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13 千秋節

轉眼半月過去了,天諾已經大好,整天忙於政務倒也不怎麽到後宮走動,我忙著為長公主趕製新衣,自然也是不得空的。期間隻有阿潤和倩雪經常來與我作伴,偶爾景瑤也來坐坐,與我閑聊幾句。已近熱夏,我天生畏熱,便叫琥珀和琉璃新糊了薄且透亮的湖光藍的影紗,晚間時間長了,這樣透亮即不覺得憋悶,也省了些油蠟。

這天,倒是覺得陰涼,低著脖子繡了半日也覺得酸痛,便攜了墜兒去千錦園走走。待回到梧桐苑時,卻見琥珀和琉璃隻圍著什麽東西看得熱鬧。“瞧什麽呢?”二人聽聞側過身來卻見一個木籠裏麵一團白絨絨的東西,還發出“呼呼”的叫聲。

我走近一看,欣喜若狂。隻見一條白色京巴幼崽躲在籠子的角落裏瑟瑟發抖,睜著一雙黑珍珠般滾圓明亮的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我伸手將它從籠子裏抱出來,它隻是一味地往我懷裏鑽,倒逗得我也渾身癢癢。

“這是皇上剛送來的。”“皇上來過了?”我一驚,他不是忙於前朝的事嘛,怎麽有空來後宮還專程為我送來了這個小家夥。“皇上提著這個小畜生進門的時候別提多神氣了,可見小主不在,臉上立馬就沒有什麽笑模樣了,那失落的表情連奴婢看了都覺得傷心。”琉璃將小東西從我懷裏抱過去,捧在懷裏摸著身上的毛。我被琉璃調侃,不禁臉上浮起一層紅霧,琥珀抿嘴一笑,也不多說,隻拿眼睛一味地看我,更讓我覺羞。隻是這時我也顧不得許多,又問道:“那皇上說什麽了沒有?”“皇上沒說什麽,隻是這裏看看,那裏翻翻,連茶都沒喝就走了。”

我環顧四周,想象天諾站在屋子裏的模樣。他坐在窗前,想起與我下棋的情境,亦會不禁皺眉吧。不管他讓我多少子,我都是會輸,而他每次隻是說我心有旁騖。還有桌案上的字帖,他曾說我的字娟秀有餘,卻缺乏力度,倒像是頭發被風吹在臉上,柔柔的卻也癢癢的。

“啊!皇上說了!”琉璃恍然想起,我連問說了什麽。琉璃拿起放在旁邊繡了一半的肚兜道:“皇上說小主的肚兜雖然好看卻太稚嫩了些,倒像是給幼兒穿的。奴婢還在想呢,這本就是給幼兒穿的,怎地皇上連小主的身段長量都不曉得。”琥珀在旁,早已憋得臉成了醬紫色,如今聽琉璃這樣不忌諱,早已憋不住笑了出來。我見狀大窘,忙去針簍裏把出一根穿了線的針,追著琉璃道:“壞心眼的小蹄子,平日裏慣壞了,看我不把你的嘴縫起來,滿日裏失心瘋般的胡扯!”

千秋節如期而至,天諾牽著皇後的手坐在王座上,皇後今日可見是盛裝出席,頭插十二支五福捧壽簪,頸繞璀璨珍珠項鏈,身穿金累絲的百鳥朝鳳長寬縷衣,連妝容亦是磨了珍珠粉的明月妝。眼見帝後恩愛有加,相敬如賓,坐在台下的妃嬪卻是各色人各色麵。

宸華夫人本就近日心裏不爽快,平時又是刁鑽跋扈慣了的,隻是不把帝後放在眼裏,一味地吃悶酒,摔筷子。

“皇後管理六宮日夜操勞,朕先替後宮嬪妃敬你一杯。”皇後受寵若驚,如驚弓之鳥欲起身謝恩,被天諾攔了下來。“今日你最大,無須多禮,快就了朕的手吃了這杯。”天諾如此說,皇後才微張櫻口吃了下去。不知是酒烈亦或是人醉,皇後的臉紅了,似一妙齡女子般甜美如花的綻放著自己的幸福。

