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065)江南白衣,伊人錯5

街上人聲鼎沸,人流如雲。

待楚亦風出得醉客居,已然不見雲初染的身影。瞧著滿是路人的街道,望不見盡頭,楚亦風不由眸色一沉,手中油紙包著的八寶雞也顯得略微沉重。

他終究是在醉客居前立了片刻,最終招來一輛馬車,往宮裏行去。

今日乃良妃壽辰,他不可缺席。若連他都缺席了,良妃怕是又得淒涼過個壽辰。

良妃待他視如己出,他心生感激。說來,良妃在宮內實在太過忍氣吞聲,時時遭各宮妃嬪欺壓,若非他偶然親眼目睹,當著各妃嬪的麵教訓了她們一頓,那些妃嬪怕是仍不知輕重,繼續胡作非為欺壓良妃了。

斜陽豔紅,片片紅霞襯落,使得楚國皇宮一片金黃琉璃。

待他在宮門下了馬車,踏入那道朱紅高碩的宮牆,他突然心生沉重,不由歎出一口氣來。

皇宮,自然金碧輝煌,但也是一座奢侈的牢籠。他楚亦風雖說在這皇宮長大,但這宮內,除了良妃,已沒有他真正牽掛之人,即便是他的父皇,他雖心生尊崇,但他心底,終究是憎恨的,隻因,他的父皇寵他欣賞他,僅是因為他楚亦風聰明,能替他賢明納諫,替他穩住楚國根基,可他,終究不是太子,他所做的一切,雖令他滿意,卻遭到皇後與太子嫉恨,若非他聰明,已然被皇後算計了不知多少回了。

這一切的一切,無論從何方麵來看,似乎都不值。

待楚亦風緩步踏入靜怡宮,便有侍女恭敬迎來:“王爺,娘娘待您多時了。”

說著,那宮女便將楚亦風迎進了靜怡宮大殿。

見得來人,一襲青衣薄衫的良妃抬頭望來,瘦削的麵容帶著幾分暗沉,似是被時光無情浸染,多了幾分老態。

她朝楚亦風微微笑著,瘦弱枯槁的手輕輕朝楚亦風揚來:“還以為風兒今兒不會來了,沒想到…。”

楚亦風深眼望著良妃,還未待她將話說完便踏步過來,伸手牽上良妃的手坐在她身邊,溫和道:“怎麽會,母妃的生辰,兒臣即便再忙也要趕來。”

良妃眸光一動,滿臉的欣慰。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拍了拍楚亦風的手背,而後才吩咐立於一旁的宮女傳膳。楚亦風不輕不淺的出聲劫住那兩名欲往門外小跑的宮女,並將手中的八寶雞朝她們遞去:“順便將這八寶雞也切碎。”

小宮女不敢怠慢,急忙折身回來接過八寶雞後,才小跑離去。

見狀,楚亦風這才雲淡風輕的轉眸回來,卻不料見得良妃麵色泛白。

他心頭一驚,眸色一沉,立即握緊良妃的手,關切道:“母妃身子不舒服?”嗓音微微一停,接著又道:“兒臣這就去為母妃傳太醫。”

良妃急忙拉住正欲起身的楚亦風,麵色略帶掩飾,“風兒不必擔憂,母妃的身子多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別動不動就驚動太醫,你父皇會不喜的。”

楚亦風眉宇頓時一蹙,他深黑的眸光直直落在良妃身上,緩道:“母妃,兒臣如今已然今非昔比,若母妃欲讓父皇多來陪陪你,兒臣能為母妃辦到。”

良妃眸色略微有些暗沉,歎了口氣

,才道:“不必了,如今我已年老色衰,比不得那些年輕妃子了,你若讓你父皇來,既會惹得你父皇不高興,這靜怡宮,也會多遭各宮嫉恨。”

說完,良妃見楚亦風眸色也沉了一分,在他開口前,她突然朝他微微一笑,轉移話題道:“難得風兒記得母妃喜歡八寶雞,竟在今日帶了八寶雞入宮。”

對於良妃的轉移話題,楚亦風心頭微微滑過一道冷硬,眸中深處蕩起的,是一絲絲陰霾。

他極為了解良妃,也正因為了解,他才不敢隨意將父皇威脅來陪她,即便她青燈禮佛,瘦得僅剩骨頭,孤獨無依,他也僅有幹著急。

刹那,楚亦風微微斂神,暗歎一口氣,便隨了良妃的願,也不提自己的父皇了,僅是緩道:“若母妃真的喜歡,兒臣每日差人送一隻進宮,可好?”

良妃微微一笑,泛黃滄桑的麵容牽出一抹欣慰來:“有勞風兒了。”

楚亦風笑著點頭,俊美的臉上,全數斂盡常日裏的冷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

想來,他楚亦風一鐵錚錚的陰狠之人,也僅會在良妃麵前,才會難得的露出柔和來。

不久,便有宮女端來了晚膳。那八寶雞被切成小塊,配著銀花裝盤,極為好看。

瞅著良妃一直盯著桌上的八寶雞,眸色悠遠,但卻含著一抹令他極為詫異的淒涼,他微微一怔,俊美的麵上,也微微泛出一抹複雜來。

他記得,她上次吃這八寶雞時,也是這般失魂的模樣。

“母妃,嚐嚐這八寶雞。”楚亦風舉箸,親自替良妃的碗中布上八寶雞,良妃這才回神,有些神傷的朝楚亦風微微一笑,才伸出枯槁的手,執起筷子對那雞塊輕咬一口。

她吃的極慢,麵色也在猝然間更是蒼白,楚亦風心疼不已,正欲開口詢問緣由,卻不料良妃突然放下筷子來,朝他道:“今兒風兒入宮,初染為何未到?”

