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20 如此溫存
這日午後閑來無事,便洗了澡在屋裏納涼,琥珀和琉璃在那裏同墜兒和環兒兩個在閑話,說著各種小女人的心事與夢想,把我的思緒也帶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和天諾相遇與千錦園,幾次回眸定情,從此攜手相伴。然後想象著他歪斜在我的懷裏,我依靠在他的肩膀,在無數個今天這樣閑適的下午,懷中還有我們共同的孩子。雙臂往懷裏攏了攏,空空如也,低頭一看,也隻有這如沙的水袖,連一絲陽光也不曾被挽留。
琥珀從櫃子裏捧出來輕輕地放置在琴架上,我順手拿著絲絹擦了擦灰,便坐下來,可是抬手卻又不知談些什麽。“你們可曾聽過什麽,一時之間倒不知道彈些什麽了。”四人互相望了望,倒是墜兒開口輕聲哼唱起來。我一聽,便知是詩經當中的《采葛》,便也順著她的音律緩緩地彈奏出來。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手指如蘭在琴弦上跳躍,墜兒的聲音如一絲絲清風拂麵,溫柔而含蓄,倒是把那些不能說的心事都偷偷地傾注在了琴聲裏。一曲作罷,屋裏靜悄悄的,無人說話,我也閉目回味著,縈縈纏繞於心頭。
突聽到有人拍手,我猛地睜開眼睛,天諾就那樣微笑地站在門口,看著我微笑。又是那樣的微笑,溫柔地好似羽毛,在你的臉上瘙癢,輕柔,不可捉摸。眾人見到是皇上,趕忙請安,便也識趣地退下。
“皇上怎麽來了?”我略顯局促地站起來,請安。他也不走過來,隻是站在門口倚著門框,眼睛調皮而又溫柔。“你不喜歡朕來嗎?”我隻低頭不語,他也不追問。隻是說道:“你彈這首曲的時候可是在想朕?”我一窘,更是將頭垂得更低。他靜默著不說話,忽而歎了口氣道:“既然你不喜歡朕來,朕便走了。”說著便要推門而去,腳下的影子像是波光裏的倒影,影影綽綽,晃蕩著,擾亂著。
我抬頭看到天諾似乎要轉瞬即逝的身影,慌忙地邁開了步子。隻是過於慌亂,被琴架絆了一下,險些摔在地上。隻是我卻跌到了一個溫暖而又堅實的懷抱,那裏有我熟悉的味道,我曾經在那裏做了無數個美夢。
“你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摔疼了可怎麽好!”明明是責備的話語,卻讓我聽出了疼惜的味道,這種味道刺鼻,讓我忍不住要落淚。我隻好緊緊地圈住他的腰身,把他牢牢地鎖在自己的雙臂中,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好了好了,我不走了,不走了。”他的手溫柔地在我的後背上輕輕地撫摸著,讓我無比的安心,卻又更讓我覺得這個擁抱是多麽的珍貴。我又加了一分力氣,收緊了雙臂。
“我真的讓你度日如年了嗎?”他將我的臉捧起,氣息撲在我的臉上。我近距離地看著他,甚至他的毛孔都清晰可見。我搖了搖頭,說道:“隻是一瞬而已,如今皇上不是又回來了嗎?”他笑沒了眼睛,低頭印在我的唇上。
“我有了赫允,把你疏忽了,是我不好。”我搖了搖頭,重新窩在他的肩膀上。“皇上喜得麟兒,朦朧還不曾恭賀皇上呢,是朦朧不對。”他把我抱起來,原地轉了一圈,隨即把我放在他的腿上坐了下來。“那你什麽時
候給我生一個皇子或公主?”
我臉一紅,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能扭捏地撫平他身上的褶皺,細聲如蚊:“誰要給皇上生孩子。”他調笑道,我隻充耳不聞,他也不著急,隻與我玩笑。
“我聽你剛才彈得一手好箏,不如再給朕彈一曲如何?”我起身重新坐到箏前,笑問道:“皇上想聽什麽?”“你隻管彈。”我聽他想單獨與我一起,心裏泛起一絲漣漪,帶著淡淡的甜蜜。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閑庭花影移。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行雲如流水,明明心中人在眼前,卻還是怕他會走掉,輕聲哼唱,似乎隻是為了呢喃給自己,給予安慰。他不知何時走到我的身旁,然後將我推到座椅的另一邊,然後抬起雙手又接著彈了一曲。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不飛兮,使我淪亡。”
“我最喜歡你的主動。”我低頭一笑,然後依偎在一起,就這樣,如此溫存。琴聲繞梁,我們就沉浸在這份彼此給彼此製造的甜蜜當中,不被任何事情所打擾。時光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太陽西垂,月亮掛梢。
吃過晚飯,敬事房的人進來叫天諾翻牌子。天諾皺了下眉,假裝生氣道:“你們越發會當差了,朕不是已經在這兒了嘛,還能去哪裏!”辦事的人連忙磕頭退了下去,我見天諾今晚要留在我這裏,不由地緊張起來。他似乎覺察出我的不安,隻叫下人收拾了碗筷退下,隻留我和他在一起。
