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14 節外生枝

當晚,天諾自然歇在了皇後的景泰宮,我回宮以後自是睡下不提。第二日按禮仍去景泰宮請安。皇上的寵愛是後宮女子最美最有效的滋養補品,隻是一夜,皇後的臉色便紅潤細膩,甚至比我們這些較年輕的更美。

皇後啄了一口清茶緩緩開口,“儷充容的衣襪本宮已經為公主穿了,公主很是喜歡,不停地樂,見公主常樂本宮也很是高興。”我還未客氣承讓,坐在座上的宸華夫人已經耐不住性子了,挑釁道:“公主才幾歲知道什麽是喜歡,隻要皇後喜歡那才是真的。”說完看了我一眼,她本是吊梢眉,眼睛又細長,自由一番風韻在,可是如今卻說不出的冰涼,讓我渾身為之一顫。“儷充容的心意最難得,另辟蹊徑果然很討皇後歡喜,隻是妹妹今後可要小心了,一次的小聰明並不能換來永世的太平。”

皇後眼見氣氛尷尬,宸華夫人她向來是不願與其針鋒相對的,而我如此貼心將公主送回到她的身邊,她又看不得我和宸華夫人唇槍舌戰,趕忙說道:“都是自家姊妹,怎麽還為這點小事吃心。”說罷便叫身邊的掌事宮女迎春端出一木盒。“這是新製的幾隻花,你們盡管挑了喜歡的去。”我偷眼看去,就知道價值不菲,那些瑪瑙珍珠金邊銀環各個貴重。

宸華夫人用手挑來挑去也沒有看上眼的,卻隻是手裏拿著一個銀質鎏金點翠梅花簪,朝我招手。“儷充容膚白發黑,配上這個定是好看,本宮幫妹妹插上吧。”我不知她心裏作何打算,剛才還烏眼雞似的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現如今又是一副溫婉和氣的模樣,當真是冰火兩重天叫人害怕。我深深一福,道:“娘娘千金之軀豈能做這等微末之事,嬪妾不敢。”“剛才本宮是小心眼了,不該同妹妹說那些混話,本宮幫妹妹插簪算是賠罪,妹妹若不讓,便是不肯原諒本宮了。”

我左右為難,明知宸華夫人要想法作踐我,我卻不得不上前,她是從一品夫人,又是天諾曾經的寵妃,她開口要替我插簪,又說是賠罪,我若不就著台階下,豈不是叫人看笑話,說我不識抬舉。倩雪在旁也如熱鍋上的螞蟻,進也不是,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我往虎口裏鑽。

倒是宸華夫人開口了,將手中的發簪交到旁邊的貼身宮女鶯歌。“本宮知道儷充容有所顧忌,也罷,叫鶯歌為妹妹帶上也是一樣的意思。”我見宸華夫人並不為難我,倒也奇怪,隻是雙方各退一步方能解了這份尷尬,便也向宸華夫人走去,叫鶯歌為我插簪。

鶯歌本是站在宸華夫人身後為其搖扇,才繞到椅前剛要抬手將簪插進我的發裏,卻不知怎地腳下一絆直向我撲來,我躲閃不及,隻見那發簪尖銳直紮向我的眼睛。耳邊充斥著尖叫,琉璃嚇得臉色雪白,倩雪更是慌得不知怎樣,皇後亦是變了臉色。我隻歪頭一側保住了我的左眼,卻隻覺臉頰火辣辣地疼,如一條火焰蛇蜿蜒於上。

“作死的賤人,本宮平日裏看你穩重才提拔你貼身伺候,如今傷了儷充容的臉,你叫本宮如何!本宮是擔待不起,你自己去暴室領罰,是生是死由得你!”說罷便向皇後跪下,泣涕連連,一雙含情淚眼,任誰看了都心生愛憐。“都是嬪妾管教無方,妹妹的臉隻怕是要留疤了,嬪妾不是有心的。”

麗修儀也跪在旁邊擠著眼淚,一味裝腔作勢。“娘娘言重了,都是鶯歌作的孽,娘娘又何苦呢。到底皇後娘娘在,一切但憑皇後做主罷。”說完還斜眼瞄我,麵上哪裏有一絲惋惜,倒是得意地很。

