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始作俑者

夜間晚宴時,我再次見到了玄真。

他清瘦了些許,麵容冷峻。但仍然有著攝人心魂的俊逸,以及帝王不威自怒的威儀。

他端坐在高位之上,我看他看得有些出神,他似是覺察,眼神一瞥,正好與我對上。

他卻沒有繼續看我,淡漠開口:“太後怎麽還沒有入席?”

一旁的皇後說道:“太後正陪著雪樗公主說話呢,過會兒就來了。”

果真,過了沒有多久,公主同太後一起入席。而慧靜公主和沈遂風也都被召進宮來了。一時之間,無塵無軒以及曾挽落洛亦華幾人一同進來,甚是風華。

我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無塵,心中有些悵然失落。

無塵,和雪樗公主當真是般配,仿若是佳偶天成,又是一對璧人。

而我,如今同玄真又是這番模樣,我更是不敢說我和玄真也是如此。

的確,我的心,在此刻是有些失衡了的。

而慧靜公主坐在沈遂風身側,一臉端莊自持,甚是合度。無塵無軒共坐一席,雪樗公主則是坐在無塵左側。

太後今日也甚是歡喜,吃了幾杯酒便笑著說道:“今日皇家共聚天倫,甚是令哀家高興。哀家於此,但望眾人和睦宮闈,也算是對哀家盡了孝道了。”

眾人齊齊起身恭謹道:“謹遵太後懿旨。”

太後滿意地笑了笑道:“這並非是一道旨意,不過是讓你們和睦相處罷了。”

“諾。”

一時間眾人同太後說說笑笑,我覺得有些無趣,便讓隨侍的錦瑟和錦素攙著我出去透透氣了。

如嫿同溫言一起侍候娉婷的病體,青鳶則是在宮裏整頓入秋的事宜,因此今日我並沒有帶著她們二人。

娉婷前些日子因著思慮太過而染上了病痛,近日來都是閉門謝客,臥在床上歇息,養著精神。我也為免她煩惱,不願叨擾了她的清淨,因此還未說起過太後的賜婚之事。

隻是,我瞧著太後的想法,像是要成全宸王爺的。隻是,娉婷這樣的一身心思全然係在了沈流雲上,難免有些麻煩。

而哥哥,也不知道有沒有查出些什麽來……

如此一想,默默地走到了承乾宮附近的天如台前。

如今入了秋,宮裏廣植月桂,意在天家富貴。而我站在天如台下頭,便已然聞見了月桂飄出的香氣。馥鬱芳香,很是沁人心脾。

於是拾級而上,準備折一枝月桂在手賞玩。錦瑟和錦如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生怕出了意外,而我自己也是小心萬分。

眼瞧著就要登上最後一階,冷不防腳下一滑,竟直直地向後栽去!

電光火石間被人摟住了腰,整個人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秋日的晚風習習,和著月桂花的清香,以及身後人柔順的發絲撩著脖子,帶出細細碎碎的癢意。

回過神來時,我回首看著身後的人,竟教我嚇了好大一跳。

來人是洛亦華。

再一次見到他,原不想會是這番場景。

我有些怔住了,竟沒能在第一時間就回神。

天如台台階下似乎站著人,而那人也用著些許涼薄意味

說話:“下來。”

我急忙掙脫開來,知曉說話的人是玄真。但是此時此刻我竟有些窘迫還有尷尬,但是更多的是擔心害怕。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擔心害怕,難不成是要害怕他不信任我麽?還是……

我不敢想,也不敢去麵對。怕自己知曉了,會受不住……

我直起身子,在錦瑟錦如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他。錦瑟和錦如有些害怕,隻因為他的麵容是從未有過的冷峻,那樣的棱角分明,讓我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看他。

下了天如台後,才發現原來不止是他一人,連著宴席上的眾妃和幾位參宴的男子。我微微一笑,這麽快,就到我了麽?

我走到他的麵前,就這樣看著他,他和我對視許久,然後才開口問道:“你在上頭做什麽?”

“不過是賞花罷了。”我眼前的男子,並非是全天下最尊貴的皇帝,他隻是我的夫君而已。

皇後走上前幾步,與玄真比肩而立,也同樣冷聲問道:“難不成賞花也會賞成方才那樣子麽?昭儀隻當我們都是盲了?”

我在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露半分情緒,隻是沉靜道:“並非如此,臣妾不過是腳下滑了,因此洛大人才會出手相救的。並不是像皇上看見的那樣,臣妾保證。”

“那麽,昭儀如何作保?難不成是要娘娘身周的兩個侍婢麽?還是說,洛大人?”年念芊忽而站了出來,開口問道。

我心下一沉,覺得人心不古,世事冷暖。

我麵上含了幾許笑意道:“難不成景嬪看見了我有什麽越矩的行為麽?還是說,莫須有的事情景嬪很是上心?”

