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禍起蕭牆

正暗自思忖著,宸王爺便說道:“秦德儀當真是有心,知曉昭儀娘娘受了委屈,便也不顧著自己個兒和腹中皇嗣來安慰娘娘,如此姊妹情深,小王欽佩。”

宸王爺這話說得大有深意,皇後的臉色變得有些發青,而年念芊則是倏然站起身子來,端著酒杯朝我走來。微一屈膝,她說道:“先前的事情是嬪妾不好,冤枉了娘娘,教娘娘受了些許委屈。如今嬪妾以酒請罪,還望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嬪妾這一回。”

皇後覺得自己臉麵上過不大去,便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昭儀也不要過分為難她了。”

雪樗公主嗤的一笑:“方才景嬪為難昭儀的時候,皇後可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皇後有些愕然,旋即回過神來說道:“方才之事關乎國家社稷,龍脈子息,本宮不能不仔細些。為免錯漏,自當如此。而昭儀受了這些委屈又算些什麽?難不成為了社稷著想,昭儀連這些也都要放在心上斤斤計較?”

我笑一笑:“雪樗公主為我說話,我感激不盡。此事過去便是過去了,多提無益。”

我微一側身,便聞到年念芊身上的一種香氣,那種香氣當真是熟悉至極的。而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時候,小腹卻有幾絲涼意透出。環視了四周,我見著眾人眼神各異,卻發現自己自進宮初始以來,竟然一枝獨秀到今日。

想著想著,我忽而覺得有些疼痛,正想要推諉了這杯酒,轉眼卻瞧見皇後那樣的眼神,我哀哀歎了一口氣,接過一飲而盡。

站起身來的時候,我覺得頭暈目眩,竟有些支撐不住,直直地向後栽去。所幸錦瑟和錦如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卻不料聽見她們的一聲驚呼:“娘娘?”

眾人一時間都亂了套,而我腦中卻仿若是混沌朦朧的。有些意識不清,在嘈雜的聲音中我終於分辨出了錦瑟的話語:“不好了,娘娘見紅了……”

一行人全部回過頭來看我,而我一低頭卻看到我意想之中的一片落紅,如此觸目驚心。我微微牽動唇角,兩行淚卻不知不覺中落下。

實在是對不住!

可是到底是對不住自己,還是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後宮爭寵,從來都是如此,隻是我實在是身不由己。

玄真,我們真的保不住這個孩子嗬!

“快傳太醫,快,都楞著作死麽?”眾人中隻有湘嬪反應了來,我也不知她為何如此驚恐,仿若她是我一般。

我費力地抬頭看玄真,他眼眸深沉的幾乎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其實我知曉,他也在為我們未出世的孩子傷心。

我閉了眼,終是昏了過去。

夢裏一片模糊,像是大霧籠罩後的樣子。我茫然而孤獨地走著,卻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裏。

總覺得自己身上很是酸疼,涼滑的觸感讓我心中不由發悸。眼皮真的是好沉重,真的是不願意醒過來。

可是一陣一陣的痛楚清晰地傳入我的腦海,我不由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看見的是熟悉的碧凰宮,而轉眼就看見玄真清俊的臉以及皇後毫無表情的麵容。我覺得此刻我不願意見到他們,便扭頭不看。

眾人一見我如此,便都隱隱地啜泣了起來。

娉婷上前伏在我的身旁,話音帶著幾分顫抖:“姐姐,你總算是醒來了。”

我見著娉婷這樣,也是不忍。終於放下了傷心,而轉首去瞧瞧她,用手順著她的發。想要說話,卻

覺得嗓子嘶啞地不像是自己的。

於是試了好久,終是能夠吐露幾字,卻是問出了這樣的話:“我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還在不在?

我用另一隻手去撫摸著我的肚子。

可是原本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如今已然變回了原先平坦的樣子。

我不由暗暗心驚,卻仍舊不死心地要問一問:“我的孩子還在不在?”

玄真不忍,說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以手覆麵,不願讓她們看見這樣淒涼的我。可是淚水總也是忍不住地從指縫中流出,我也終於忍不住地抽噎起來。

一旁的鍾傾愛忍不住說道:“娘娘的身子骨強健,自然還會有孩子的。”

我的孩子,他不過也才四月大而已,卻犧牲在了宮廷心計當中。我不甘心,這個孩子,我必然是要討回公道來的!

玄真,但望你舍得……

我淡然地擦幹了眼淚,咬牙切齒地說道:“再也不會是這個孩子了!”

皇後在一旁道:“本宮知道昭儀甫才失子,心緒也不安穩。如今可是也不能夠對皇上無禮,本宮暫且不計較此事。而昭儀也自當快些好起來,畢竟昭儀美貌,倘或因為一時的不愉快而又所損傷,更是壞事了。”

我笑一笑,頗帶淒涼:“難不成我連哭一哭都不行麽?皇後倒也真是鐵石心腸,大約是從未做過生身母親,因此無法體會我如今的傷痛。”

她一怔,複又道:“昭儀僭越了。”

“臣妾不敢。”我一笑,“臣妾豈敢?皇後娘娘是天下臣民的母親,自當沒有過錯的。隻是可惜了臣妾的孩子擋了皇後娘娘的道路,也是合該的!”

