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辯罪
兩日後的玄機閣格外的熱鬧，平時倦懶懈怠的臣子，今日也穿得工工整整。就連避居深宮已久的皇後也端端正正得坐在後位上，想要看看這昔日的沐府大小姐，除了上陣殺敵的功夫外，查案破案，是否也像握那一柄長劍一樣爐火純青。
巍峨的大殿中央跪著秦夙，穿著囚服的他有些狼狽，沉重的手鏈和腳鐐也磨滅了這位平南將軍往日的風光。
七月的靖國已是炎署，雖是靠北之地，仍然抵擋不了太陽的毒辣。悶熱的玄機閣越發的焦躁起來，卻依舊是鴉雀無聲。今天的主角——秦家正夫人沐青琳還沒有來。
沐易行在殿外焦急的踱步，秦府管家在旁邊大氣不敢出，沐易行的眉再一次糾結成深深的溝壑，出聲詢問：“青琳還沒有來嗎？已經三個時辰了，還是找不到她？”
管家低著頭，還是同樣的回答：“二日前夫人說要去靖黎邊境調查將軍受害一事，不讓我們跟著……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沐易行望望遠方，女兒啊女兒，你若是再不回來，你的夫君可就真的要葬身陰司了。
君上身邊的太監疾步跑來。對沐易行說：“沐將軍，君上宣您進去呢。”
於是他整了整發冠，向殿中走去。
還未走到，便聽見王座上傳來質問聲：“沐將軍，令愛還沒有來嗎？看來她跟秦將軍的感情，也不過區區如此嘛。”
沐易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啟稟君上，小女馬上就來，煩請君上再等等，再等等罷！畢竟這關係到小婿的清白。”
丞相張啟卻早已不耐，戲謔的說：“沐老將軍，我看是你女兒找不出證據，為避連坐，早早地逃命去了吧。”
殿中傳來一片附和聲與笑聲，沐易行青筋挑起，袖中緊緊握起的拳頭似乎是要捏碎什麽，他沉聲道：“張大人，你可別信口辱人，我沐家三代忠良，從靖國脫離屈昭，自立為國起就一心為大靖打天下，你若這般信口雌黃，我沐易行手中的劍可不是吃素的！”
說罷，沐易行拔出手中之劍，雪亮的劍身倒映出麵前之人卑鄙的樣子，張啟嚇得向後一跳，聲音也不禁變得顫抖起來：“你。你。你大膽！這可是禦前！”
沐易行聽到自己滿門受辱，哪裏管得了這些，隻瞪著張啟，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此時君上出聲製止，兩人才悻悻地低下頭，站在兩邊。
兩個時辰後，君上再次催促：“沐將軍，若再過一刻，令愛不來，那麽，秦夙可就活著出不去這玄機閣了。”
沐易行沒有出聲，他知道君上此時的話，便是一道聖諭，萬萬是再也辯駁不得的。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過，大殿中鴉雀無聲，靜的仿佛可以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秦夙低著頭，從進來
到現在，他便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麵無表情，似在思索什麽，又似在思念什麽，此時他也不相信，被自己利用，又狠狠推開的女孩子，會在最危險的時候救他。
靖帝悠悠得注視著殿外，一刻後，他將折扇合起，該來了。
他開口道：“既然秦夫人不能如約而至，取得她夫君無罪的有力證據，那麽——”
殿中眾人都提起了一口氣，下一刻也許就能定奪一個人是忠是奸，是生是死了。”
殿外卻傳來一聲較小，卻堅定的聲音：“且慢！”
沐易行鬆了一口氣，隻差一步，隻差一步啊。
眾臣都像殿外看去，隻見沐青琳身著一件深紅色的短衫，負著長劍，走了進來。
頭發隻是紮一束高高的馬尾，雖是少年英姿的絕世容顏，卻掩蓋不住深深的疲憊。
眼尖的人注意到，她的右邊腹下三寸的位置，衣履已被血浸成更加詭譎驚心的深紅色，似在身體上綻開的巨大的紅色花朵。
青琳眉目盡顯長途跋涉的疲憊，卻掩蓋不住與生俱來的英氣，她大步走到殿中，俯首道：“臣婦青琳，參見君上，因路途耽擱，所以來晚了，敬請君上原諒。”
靖帝擺了擺手：“無妨，隻是朕命你這三日搜集能證明秦夙無罪的有力的人證物證，不知結果如何？”