皇後也不理會宸華夫人和麗修儀的哭訴,隻傳人叫太醫,並差人去請

天諾。皇後叫人扶我進內殿休息,倩雪亦在身旁,隻是她身體抖得厲害,眼中射出清冷的光,投射到麗修儀和宸華夫人的身上,麗修儀對望過來不禁渾身一顫。我攏了攏倩雪的手,那樣冰冷,隻叫她別輕舉妄動。

不過一刻鍾,天諾就如狂風席卷一般闖進內殿,推開眾人直撲到我的麵前,捧起我殘敗的麵龐,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我滿臉鮮血,自是狼狽醜陋,不敢在他麵前,隻一味躲著。他卻一把把我摟在懷裏,慶幸地說:“還好,還好沒傷到眼睛。”他不顧眾人皆在把我摟在懷裏已是不妥,如今又不嫌棄此時的我陋似無鹽,我不用看也知道這十幾雙眼睛該是怎樣的驚詫、惶恐、豔羨、嫉恨。

“朕才踏出景泰宮多久,竟出了這樣的亂子!”

“皇上息怒。傾兒受傷,皇後也是受驚不小,更何況這是意外,皇後哪裏能料得到。皇上不好言安慰皇後,倒生了好大的氣。”天諾聽聞,將目光移到皇後的麵上,隻見皇後眼眶濕潤,輕咬薄唇,確實委屈。“是朕魯莽了,皇後別往心裏去,朕也是太著急充容了。”“確是臣妾的錯,臣妾未能好好照顧眾姊妹,還望皇上寬恕。”

天諾擺擺手,示意迎春將她主子扶起。“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責。”說罷便掃視眾人,眼神犀利如蒼鷹,無關之人亦是不由頷首低眉,何況麗修儀剛才話裏話外倒像是我受傷並不打緊這樣的人,更是瑟瑟發抖,直往宸華夫人的身後躲。

“是誰?”話音未落,宸華夫人已經帶著鶯歌“噗通”一聲跪在禦前,花容失色,發髻頭釵亦有些許淩亂,妝容也被眼淚洗刷模糊。“皇上贖罪。”天諾見是宸華夫人,還未聽事情的來龍去脈便已是眉頭緊鎖,不由向我看來,眼中似有愧疚,似有悔恨,更有憤怒,隻是暗暗的,不容察覺。我隻是看了他一眼,便低頭由太醫替我診治。

“臣妾的婢女鶯歌得罪儷妹妹,臣妾有罪。”“你確實有罪!”天諾順手將放在手邊的茶盅摔在地上,頓時粉碎,瓷片更是分崩離析,宸華夫人趕忙支起衣袖將那張俏臉遮住,碎片隻打在她華貴的衣裙上。

“你身為從一品夫人,手裏又有掌管六宮事宜的大權,卻連自己宮裏的丫頭都管教不好,你叫朕如何放心!”

“臣妾一心為皇上,知道皇上前朝繁忙,便拚盡全力,賠上十二分的小心協助皇後管理後宮。到底臣妾年輕,不及皇後穩重,做事毛躁亦有差池。隻望皇上仁慈,寬恕臣妾這回,臣妾回去一定對宮裏人嚴加管教。”

石襄玉啊石襄玉,你到如今都還不明白,縱使你管理後宮有功,卻也不必在這時提醒眾人,尤其是提醒皇上。你本無意隻求皇上垂憐,卻不想皇上忌憚的便是你身居高位還手握實權。

天諾沉吟,似也在考慮宸華夫人入宮這些年的功德,不由地語氣也緩和了下來。“縱使你有功,犯事的鶯歌也是你宮裏的,朕不得不罰。將鶯歌拖出去杖斃,宸華夫人罰俸一個月。”又對宸華夫人道:“朕也體恤你整日勞頓,不得安歇,這一月你便呆在宮中好好歇息吧。”又轉向眾人道:“你們也別有事沒事就去叨擾,省些心就是。”話及於此,哪裏還有糊塗人,天諾終究是借機卸了宸華夫人協理六宮事宜的權。

