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禍福也相依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想要聽一聽他的解釋。我並沒有回頭,耳邊響起了他清越的聲音:“微臣與娘娘今日越禮得見不過是為了成全微臣的一片癡心罷了。”

皇後問道:“什麽意思?”

“微臣不過是與娘娘身側的錦瑟姑娘兩情相悅,因此才貿然向娘娘討錦瑟姑娘的。”他聲音清絕有如當夜聲聲玉笛,我遽然轉身看向他。

他,竟然為了保我而犧牲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洛亦華,想要從他的眼裏看出些什麽來,卻隻見著他越發深邃的雙眸看似情深地注視著錦瑟。

而錦瑟此刻的臉色竟是有些煞白,想來是不曾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罷。

我忽而覺得有些悲哀。

不止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洛亦華和錦瑟悲哀。

這樣的兩個人,並沒有半分情意,卻要強行撮合在一起,豈非是人生大錯?

我剛想出聲,年念芊卻先我一步道:“可是當日中秋夜宴之時,娘娘身側的人並非是錦瑟姑娘,而是如嫿與青鳶同行相伴,如此娘娘又當作何解釋?”

我被她激得啞口無言,洛亦華又開口說道:“當日微臣是同娘娘在一處的,那時候昭儀身側也並非是微臣心中所屬意的錦瑟。隻是微臣與娘娘當真是清白,還望皇上皇後明鑒。”

“既然是沒有半分瓜葛,又何來明鑒之說?想來是大人和娘娘做賊心虛了罷?”年念芊嗤的一笑道,“當日嬪妾見著娘娘同大人聊得好生暢快,賞月對詩,以笛聲共傳情思呢。”

“既然當日景嬪見著昭儀與洛大人這樣的行為,為何不說?”雪樗公主問道。

“那日嬪妾見著是昭儀娘娘,自然是不敢上前打擾的。而事後一想更是心中擔憂,且今日人證物證俱在,也不差嬪妾這個證據了罷?何況官大一級壓死人,嬪妾如何輕易敢說?倘或當日嬪妾說了出來,想來當時便沒命了罷?”

她這一番話說得極其無禮,便是一旁素有教養的慧靜公主也聽不下去,連連搖頭:“皇兄的眼光越來越不濟了,竟連這般品行的人都召進宮來,還是個正五品的嬪位,當真是算不得什麽的。”

年念芊的臉色在一霎時變得難看,而她隻是訕然道:“公主不知嬪妾是怎樣的人,如何能夠就這樣定論呢?”

“單憑今日行為來看,孤的眼光應該不差分毫罷。”她微微一笑道,“而景嬪也不知曉孤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更是不曉得林昭儀是如何,又怎能在此貿貿然定論?可見心懷不軌,城府深沉。如此栽贓陷害,更是不懷好意。林昭儀懷有身孕,竟也能夠容得你們這起子人放肆,這後宮如今當真是亂成一團,不比當時白皇後管理下的後宮啊。”

慧靜公主言下之意不僅僅是說教年念芊,更是指桑罵槐,暗喻如今王皇後徒有其表,雖是金玉之質,卻是蒲柳之姿,更敗絮其中,遑論擅於管治。

年念芊攥緊手中的錦緞帕子,而皇後的臉色也是倏然變色。

一旁許久未曾說過話的宸王爺開口:“淨歡的話言之有理,本王也覺得如今越發不如從前了,反倒是空有其表,內裏著實沒有看頭了。”

洛亦華一見著這樣的場麵便半跪著說道:“微臣如此僭越,自請其罪。但望皇上皇後不要遷怒昭儀,微臣一力承擔。”

玄真的臉色微微釋然,於是扶起洛亦華道:“亦華心思朕不是不曉得,如今更是分明。倘或是愛而不得,又要受罰,朕也是不忍。如今既然你們二人都是兩情相悅的,朕便順水推舟了,賜你們一場婚禮罷。”

年念芊忽而站出來說道:“皇上便這樣就信了麽?瞧著錦瑟姑娘煞白的臉,根本就不像是兩情相悅的樣子嗬!”

錦瑟的臉色泛著白,卻恭恭謹謹地跪下來說道:“奴婢隻是從未想到會有如此殊榮,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原不想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奴婢高興地忘記了謝恩。謝皇上隆恩賞賜!”