青琳站起身來，緩緩道：“啟稟君上，臣婦並未找到有力的人證物證。”
殿裏響起一片嘩然，看來這位震懾天下的平南將軍，今日恐怕不能活著走出這玄機閣了，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靖帝輕笑一聲，悠悠的開口：“既然秦夫人未找到證據來證明秦將軍的清白，那你說說，秦夙通敵叛國，置我大靖顏麵於不顧，置祖宗家法忠義孝義於不顧，該不該殺？”
青琳低聲回答：“該殺。”
靖帝繼續說：“再來說說你，借機拖延時間，為奸臣辯駁，該不該罰？”
青龍琳回答：“該罰。”
靖帝站起身來，走下王座：“既然秦夫人都這樣說了，那就……”
青琳卻猛然抬起頭來：“且慢！”
、 靖帝疑惑得看向青琳：“怎麽？”
青琳轉身，望了望秦夙，他仍低著頭，不發一語，青琳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他還是如此淡定：“回稟君上，臣婦未找到有力的人證物證，是因為這證據，根本就在陛下手中。”
靖帝好奇地抬頭：“哦？”
青琳繼續開口：“陛下可將秦將軍枕下的那封通敵密報傳上來，一試便知。”
殿上再一次傳來嘩然聲，看來這秦夫人，還真是不死心啊。
靖帝也從未見過這樣大膽勇敢的女子，隻向太監揮了揮手，不一會兒，那
封信便被裝在盤子中，呈了上來。
青琳道：“麻煩公公再打一盆水來，清水就好。”
太監雖疑惑，但見靖帝默許，便迅速的出門照辦了。
不一會兒，兩樣俱全，青琳輕輕將密報拿起來，準備放入水中。
殿中傳來張啟的尖叫聲：“秦夫人這是想毀滅證據嗎？”
青琳搖搖頭：“若有任何後果，臣婦願一力承擔。”說罷，將密報放入水中。
眾人皆屏氣，望著那一封密報，想知道青琳在耍什麽花樣。
片刻後，殿中的眾大臣皆驚訝的長大了嘴，隻見那密報上的字竟徑自脫離紙體滑落下來，成為薄薄的一片！
殿中嘩然，靖帝看到這樣的景象，也不禁急切地問：“這是怎麽回事？”
青琳開口：“回稟陛下，這種墨遇紙則凝固，遇水而不溶，放入水中，紙會因為水的侵蝕而變軟，而墨卻不會，所以造成此奇象。”
眾人皆歎服地點了點頭。
青琳接著說：“這種墨還有一個特點，因墨質的特殊，所以用這墨書寫時，紙張會隨著時間慢慢變黃，青琳那日去刑慎司，見這紙張，正是黃色！”
說罷，青琳望了秦夙一眼，見他的肩正在微微顫抖，於是微不可聞得歎了口氣：“這兩天臣婦四處考證，這種墨名凝泉墨，隻在楚國皇室中使用！除了楚國皇室，中原大地沒有一處可以找到，或者製作出這種墨！青琳的夫君一心在平定黎國流寇，又怎會有這種墨去通敵，去叛國？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還望君上明鑒！”
青琳跪了下來，殿中眾人，無一不被這嬌小女子的機智所折服。
靖帝思索片刻，道：“看來，這次是朕冤枉秦將軍了，快將他鬆綁。”
接著又說：“既然如此，那麽朕下令，秦卿官複原職，賜黃金千兩以示朕慰，刑慎司查案不力，朕命你們下去，必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給朕查得清清楚楚！”
刑慎司的官員立馬跪了下來，沒想到這小小的秦家夫人，查案的能力竟比經驗豐富的官員還要厲害。
靖帝轉頭，看著青琳，說：“秦夫人此次為救夫君，機警果敢，實在是我大靖不可多得的女中巾幗，朕封你個“一品夫人”如何？”
青琳苦笑一聲答：“不用了……”說罷身子卻直直的倒了下去。
眾人這才注意到青琳，隻見她腹下的血跡範圍越來越大，而地上也被一片刺眼的紅覆蓋，血滴正順著她的短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沐易行幾乎要昏厥過去，一直未出聲的秦夙卻瘋狂的跑了過來，抱起青琳，向殿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此時他的心不知為何，仿若被撕碎一樣痛，有一種不能挽回的，深深的無力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