“臣妾恭祝皇後千秋,願皇後芳齡永駐,長樂未央。”莊妃起身敬酒,我們一眾妃嬪也便一齊起身舉杯助興,宸華夫人再不情願,見天諾的

眼光飄落到她的身上,她也隻得坐直身板向皇後舉杯同慶。皇後很是高興,連連吃了好幾杯。

倩雪這時盈盈拜上,手裏捧著一摞書。天諾看罷打趣道:“今兒是皇後的生辰,又不是科舉殿試,你拿些書本做什麽?”“回皇上,臣妾隻是偶然一次聽見皇後娘娘為皇上深夜誦經祈福,拳拳之心連佛祖亦是動容。臣妾抄錄了七卷二十八品《法華經》,願皇後娘娘心願達成,福澤千歲。”倩雪真是好謀算,她送經不打緊,雖說不甚貴重,卻是情誼濃濃。既將皇後為天諾祈福之事蜻蜓點水地掠過,又將自己賀祝之情表達地淋漓盡致。不僅讓皇上知道皇後日夜為他求願,亦得讓皇後感念她。我讚許的看過去,倩雪亦用餘光掃過來,不言而喻,相笑了事。

天諾與倩雪早已達成共識,不知今日的事是不是也是兩人一齊上演的好戲,即便親密如我,亦是無法叢中看出破綻,更不用說旁人了。倩雪這般真摯,皇上哪裏有不感動的道理。隻見天諾拉起皇後的手,湊到耳邊低聲說著什麽,皇後一臉的驚喜,隨後便含羞低頭不再言語。宸華夫人見狀,早已恨得壓根癢癢,見什麽都不順心,不是嫌粉蒸肉涼了,便是說婢女上的茶水燙了。

“皇上與皇後恩愛,隻叫臣妾眼饞。隻是還有一位沒將賀禮送上,不知道是什麽寶貝,竟不舍得讓我們瞧瞧。”元嬪的性子倒是有幾分灑脫,亦算是天諾的半個知己,她這樣一說倒是讓皇後覺得不好意思,趕忙正襟危坐,又擺出一副母儀天下的模樣。“元嬪說的是呢。”繼而又將目光投注到我的身上。“儷充容快些呈上來吧,本宮借著皇上的金麵瞧上一瞧。”

琉璃上前,將一襲包裹送了上去,眾人見了,都不禁好奇。宸華夫人嗤之以鼻,露出不屑之態,酒後微醺,倚在侍女的身上。“儷充容真是有心啊,皇後千秋你卻送上包裹行囊,大有驅趕之意啊。”我聽見這樣大不敬的話本就心驚,見皇後遲遲未打開包裹隻是用探尋的眼光看著我,我慌忙離座跪了下去。“臣妾惶恐,臣妾絕無此意。”

皇後瞧了瞧天諾的眼色,見天諾不曾說話,便小心翼翼的拆了開來,那一瞬間,驚喜之情溢於言表,鍾愛之色更是呼之欲出,我心下一鬆,不覺呼出一口長氣。

“臣妾雖然年輕,可也明白舐犢之情。皇後娘娘膝下隻有長公主,必定是心肝寶貝似的疼愛。”一席話說得皇後早已淚如雨下,對那些幼兒的衣物愛不釋手。

“儷妹妹也算有心,自己還未生養,倒是能夠體會別人的舐犢之情。日後妹妹有了自己的骨肉,隻怕這愛子之心更是了不得了。”宸華夫人句句針對我於皇後大不敬,卻不知這時的皇後全然在思念女兒的身上,而天諾卻將她的一言一行都看個透。

我抬眼望去,皇後隻心心念念地看著那些衣襪,想著公主那軟軟的身子穿起來該是多麽招人喜愛。再瞧天諾,他隻是朝我微笑,隻是眼中有一絲促狹,我不覺,卻見琉璃站在遠處直朝我眨眼,我才想起這些他原以為是我的。我再看天諾,他的笑意更深,慌忙低下頭去,不願別人見到我的窘態。

蓉順華走來將我扶起,笑盈盈地道:“皇後娘娘著魔了,隻顧著看衣裳不叫儷妹妹起來。”皇後一聽,這才擦幹眼淚,歉然道:“本宮失態了,儷充容的賀禮本宮最是喜歡。”我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天諾,道:“皇後娘娘千歲,臣妾今天不討皇後的喜氣,卻要向皇上討個賞。”

