今是媚修儀。”我抬眼,天諾果然觀人入微,也是,她如此媚態又有多少人不知呢。我趕忙見禮,“恭喜媚姐姐。”

“皇後娘娘,嬪妾有一事要與皇後商量。”賢妃坐在座位上,仍舊是不可一世的模樣,皇後的臉色有稍許尷尬,隻是不做計較。“何事?”“嬪妾翻看了這月敬事房的案卷,自從選秀到如今已有些時日了,可還有人未曾承恩。”賢妃頓了頓,掃視了屋裏的人,隻見靜香、景瑤和依萱都是對上賢妃的目光之後麵若紅日,而品兒和夢露則麵露怨念和激動。“嬪妾覺得,應該勸諫皇上雨露均沾,這樣後宮才能安寧,妹妹們也不用整天盼星星盼月亮了。”

皇後隨即也掃視了眾人,微微點了點頭。“賢妃說得有理,今日就為皇上安排罷,皇上那裏本宮會講的。隻是不知賢妃選定了哪位妹妹?”賢妃也沒推拒,開口說道:“良娣宏佳氏。”想起昨日依萱來我宮中同我說的話,今日又聽賢妃頭一個便薦她投一份,不由地向她看去。隻是她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再配以一張嬌豔的小臉兒,更襯得她嬌弱楚楚。她雙眸帶愁地向我看來,我隻慌神一瞬,便麵帶微笑去宣告我對她看似由衷的祝福。

“嬪妾卑賤,何德何能讓娘娘引薦……”“快別這樣說,都是一家子姐妹,什麽卑微不卑微的沒得叫人惡心。等今晚過後,你便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了,連我們也要去討你的福氣呢。”賢妃越說越叫人心寒,不管依萱是否與她一黨,可她如此不顧眾人將依萱推出去,不是將依萱做那萬箭穿心的靶子,那是必死無疑的了。

“皇後娘娘……皇後……”隻見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到屋裏來,媚修儀嬌弱無力隻往座椅上跌,倒是康修儀穩重,揪住那小太監的衣領往地上一按。“糊塗東西,娘娘麵前豈容你造次!”那小太監來不及磕頭謝罪,隻是哆哆嗦嗦地說了句:“昭媛娘娘早產了!”

“好端端的怎地早產了!”皇後“噌”的一下從椅上站起來,邊說邊往外走,“告訴皇上了沒有?”“還沒有,皇上在前朝同大臣們商議國事,奴才不敢擅自傳告。”“你去找葉公公,讓他去請皇上速到含清殿。”

“我們也都回去罷,一時半會在這裏也等不到什麽消息。”莊妃提議,眾人也皆點頭同意。其他人陸陸續續都離開了,隻是夢露仍舊站在那裏怒視著依萱,恨不得吞了下去。

晚間從皇後處傳來消息,含清殿的禧昭媛為皇上誕下了麟兒,皇上賜名赫允,晉禧昭媛為禧妃,賜含清殿獨居。

“小主不去含清殿嗎?隻怕那宮裏的門檻怕是要踏破了吧。”琥珀和我在裏間熏蚊蟲,琉璃在外間燒晚間起夜時要喝的茶水。“今日太晚了,我入宮便沒見過,此時便不湊這個熱鬧了。

深夜,我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躺在外間的榻上不知是誰,沉重的鼻息在這個漫長而寂靜的夜裏顯得異常的清晰。突然看到窗口有一個人影,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倒是很熟悉。我悄悄地披衣走出去,同她來到我在院中搭起的芙蓉榻上。

“姐姐深夜來此不知何時?”“我這些日子不來是為了避嫌,你不要怪我。”我牽起倩雪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你即便不說,我也懂的,你我之間,無需這些。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倩雪聽我這樣說,欣慰地笑容猶如這星空裏最閃耀的星星明亮。“我隻是叫你小心依萱,其他的便再沒有了。我也不知為何,心中總是不安,總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都太過湊巧。”

兩人靜默地坐在一起,心裏反複思量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突然,聽到遠處有石子磕絆的聲音,我問是誰,卻無人回答。我和倩雪同一時間衝到聲音發出的地方,而倩雪下意識地將我擋在她的身後,我心中微微一動。隻見一個小丫頭站在暗處左右環顧,慌慌張張,還刻意用自己的身軀擋住我和倩雪的視線。

“你是什麽人,深更半夜的,跑到這裏來做什麽!”倩雪看起來溫婉和順,可是在宮裏下人眼中,她卻是不怒自威的。那種氣度與威嚴,並沒有因為她的年輕貌美而削減,倒比皇後和賢妃、莊妃多出一份新鮮。小丫頭見是倩雪問話,早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隻是一時說不出話來。我俯身將她的臉抬起來,借著月光看清了模樣,隻是覺得好生眼熟。

倩雪左右看了看,隨即對跪在地上的人說:“我隻當你夜遊,還不滾下去。”那人一聽,如臨大赦,早已謝恩灰溜溜地跑遠了。我不知道倩雪為什麽沒有加以懲罰,卻隻見倩雪在我的手心寫下了“建福”二字。建福宮主位康修容,一副大大咧咧,女中豪傑的樣子肯定不會是她派人來的,靜香更是籠中鳥,最是安分守己的。那也就隻剩下依萱一人了,隻是想不通她為何要叫人夜探梧桐苑。況且從剛才那個小丫頭的神情和動作,必是有人一同,而留下她跑掉的人又是誰?

“你不必想了,隻有她一人。”“姐姐如何知道?”“你看地上的鞋印,隻有一排,可見隻是一人的。”我低頭一看,果然隻有一排鞋印。“我瞧見那丫頭的腰牌,是那宮裏的,隻是她裝出一副有人逃跑的樣子,必是要嫁禍於他人的。況且你我衝到這裏的時間,逃跑絕對綽綽有餘,她卻隻是呆在這裏一動不動。”“是有意而為之。將我們的視線集中到那宮裏,或者某一人的身上。然後彼此廝殺,最後漁翁得利。”倩雪點了點頭,好看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

躺在床上捂著自己的胸口,沒來由地隱隱作痛。是心悸,還是不安,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楚。賢妃是撕破臉來與我作對,我自是不怕的。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今又半路殺出一個宏佳依萱,除了是同一批進宮待選的秀女,我對她的了解簡直少之又少。更何況她從來都不顯山又不露水,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也並不曾看透。腦子裏麵一團亂麻,迷迷糊糊地便也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