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兩畔
儀仗浩浩蕩蕩向東南駛去，因婢女仆從甚多，儀仗行駛緩慢，一日之內不過數裏，沿途景色妖嬈，眾人卻沒有閑暇觀賞。隻是路過附近村落時，時有村民出來觀望，猜測這是哪一位王權貴族，後都忍不住跪下磕頭，高呼千歲，高坐轎輦的青琳卻麵無表情，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似在看一群遷徙南楚的雁。
秦夙在一旁騎馬隨行，到了人少清靜之地，低聲對青琳說：“此番前去，周遭隻有你孤身一人，萬萬要注意安全，我等你歸來。
青琳聽到這番囑咐，不禁莞爾一笑，眉目中皆是嘲弄與無奈，她撫了撫鬢邊落下的一縷細發，緩緩道：“我當真以為你從不在乎我生，我死，還以為你又要說，此番你前去，乃是為大靖犧牲自我小家，乃是國家的好兒郎。秦夙，沒想到你也會關心人啊。”
秦夙聽到這番戲嘲，也僅僅低下頭不語，片刻後又似想起什麽似的，猛地抬頭想要叮囑青琳，卻又娓娓低下頭去沉默不言。
青琳將這舉動看在眼裏，嘴角牽起動人的弧度：“你是否想說，讓我萬萬不要愛上太子殿下，遵守女子從一之德？”
秦夙抬起頭，眉間俊冷皆化為深深無奈：“青琳，莫忘了，你是大靖忠義夫人，是我的妻子。至少今生是。”
眼中的無情被痛心遮蔽，青琳的表情再也不能自如：“記得了，來生我也不願再嫁給你，一點也不願意。”
曾經滄海許諾的二人如今再也無法破鏡重圓，秦夙自知深深傷了青琳，再也無法囑托她什麽，她心中的這道鴻溝，怕是要很長很長時間才能愈合了吧。
於是秦夙微微一笑，輕鬆的說：“來生我怕還要纏著你怎麽辦？今生負你良多，可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光，等你從那裏回來，我便好好補償你，讓你快樂。”
青琳抬起頭，看見遠方日光，灼灼將大地鋪成金色，著實有白雲蒼狗之歎，此番前去，不知是否還能帶著破敗之軀同性命歸來，若是可以，又會不會重蹈覆轍，一切都不知定數，上蒼同他們開的玩笑似乎越來越過分，種種如此，不過是一場場誤會與糾葛。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了太子駐軍之地，安定城，遠遠便感受到鐵騎凜然之氣，身邊這些隨護的皇家禁軍似在一瞬間成了繡花枕頭，頹靡下來，安定城雖被叛軍占領，但周遭百姓卻井然有序，生活依舊是一幅太平景象，連年戰禍，百姓的確需要這樣一支隊伍帶給他們安寧，聽說太子大軍傾軋所到之處，不納軍餉，不搶民糧，還會幫助窮苦百姓耕田添犁，百姓無一不感歎太子賢德，頌揚形勢超過了當今君上。眾人無不歎息。
快到城門口時，遠遠便看到太子率諸將在門口等待，皆是高頭油亮大馬，聲勢威嚴，身旁鐵騎錚錚，這樣的一支隊伍，如何不能輕易征服詬病連連的皇家禁軍呢？
太子看到大軍儀仗，急忙獨自一人快馬駛來，
待到大馬行至轎輦旁邊時，他嘴角皆是柔情，當著眾皇家禁軍之麵，他輕聲呼喚：“琳兒。”
這一聲稱呼讓眾人皆麵露尷尬之色，青琳看著鐵衣盔甲的他，似乎從沒認識過這人，而卻甜甜衝太子笑道：“雒丹，好久不見。”
二人眼中隻有彼此，卻未發覺一旁秦夙的眼中已是怒火連連，手中的韁繩快要被扯斷，不過片刻之後，他便恢複常色，衝太子笑道：“太子殿下，臣便將夫人暫時放在你這裏幾日，待到國家平安時，我再來接她，萬望你好生對待，切莫傷及無辜。”
雒丹聽後，哈哈笑道：“我自會好生對待，不會讓她被賊人所辱，不會讓她掉下懸崖無人問津。秦將軍放心便是，”
秦夙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深邃，接而笑道：“看來你這安定城，也不歡迎我前去做客，也罷，我便帶著隨行軍士回去了，琳兒，萬事當心。”
最後這一眼，他看著青琳，目光是滿滿柔情，似一個忠義溫柔的好丈夫，然而時光荏苒，傷口縱然可以愈合，心上卻早已結成了深深的疤痕，難以恢複當初了。
秦夙轉身，策馬離去，他看著雒丹將青琳轎輦迎進城中，心中百番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若不是自己傷她如此之深，她也不會答應當這人質吧。