良妃微微斂住心緒,朝楚亦風問道。

說來,自己兒子的王妃,她也見過,那日他們大婚後第一次入宮,她就在皇後處受過她一禮,初見,她對她倒是滿意,僅覺她溫文爾雅,有禮謙遜,一舉一動,皆是風華盈然,當真一璧人兒。她對她惡劣的名聲,也有所耳聞,剛開始,她本是有些暗責皇上的亂點鴛鴦譜譜,竟將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許給她的風兒,但那日一瞧,她倒是改了心頭看法,僅覺那女子,的確不一般,向她那般溫婉謙遜的女子,怎像民間所傳的風流不羈,肆意勾人?

聞良妃提到雲初染,楚亦風不由憶起在醉客居發生的那一幕。

他眸色微微有些暗沉,僅是垂眸下來,掩住一眸子的黑,緩道:“初染今兒偶然風寒,不便入宮。”

良妃有些釋然的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母妃還以為是風兒欺負了初染,令她心頭不快了。”

楚亦風眸色一動:“母妃多慮了,兒臣,並未虧待過她。”

良妃這才終於放心了,嗓音略帶幾分語重心長:“風兒啊,如今你已然娶了正妃,也相當於尋了個偕老之人。母妃瞧那初染不錯,不管是容貌還是性子,應該都能配

得上你,你的性子,母妃也清楚,但母妃還是要提醒一句,惜取眼前人,莫要到了最後失去,才覺緣分弄人,徒增遺憾。”

楚亦風對這席話有些受教,但雲初染的模樣僅在他腦中浮現一刻,隨後便被江南煙雨石橋上的那抹倩影替代。

是啊,若他當年出聲喚住她,問她名字,問她住哪兒,他現在,想必也不會這般感慨緣分弄人吧。

待楚亦風與良妃用完膳,夜色已然極濃了。

天邊彎月皎潔,周圍布滿星點。清冷的月輝灑下,在他轉身出靜怡宮的刹那,他嘴角因向良妃告別而故意揚起的溫笑,才一點一點的放下。

馬車搖蕩,車輪聲在這夜裏極為響亮。

他挑開車簾往外望著,見著的是清冷的街道,清冷的月輝。周圍,已然無一人,氣氛靜得嚇人。

待夜風吹亂他的發時,他才緩緩放下車簾來,靠於車壁閉眸養神。

突然,車外頓時響起簌簌聲,這聲音雖小,但卻被這靜夜放大,聽著竟是有些刺耳。

楚亦風眉宇當即一蹙,外麵替他駕車的宮奴倒是急忙撩開他的車簾,朝他顫抖著嗓音道:“王,王爺,好,好像有人圍過來了。”

楚亦風微微掀開眸來,正襟危坐:“駕好你的車!”

那駕車的宮奴一哆嗦,急忙縮回頭來繼續硬著頭皮駕車,可刹那間,他卻見數十名黑衣人宛若鬼魅般的飄蕩著身子朝他的馬車圍來。

霎時,那宮奴終於不淡定了,待他正欲棄車而逃之際,卻被一隻寒光隱隱的長劍貫穿身體,頓時倒地而亡。

這時,另幾名黑衣人卻執著長劍飛身往馬車一劈,隨著幾道砰砰巨響,那馬車頓時被劈成幾塊,碎屑四濺。

楚亦風終究是被逼了出來,騰身自破了的馬車內直竄起來,夜風拂起他的黑發與衣袂,堪堪令他增了幾分淩厲之氣。

“殺!”這時,黑衣人中有人冷聲道了一句,眾黑衣人頓時沉臉朝楚亦風襲去,寒氣逼人的劍在月色下反著刺眼的光,惹得那已然打烊的逢華樓三樓正飲著夜酒的雲初染微微眯了眼睛。

“哎喲,我的姑奶奶,外麵都打起來了,你怎麽還不關窗,小心被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人波及到啊!”一道略微有些蒼老的嗓音響起,話音還未落,雲初染麵前的窗戶倒是被關了個嚴實。

雲初染挑眉朝老者望去,笑道:“我說掌櫃的啊,我都說了即便你們已打烊,我會付雙倍銀子在此喝酒,無須人伺候,喝完就走,你怎麽還未去歇息,此刻竟還要出關本姑娘的窗呢?”

老者一臉不耐,心頭也湧出幾分火氣來。

說來,雲初染是黃昏之際才來他逢華樓點了一壇酒,可她竟飲到他們打烊歇店,她卻僅飲了一杯,他們欲出聲遣走她,奈何她卻答應付雙倍銀子,聲稱喝完酒就走人。

掌櫃的迫於維護逢華樓的形象,不願出聲趕人,僅得任由雲初染在此飲酒,奈何他還未歇下,倒是聞到外麵有尖銳打鬥聲,他心頭頓時一個哆嗉,急忙跑來替她關窗,生怕外麵那群凶神惡煞之人無緣無故衝進來,砸了他的酒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