“妮子越發刁鑽,總是

你們女人家沆瀣一氣隻管張口討要朕的東西。也罷,你且說來聽聽。”“臣妾自入宮以來便聽說長公主粉雕玉琢,玉雪可愛,隻是無福不得相見。今天便向皇上討這個賞,讓臣妾和公主見上一麵,也正好瞧瞧那些衣襪是否合身,不合身臣妾也好著人再送些更好的。”

天諾指我道:“真真兒一張巧嘴,黑的都能讓你說成是白的。好罷,叫皇子所的人好生將玉瑩抱來。”

片刻,就有下人抱著一個粉嘟嘟的幼兒走進殿來。“長公主給皇上請安,給皇後請安,皇後千秋。”皇後已是迫不及待,趕忙從乳母手中接過公主,左右也是親不夠。

“是朕不好,叫你們母女分離了。朕本以為你管理後宮勞累才將玉瑩送到皇子所,如今看你這般想念叫朕瞧了心疼。”皇後含露秋波,說不出的溫婉動人。“皇上體貼臣妾,臣妾也隻能竭盡所能處理好後宮事宜才不枉皇上的信任。”

天諾將公主抱到懷裏,重又攜了皇後的手坐在椅上,揚聲道:“皇後已位主東宮,賞無可賞,朕思來想去,便封玉瑩長公主為康寧長公主。公主年幼仍需生母,從今天起公主便接到景泰宮由皇後親自撫養。皇後,你覺得可好?”皇後絕不想錯過自己的女兒生長過程中的每個細節的,天諾能將公主接回,她早已是千恩萬謝,哪裏能夠拒絕呢。

“隻是公主幼小不懂事,皇後親自照拂必定是有些力不從心的。你是母親,自然不肯忽視了,但後宮事宜隻怕有些照應不得。朕就叫宸華夫人和莊妃協助你管理後宮事宜罷。”天諾這樣漫不經心,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宸華夫人本就有協理六宮之權,如今皇後有幼女需要照顧,她本以為可以一手遮天,卻不想天諾叫莊妃從旁協助。莊妃是個最不好擺弄的角色,宸華夫人若是一把亮劍,那莊妃沒準就是一把暗刀,深沉如斯,更叫她頭疼。

“順充媛,你同宸華夫人同居一宮,借此機會,你也學習學習如何管理六宮事宜吧。”“阿楠,把你的好本領拿出來,好好調教。”充媛,阿楠,親疏有別,誰人不覺呢。

隻是宸華夫人隻有那一刻的動容,便又冷了臉色。宸華夫人雖然沒有什麽大智慧,可也知道,皇上如此,早已是分了她的實權,她沒有了母家勢力的撐腰,如今自己手中的權力亦被分割,日後當真是如履薄冰,半分也不能有差錯。她恨恨的,卻也不敢在天諾麵前表現出來,隻得應承下來。

而後,歌舞升平,一派和平景象,隻是有多少暗潮湧動,又有誰知曉呢。眾人皆關注於歌舞,隻有我與倩雪在交頭接耳,隻是目光全都在舞姬身上,倒是像在探討哪個長得美,哪個更軟些。

“今天也是你和皇上演的戲嗎?”倩雪不看我,隻是用帕子遮住嘴,笑問:“演的可好?”倩雪頓了頓,這才轉向我道,隻是語氣多了些歉意。“這次還得謝你,雖然你是無心,隻是想去拉攏皇後尋得庇佑,可這樣隻怕宸華夫人覺得是你我共同算計她,隻怕日後你的日子也不好過了。”我搖了搖頭,在桌下暗暗緊了緊倩雪的手。“你我姐妹何苦說這些,不管今日你我是否聯手,她也是視你我為死敵。”

倩雪看著我,眼中明明晃晃地閃現著各種顏色的舞衣,似覺天旋地轉,變幻萬千。“傾兒,我總覺得對你不住。”我輕輕地開口, “萬般因果皆注定,我們且顧眼下。”眼下,我們便要互為臂助,生可以是死,死亦可以為生,生死不過一瞬,我們卻不想做那冤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