天諾把我拽到他的身邊,溫聲細語地說:“我知道你心裏怕髒,所以不翻牌叫你去隆和殿。”我抬頭仰望著他,原來那次,他還是從我的眼裏看出來了,難怪他那麽受傷。“我與你隻在這裏,隆和殿確實有很多女人,但是梧桐苑卻隻有朕一個男人。”我無法再拒絕,這也許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吧。我將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口,這算是我的默許,也向他表示我的心意,接受他的誠意。
一個個灼熱的吻燒灼著我的皮膚,滾燙如沸水,激起一個個泡沫,漾起一層層漣漪。我猶如一個巨大的冰塊在他的熱情下顫栗並且融化,尷尬又慌亂地體會著他所表達的愛意。而他亦毫無保留地表現了他的譏笑,一聲聲低沉的嗤笑讓我又羞又憤,而緊張和不安通過顫抖傳遞給他,換來的是他愈加的溫柔。撕裂的痛楚將我撕扯,他溫柔地將我摟在懷裏,用他強烈有力的心跳,告訴我他的存在,然後一下,一下,一下,數到未來。
是夜,我曾偷偷地像以前躺在他身邊的日子,起身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麵龐。每一個角度,每一個弧線都在我的眼中,我的心裏被完整地勾勒出來。伸手摸他的眉,濃密柔軟;摸他的鼻梁,高挺流暢;摸他的嘴唇,他的臉,還有他臉上輕微的胡渣……
忽然感到背後一緊,我被天諾緊緊地圈在懷裏,他才慢慢地睜開雙眼,笑眯眯地看著我。“你就那麽喜歡我嗎?這樣偷偷的。”“朦朧怕日後見不到皇上了,多看幾眼總是好的。”“我又走不遠。”“但總有一天會的
,到時候就來不及了。”他皺了皺眉,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有些生氣。“我不許你這麽說。”
第二日,我睜開眼睛,依然看到的是自己床榻的棚頂,隻是覺得比往常要溫暖,往旁邊一瞧,早已空了。我再往外一瞧,卻見天諾自己一人在更衣,我驚得趕忙起身。天諾聽到動靜轉身回眸朝我一笑,然後這笑容越加越深。我感覺上身冰涼,低頭一看,才慌忙將錦被護在胸前,然後埋怨地看了天諾一眼。
他仍舊是那種幸災樂禍地壞笑,像是荷葉上的露珠,調皮地不肯滾落,賴皮又可愛。“皇上穿好了?”“嗯,穿好了。”“嗯……”我便再開不了口,臉上像在灼燒,連帶著嗓子也變得幹燥。“我還以為你要我幫你也穿好呢。”“不必了!”我脫口而出,卻發現他隻是微笑著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才知道他哄我,隻得賭氣又重新躺了下去。
聽到他重新走過來坐在榻上,將我的頭從被裏拔出來。“還不起嗎?”我搖了搖頭,不說話。“也罷,還早呢,什麽時候想起了叫她們進來就好。”我點了點頭,他無法,隻得起身要走。我剛想要囑咐他吃點東西先墊墊再上朝去,可他偏偏又回頭說:“昨晚你也累了,多躺會兒吧。”然後狡黠地目光像是一個頑猴爬到我的身側,手舞足蹈。我的臉再次灼燒起來,隻胡亂地應了一聲便不耐煩地催促他快些離開。他隻是笑,這是從昨日到現在出現在我眼裏最頻繁的表情。
就這樣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想了這些有的沒的,直到時辰到了,琥珀和琉璃才端著水進來,服侍我梳洗,去皇後宮中定省。琥珀和琉璃要進到內間來,我突然想到現在的窘態,實在不宜,便叫她們現在外間等候,容我自己穿衣再說。她們口中稱是,卻聽見她們在低聲竊竊私語,我隻當聽不見,趕忙收拾。
來到外間,隻見她們的臉上全都憋著笑呢,我也不戳破,就叫她們憋著。墜兒端來洗臉水,環兒遞毛巾,倒是叫琥珀和琉璃兩個躲清閑。琥珀和琉璃看著我,眼裏的笑意像那雨後的池水,滿地都要溢出來了。我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在那裏鬼鬼祟祟的做什麽?”琥珀隻笑著說:“奴婢覺得小主跟往日不太一樣了。”我心虛,支支吾吾地道:“哪……哪裏不一樣了?”
去到皇後宮中的時候,眾人皆在座,不免有些訕訕的,趕忙向皇後請了安。
“儷妹妹今日好氣色,這小臉越發嬌嫩了。”媚修儀仍然用她甜膩的聲音挑釁道,她一張口我便知道,這宮裏的所有人隻怕都曉得昨晚天諾留在了梧桐苑。
我借著喝茶的功夫用茶蓋擋住自己去偷偷瞄一眼賢妃的表情,卻見她並不曾將目光停駐在我的身上,倒是有意無意地看了依萱一眼。我再順著目光瞧向依萱,依萱本來很是平靜,看到我在看她,卻突然變得局促不安起來。我點頭示意,她也微笑,隻是這微笑僵硬,不生動。
晚上,天諾處理完政務仍舊留在我的宮裏,連續幾日,我雖想張口勸他去別處,隻是他一味裝傻和假裝生氣,反倒叫我沒轍,越發顯得小氣了。我隻得偷偷地在心裏暗自欣喜,緊緊抓住這幾日閑適如神仙眷侶的生活。
向上天祈願,但願這樣的日子還可以長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