“你放肆!”皇後終是生了氣,而我卻不置一詞。

玄真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我見狀狠狠搖著自己的牙齒,直到牙根發酸了,才問道:“我問一問皇上,我的孩子,是否就這般死去?”

現今才發現,原來多大的恨,都是可以忍著過去的。

他不曾說話,良久,才慢慢說道:“太後不會願意聽到這些事情的。”

我聽聞放聲大笑,終是如此,終是如此!

我原以為有了這個孩子,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一切的局麵都會有所不同,可是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啊,原來,玄真和無塵都是一樣的涼薄嗬!

“臣妾明白了。”我轉過身,不願意再麵對他。

而他在我身側坐了許久,又是見著我呼吸漸漸平穩了,以為我睡去了,才起身同眾人離開。

他們甫一離開,我便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又怎還會有歡愉呢?

這個孩子,是我幾經辛苦才有的,如今與我的母子情分不過四月而已!

我正是哭得傷心,青鳶她們便都進來準備安慰我。可我此時需要的,並非是安慰。我想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因此我幾近歇斯底裏地喊道:“都不許進來!”

而門外頭也頓時沒了聲響。

我想,我是徹底眾叛親離了的。

想我林嫣然自持清高,也自認眼底是容不得沙子的,卻在如今,竟也能夠在眼皮子底下容得弑子的人從容離去,不可謂不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而我卻突然想起來了一事,我的身子雖說是不好,但是也不至於飲酒而失子。而年念芊身上的香氣與秦德儀身上的香氣如出一轍,並沒有什麽分別。

我的心徒然冷了下來,於是衝著外頭說:“給我去把秦德儀召來!快去!”

再次見到秦德儀的時候,已然是第二日的午時時分。

昨夜的傷心與忿恨都已然被我控製住了,如今再見著她時,也不過隻露出幾分蒼白的病色而已。

她見著我這樣,也是不忍。卻不能夠流露分毫,仍是問道:“娘娘覺得如何了?”

“還能如何,不過是隻剩了一條命的人而已。”

“怎的壞到這般田地?”她眼中的悲憫神色大在,看得我不由暗恨。

“難不成德儀不曉得麽?”

她有些尷尬道:“昨日我見著娘娘出事,原是想跟了去瞧的。但是我也是懷著身孕,不適宜去瞧這些血腥事,因而我並不曉得娘娘如何。”

“也是了,如今放眼宮中,可不是隻有姐姐一人懷著身孕麽?自然是當著寶來的,也難怪了,昨日竟也請不來姐姐到此。隻是我當真是好奇,為何年念芊身上的香氣會是和姐姐一樣。”

她的表情倏然變了,更見尷尬,而我隻做是瞧不見。於是複又道:“姐姐身上可真是香,可我不知姐姐是否知道這是麝香呢?”

聽我說出麝香,她也並沒有很是驚訝,仿佛是一早便已然知曉了的。我心中已然是明了,覺得心寒徹骨。

她見我如此,便也就不再拐彎抹角。她覺得有些對我不住,便說道:“抱歉,你的孩子當真是不該生下的。”

聽她此言,我不由的氣惱,便厲聲問道:“為何?我不記得有什麽時候見罪於姐姐,竟要受此迫害?”

她搖一搖頭道:“對不住,你是知曉的,年念芊身上也的確是有麝香氣。隻因為,後宮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夠生下皇上的子嗣。你我同是曲家派進的人,我不信你不曉得。我並非是故意要害了你的孩子的,你可要信我?”

我怔了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是無塵,容不得我的孩子麽……”

她再一次搖搖頭:“我不能說,隻是,你的孩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生下來的。但是此事雖是我一人所造成的,但是皇後和景嬪也逃脫不去關係。我是對你不住,所以我願意一力承擔。”

我淒楚一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的孩子沒了,難道就要讓你的孩子也沒了麽?”

她淡然:“我說過的,皇上不可能會有他的孩子。”

我聽得心驚,於是說道:“你身上的麝香,是你自己放上去的?”

她如實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有些受不住,於是扶著桌子撐住自己的身子,緩緩道:“因此,進宮多年的皇後、唐之儀都沒有身孕,而隻有當初並不得寵的慕妃有了孩子。可是,隻要是宮裏的孩子,都是沒得活的,是不是?除了這些人,就是連幾位新人怕是也沒什麽機會是可以誕下龍嗣的罷?”

她沉默,沒有說話。

而我自嘲的笑笑:“那麽,你的孩子呢?”

“這個孩子是意料之外的,但是絕非是我刻意要的。但是,既然那人不允許我懷著,我打了便是了。”

她此話說得極其淡然,卻教我不由心驚。

原來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事情,我竟也是身在局內,卻不得而知。

而她,竟對她口中所言的那個人鍾情至此,竟也能夠舍得自己的孩子。我做不到,我怎麽可能做得到呢?

我比不得她的狠心決絕,卻也是絕對不能夠輕易原諒了他們的……

不可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