她被我聞得一愣,旋即笑道:“方才並非隻嬪妾一人瞧見了昭儀的行為,眾目睽睽之下,嬪妾可做不到像娘娘這樣的巧舌如簧。”

“既然是眾目睽睽之下,那麽景嬪見到的是否與眾人的不同呢?”沈遂風忽而開口為我說話,我是有些驚訝的。

慧靜公主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想來昭儀並非有心,倒是被好事者抓住了把柄呢。皇兄難不成這也要怪罪不是?何況,皇兄在宮裏頭這麽些年,這些顛倒黑白混淆視聽的事情也是見多了的,自當不以為意才是。”

年念芊聽聞一笑置之:“公主此話不對。既然是栽贓陷害,那麽也應當還昭儀一個清白,否則終究說不過去的,不是麽?但凡世事都需要個憑證,而若是拿不出些個人證物證來,倒也真是難以讓嬪妾信服。”

她這一番話說得中肯,而公主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是一雙美眸流連在我身周,仿佛帶著幾分好奇似的。

但是她願意為我說話也是好的,即便不是為了沈遂風。

當初她與沈遂風的姻緣我也從中出力過,公主如今也自是在還我的恩情。

隻是,今日這番事,怕是不會這樣簡單。

本是無意間瞥見皇後,卻不想她的神情竟有些暢意,和當初除去唐之儀的時候,並無半分分別。

我的心,徒然沉了下來。

與此同時,無塵上前來說情:“皇上認為昭儀如何?”

玄真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的眼神有了不一樣的東

西。

無塵一笑:“如今看見皇上待昭儀這樣情深,自然不應該不信任昭儀罷。何況,夫妻間也常有嫌隙,而長久之計自當是坦誠相待,互相信任。皇上可曾聽過李季蘭的《八至》?”

玄真點點頭,無塵便笑著道:“至深至淺清溪,至近至遠東西。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皇上如今怕是不明白呢。”

我的心惶惶然一跳,這是我當初以滿滿的兒女情懷與無塵所承諾下的。如今,竟然要再次說出來,而且竟然是在這種情境下。

即便人都是一樣的,可是心卻不複從前了。

曾挽落也是淡然笑著:“皇上與昭儀娘娘此刻竟有些尋常夫妻的派頭呢。”

我默然片刻,隨即說道:“皇上信任臣妾麽?”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

我再問:“是不是臣妾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能夠再讓皇上信任?”

他終於開口:“朕不是不信你,隻是當日中秋夜宴,為什麽你也是同亦華在一處?賞月對詩,甚是歡喜?”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道:“原來皇上還是不肯信任臣妾啊。”

有些心冷,也不願意再多做解釋,便沉默下來了。

皇後徒然出聲:“昭儀如今是默認了麽?”

我沒有答話,而她愈見冷然:“來人!昭儀林氏,德行有虧,霍亂後宮,款曲暗通,即日起打入冷宮!”

話音一落,玄真也沒有多少動容,隻是立在秋風裏。

我笑一笑,將視線不經意間落在無塵身上。實在是對不住,我沒有那樣大的本事。

是我,是我不自量力了……

正準備離去,忽而想起了什麽似的,於是看著玄真說道:“臣妾曾經以為皇上真的能夠給臣妾一個安穩的人生,卻原來不是這樣的,是臣妾貪心了。如此,臣妾於此但望皇上平安康健。”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話盡,便準備轉身。

“慢著!”雪樗公主忽而發話,“皇兄就這樣默認了皇後娘娘對昭儀的處置了麽?昭儀如今是百口莫辯,皇兄若是再不信昭儀,昭儀即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玄真微微一怔,旋即又聽聞雪樗公主如是道:“何況,皇兄難不成忘記了麽?昭儀如今還懷著皇兄的子嗣。如何能夠受到打入冷宮這樣的處罰?即便昭儀有再大的過錯,也要看在皇嗣的份上啊!”

皇後冷笑一聲道:“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皇嗣還言之過早罷?”

我的心已然完全冷卻,於是開口詰問:“皇上認為臣妾不忠已然是對臣妾最大的侮辱了,如今皇後娘娘這樣好的心思,竟也一心一意地以為我的孩子並非皇上的血脈,倒是前所未有的荒謬事!可笑天家富貴,竟是這樣不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原是這樣的理!”

皇後應道:“是麽,昭儀認為如何?”

我不願再與他們多費唇舌,於是毅然轉身。卻聽聞洛亦華清冷的嗓音響起:“皇上誤會了。微臣與娘娘不過各為其主罷了,倒是教皇後娘娘岔了心思。實在是不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