事到如今,一切也已然成了定局。

萬事到頭終是有因有果,此刻竟是洛亦華和錦瑟為我承擔了善因惡果。

我瞥了一眼年念芊,她同皇後的臉色一樣,帶著失望與決然。

而一看洛亦華,便也是隻見著他溫柔的笑容綻在臉上。那樣溫柔繾綣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錦瑟身上,這樣看上去,當真像是情根深種鍾情一人的樣子……

但是,我一開始便沒了錦瑟這樣的福氣,所以一切我都不怨恨。

玄真看了看我,朝我伸出了一隻手,暗示我向他走去。我看了看無塵,心裏知道此刻不能夠怨恨,否則前事盡廢。於是我淡然自若地走過去,將手放在了他的手裏,由著他牽著我,比肩而立。

一時之間,我原本是打入冷宮的下場,如今又翻身成為他的寵妃。當真是世事變遷,出人意料之外的。

我環視四周,見著我相安無事,眾人原本緊張的神色倏然輕鬆。但是隻有我知道,不會隻有這麽簡單。

我微笑,目光對上無軒。

他向我投來微笑,用眼神告訴我好自為之。我莞爾,或許我的人生,總是需要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淡然,而我則是勾起唇角,綻放出一個勝利且得意的微笑。

隻是,這樣勝利得意的笑容背後,竟是這樣的淒涼,也是眾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得來的。

無軒以及無塵都不應該出口的……

隻是涉及於我,他們終究也還算是願意保我,也終是願意顧及我的。

忽而覺得心裏好累,想要就此退卻,可是退無可退嗬!

玄真牽著我的手,帶我重回了宴席,並且將我的座位安排在了他的左側。那原本應當是皇後的寶座,此刻竟讓我獨占,到底是寵愛太過。

而眾人一見我相安無事便也放下了心,宣了歌舞來看。

為首的舞蹈正是胡族部落的胡旋舞,配著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的音律,讓人聽著連心也漸漸地跳快起來了。

眾人看著這樣暢

快人心的舞蹈,不禁想起昔日我的《霓裳羽衣舞》,連連讚歎道:“當日有幸得見昭儀娘娘一舞,如今看著這樣的舞,竟是提不起半分興趣來。可見娘娘舞藝精妙,恍若天人。”

我淡然一笑,即便是如此,又能夠如何呢?我傾倒的,絕非是在座的眾人嗬。

更何況,當年說的是君為我傾,實則是我為君傾。不僅僅是傾了國傾了城,更是傾倒了天下眾人。

可是,那並非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生活,安穩如斯。

大約,我是不配有這樣的人生的罷。

我不信命,因為上頭待我涼薄,我又何須信?

我總想要一搏,畢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笑的是,天命所歸,你該是什麽下場便是什麽下場,哪裏容得下你篡改和逃避?

正說著,胡旋舞已撤了,正抱著琵琶上前的是有孕在身的秦德儀。

我見著她,是有些意外的。

畢竟一個有孕的妃子,不應該同我一樣出入是非中。

隻見她身著一襲胭脂色的織錦穗花洋縐裙,配著對襟琵琶金邊外衫,甚是合度大方。同我一襲妃色宮裝也是很合宜。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穿著,平日裏見她也總是清清淡淡的,今日穿得果真是有些惹眼。

她開口說道:“原本臣妾在宮裏好好的,卻聽聞昭儀娘娘受了好大的委屈。如今特來瞧一瞧,獻上臣妾的琵琶,為昭儀娘娘平一平心思。”

如此一說,玄真又哪裏會拒絕呢?

於是她一邊輕攏慢撚,扣著琵琶弦,一邊高聲吟誦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臣妾以一曲《越人歌》相賀昭儀娘娘,但望娘娘心事得成,再無悲傷。”再無悲傷麽?可是那又是怎麽可能的啊!我在這深宮當中才僅僅數月,便已然經曆了這樣多的風風雨雨,如何能夠再無悲傷?

這一曲《越人歌》大約並非是唱給我聽的罷?但是無論是誰,對我來說,都沒有半分分別。

畢竟,我是感念著她的心的。

這樣一曲菱歌,於我來說可值萬金之數。

玄真聽聞,自是撫掌而笑。

隻是在我不經意之間瞥見了秦德儀朝著無軒微微一笑,竟帶著幾分癡惘的神色。而當我想要看得仔細些的時候,那種眼神卻突然不見了。也許,是我看錯了罷。

無軒也仍然還是那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如今除卻我方才設身險地之事教他擔憂之外,他一直都是如此淡漠,仿佛世事都與他沒有瓜葛。

但是,我是不喜歡這樣子的他的。畢竟,一個人若是無欲無求了的話,那麽這塵世間的東西豈非是戀無可戀了麽?

我自己是做不到的,因此我討厭這樣的感覺。

我尚且有欲有求,畢竟,我如今想要的東西,是我求而不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