“臣妾早就說過皇上是最疼姐姐的了,知道姐姐有了身孕,便要騰出時間讓姐姐休息呢。”麗修儀媚語如絲,如千萬隻螞蟻鑽進你的毛孔,順著周身的血管爬得到處都是。

“果真?朕怎麽不知。”天諾也想表現出驚喜的神態來,隻是現下

他對於這個消息很難開心起來。一邊是王朝寶座,一邊又是自己的至親骨肉,是要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是要血濃於水的親情,天諾該是怎樣的糾結與無助。我不忍再看他,亦不願去猜測他的結果。

“皇上定是欣喜過頭了,現成的太醫在,皇上一問便知。”麗修儀起身向我走來,隻對為我診治的張太醫道:“勞煩太醫。”繼而又轉向我道:“儷妹妹不會介意吧。”我心中冷笑,怎肯與她糾纏,說道:“怎會,還請張太醫為宸華夫人診脈。”

張太醫將手指往宸華夫人的腕上一搭,閉目片刻,便向天諾叩首道:“微臣恭喜皇上,宸華夫人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禧昭媛有孕不日即將臨盆,如今皇上又得皇子,當真是可喜可賀。”邢夢露不知好歹,口無遮攔,擺明了是要去巴結宸華夫人的,我隻怕你終究是要受牽連的啊。

天諾伸手將宸華夫人扶起,皇後亦是趕忙叫人搬了張軟椅過來,宸華夫人一刻翻身,臉上也亦露得意之色。天諾並未說其他,隻問張太醫我的傷勢如何。“充容小主的傷倒無大礙,傷口不深,隻是發簪尖端銳利,小主麵上會有刺痛。微臣為小主配置膏藥,不出一月就好了,隻是小主皮膚細嫩,傷口愈合時必定痛癢難忍,還望小主多加注意,切莫用手抓癢,以免撓破結痂,留下疤痕。”“那朕就命你照料儷充容的傷,你好生看護。”張太醫領命,便退下了。

天諾似乎僵了一般站在那裏,旁人也漸漸瞧出不對勁,忙覷著眼看皇上的臉,卻仍舊什麽都沒發現,倒是阿潤心直口快。“皇帝哥哥怎麽了,臉色倒有些白。皇帝哥哥不要怕,太醫不是說儷姐姐的病很快就會好了嗎?”

“珍妹妹到底年紀小不懂事,你儷姐姐傷在臉上,皇上自然擔心啦。”麗修儀出言挑撥,意指我是因容貌而博得聖寵。

“珍妹妹的確不懂,皇上和儷妹妹恩愛有加,宸華夫人雖然有孕可喜可賀,但是比起儷妹妹的傷勢來,倒是更讓皇上掛心呢。”康修容啊康修容,你又何必給宸華夫人的臉上多踩一腳。你可知你無心之語,已經將我推入了懸崖邊緣,一不小心就叫我粉身碎骨啊。

倒是靜嬪明白,向皇上道:“皇上又不是第一次當父親了,怎麽還這樣慌亂。皇上應先送宸華夫人回宮,好生歇息才是啊,倒看起儷妹妹來。臣妾知道儷妹妹美貌,但是也不能叫小皇子一下子降生啊。”說罷,有些人早已憋不住笑出聲來,皇後亦是借機拉勸,才將宸華夫人和皇上一齊送出了景泰宮。

眾人見皇上已走,便也各找借口告退,徒有我和倩雪還有莊妃留了下來。皇後皺了皺眉,森然道:“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莊妃整了整剛才慌亂之下變皺了的衣衫,幽幽開口:“早晚還不都是一樣,終究是一切皆空罷了。”皇後看了一眼莊妃,也沒有說話。

倩雪一邊撫著我的臉,一邊歉然道:“我知會連累你,卻不想報應來得這般快。還好隻是傷在臉頰上,我知你和皇上都不是重色之人,可仍叫我心裏不安,我都如此,更不必說皇上,更何況現在……”她終究是沒有說出口,隻是看著我落淚,浸濕了我的長裙。

“姐姐不必自責,今日之事誰都看得出是她一手策劃,故意冤枉了鶯歌來害我。隻是如今她有了身孕,皇上更是會對她更加看護。”我把看護二字咬得重些,眾人聽聞倒也不覺,隻有皇後點了點頭。“本宮明白,宸華夫人有孕需要靜養,自然應付不得來往賀喜之人,本宮會下令,不許任何人去打擾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