兩人便向相反的方向離去，背影是深深無奈與蔓蔓傷痛，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縱然再次相見也未必回到當初情深意濃的璧人，白雲蒼狗，一切終究再也回不去了。
雒丹將青琳迎進城中，所到之處軍事皆鎮槍行禮，軍紀森然，城中也是一派繁華景象，百姓井然有序，城中設有集市，驛館，全然不見大軍動蕩之色，雒丹笑著解釋：“現在是駐軍休整階段，我便讓他們都卸甲，同百姓一道生活，他們的妻兒都在這裏，隨行也免得相思之苦，
青琳笑道：“你這法子真好，既穩定軍心，又不會造成動亂，又是收複民心的好辦法。”
太子爺朗聲一笑，揶揄道：“可惜我身邊也沒有佳人相伴啊，不然便可殺伐有力，一馬定四川，看著副將們都有環肥燕瘦左擁右抱，真真令人嫉妒莫名啊。”
青琳不禁笑了起來：“那你還不早早選一良家冊為太子妃，也好延續香火……”後又頓然想到雒丹叛國，朝廷怕已不認他這太子，也早已算不得太子，便急急收住口，自知口誤，便小心翼翼抬起頭，觀察雒丹反應，看他是否早已不悅。”
一旁的男子卻不在意的笑笑：“我如今的稱謂可比太子威風多了，我現在是逍遙王爺，是不是比太子厲害多啦？曆朝都有太子，可我這逍遙王爺啊，卻隻有如今這個時代有，他的名字啊也就隻有一個，叫雒丹！”
青琳再也忍不住，被他逗弄得不禁連聲大笑：“那小女子便多多倚仗王爺關懷啦，但小女子不禁有個疑問，你這王爺拿幾擔俸祿啊？不然我可要把你吃窮
了。”
雒丹作勢拂了拂袍角，凜然道：“既然你這小女子如此順從，弄的本王爺內心十分歡喜，本王便封你一個逍遙郡主，和本王一樣，不享俸祿，自己種地，種什麽吃什麽，不過我好生擔心，你怕連小麥都不會種吧。哈哈。”
青琳不滿的撇了撇嘴：“為何你是王爺我是郡主？那我豈不是成了你的女兒輩了？不幹不幹，我要當逍遙太後，你呀，得叫我一聲姨母，哈哈。”
雒丹聽後，身子湊到轎輦跟前，目光狡黠，揶揄道：“不如這樣，本王正巧沒有娶親，你便來給我當王妃，可好？這樣有吃有穿，還混了個王妃當，豈不是樂事？”
空氣一下變得曖昧起來，青琳麵露尷尬神色，她不是不知道雒丹對自己的心意，隻是斷斷不能接受，他們不是未出閣的青琳，也不是未叛國的雒丹，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心中雖痛，卻依舊被那人圍繞，實在無法再容納他人。
雒丹看出她眼中踟躕，卻也不咄咄相逼，欣然道；“不談這個了，我便帶你去看看你住的行館，安定城駐軍不久，大軍居住地方也十分緊張，便隻能委屈你同我住在一處了？”
青琳被嚇了一跳，猛然從轎輦中站起：“同你住在一處？”
雒丹輕笑道：“不然呢？不過你放心吧，居住地方雖然緊張，我住的那個地方卻綽綽有餘，足以給你騰個小屋子出來的。”
青琳這才鬆了一口氣，不料雒丹卻問道：“不知你此番前來，是否帶了隨身侍婢？一人漂泊異處肯定多有不便，有貼身侍婢在一旁侍候，也會穩妥一些。”
青琳想到了碧兒與婉兒，可是臨行時，她卻將她們留在了父親的府上，自己這番前來已是在兩軍夾縫中求生存，自己生死安危又已是未解之數，又怎可帶著無辜之人前來冒險。於是她麵露尷尬，搖了搖頭。
雒丹歎惋道：“我便知道，你這般大意之人，不過你真的打算以後自己獨來獨往麽？哎，看你也事事不能料理周全，還好我早早便為你挑選了能幹利落的丫頭，不然看你啊，可如何是好？”
青琳麵色潮紅，已露出羞赧之色，雒丹也不繼續捉弄她，隻帶著她的轎輦緩緩向安定城東駛去，不久，便到了一處幹淨整齊的小四合院，這院子和城中百姓居住之處未有差別。
雒丹笑道：“到了，快快下來吧，想你也坐這轎輦坐的不耐煩了。”
青琳驚訝道：“你便住這裏？”
雒丹擺擺頭，不在意的笑笑：“不然你以為呢？我這人隨性慣了，怎麽住都可以，而且這小院清淨避世，平日裏不用議事時也可在這裏睡個好覺，實在是人間天堂啊。”
青琳麵露尷尬之色，早知他不是貪圖富貴之人，便不應問此一問，便不多說什麽，隻急急向院中走去。
雒丹看著那抹素白的身影，嘴角不禁牽起一個欣然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