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桃花盟約

我抬頭瞧著這夜色涼如水,天上銀橋亦是若隱若現的。方才垂首,眼前便出現一個人,這時,煙花盛放,光彩灼灼,璀璨熠熠的,我一時看不清他的臉。

直到煙花盛放後,那一抹明豔的光消失了,我才看清,原是曲無塵。我倒是嚇了一跳,見著他那樣笑意盈盈的模樣。

“小姐莫不是被我嚇著了?”

我暗自定住心神道:“怎麽會?無塵少將軍風姿俊逸,瀟然灑脫,怎麽會被嚇著呢?”

他笑一笑,漫天光華:“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著便自顧自向前走去,我不明所以,也就跟了上去。

卻不曾想到是去個小麵攤吃麵,我笑笑,跟著他尋了處空位坐了下來。

他點了兩份銀絲麵,又順道與我說:“今日可巧了,正逢你生辰,我陪你吃麵。”

我一聽,心下自然是歡喜的。

“你如何知曉是我生辰?”又轉念一想,今日是我與娉婷及笄之日,想來要打聽也不是很難的,心下便有些不適,“原來是因為我的及笄禮,你才知曉的。”

他聽我如是說道,不由一笑:“我若是隻聽聞你的及笄禮,那我豈非太沒有誠意?”

“什麽誠意?”我心下不解,脫口問道。

“我是存了心想要娶了你的,自然是要有些誠意,才得以抱得美人歸不是?”他嬉笑著道,我卻看不出有什麽誠意。

但是心下總歸歡喜,未曾吃酒卻已經麵色酡紅。

“你再這樣嘴貧,我可就生氣了。”最後以這樣一句,糊弄過去了。

銀絲麵素來為江蘇常州的特產麵食,被冠以麵細如絲,色白似銀,柔軟滑爽,富有韌性等特點。我瞧著桌上的銀絲麵,心頭已是欣喜不已。

“快吃罷,吃完再帶你逛一逛,可好?”

我沒有再回應他,隻是低下頭去吃麵。往後回想起,都覺得這麽些年吃慣了山珍海味炊金饌玉,最好吃的,莫過於七夕那晚在這麵攤吃過的那碗銀絲麵了。

吃完了麵之後,我與他已是無所事事地胡亂走。剛開始雖是不甚熱鬧,可是漸漸走到了一片又一片的連貫相通的大宅附近,這處當真是繁華嫮大的。

我走近了些,卻恍然明白過來。喊了他便要往回走時,卻瞧見他抱著雙臂在笑。

這一帶原是京都有名的溫柔鄉,情迷意亂,軟玉溫香,使人流連忘返。更是一處奢靡無度的煙花築。

“哎,走了!”我喊了他,準備離開這種地方。

“來都來了,你不進去瞧一瞧?”

我瞥了他一眼,不欲多言,卻不得不言:“少將軍是來慣了的,若是你要去,我必不攔你,你去便是。”

“今日見了小姐這般姿容的,誰還願意去見裏頭的美人呢?”他帶著戲謔道,我卻生了氣。

“你說什麽?”我皺著眉問道。

“你分明已經聽清楚了,為什麽還要我再說一次呢?”他挑起一側的唇角,好笑地看著我。

“我並非是瞧不起這些女子,隻不過我素來不喜以色事人者。”我仍舊不曾解氣,“我也曾向少將軍表明心跡,此生必然是‘非將此骨眉公卿’的。我雖非美人,卻不願做了事罷王侯淚若河的女子,更不願意以色事他人!”

“是我多言,以致小姐心中不爽。”他放下雙臂,走近我,“我們走罷,帶你去一處好地,你必然喜歡。”

這時,我雖還生著氣,但他已是知道的了,我又何須再矯情著,徒添了彼此不快?

我隨著他來到一處園子,匾額上書道“淺深深淺”,我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知我此刻為何而笑,也不問我,隻是靜靜瞧著我笑。

“哎,你這是出自元稹的《桃花》罷?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我垂首思慮了一會,“到真真是別致的。隻是我不喜元稹,他雖擅長此類,卻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何解?”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也曾為早亡的妻子填下這等膾炙人口的詩句,但是終究為人涼薄,作詩同年便納了妾,負了韋叢。”我不道他所寫的《鶯鶯傳》,張生是否是他本人,此文是否含沙射影暫且不提,畢竟這種文不應該是大家閨秀看的,因此我便閉口不提。

“大約是如此。但我,和他們是不同的。”他笑著看我,我避過他的目光,看向別處。

他推開園門,裏頭早已是燈火輝煌明亮照人。

我進去一瞧,歡喜得不能自已。

他竟然真的種了滿池芙蓉,而芙蓉旁竟然種滿了盛開的桃花!他竟真的做到了。

我歡喜地去瞧那些開得極好的桃花,想起他那時信誓旦旦地說:“你說這樣不合時宜,那我可以答應你,總有一日,我會將這兩種花開在同一時節,這樣自然不會再有不合時宜這一說了。”

心下歡喜道:“你倒是真的做到了。”

“我答應過你,自然會做到的。”他立在我身旁,燈火搖曳間,我見他眉目如畫,當真是不可多得的男子。

“你,是如何辦到的?”我開口問他,心裏不解。

“有情意,自然萬事不成問題了。”他卻避開這問題,不做解釋,“你覺得如何?”

“勝卻人間無數。”我笑答道。

“怎麽不說全了?”他笑著問我,我卻想著這怎麽能夠說全了呢?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我相逢有期,不知當不當得金風玉露。

我剛想再問,他卻轉身進了旁邊的小閣裏。我見他身影隱匿於輝煌的燈火間,又過了些時候,他拿出一架古琴。

我走近細瞧,琴麵裝有七根弦,由粗而細,自外向內按五聲音階排列。琴麵還嵌有十三個琴徽,以標識弦上音位而用。

演奏時右手撥弦有散、泛、按三種音色變化。散聲以空弦發音、其聲剛勁渾厚。泛音是以左手輕觸徽位,發出輕盈虛飄的樂音。按聲是左手按弦發音,移動按指可以改變音高並能奏出滑音、顫音或其他裝飾

音。

我見過許多有關古琴的文獻記載及傳譜,皆是浩如煙海,想來他亦是個精通禮樂之人呢。

他滿懷笑意地撥弄起古琴來,我側耳一聽,原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鳳求凰》乃是司馬相如抱得美人歸的上品佳音。我自是愛慕。可我始終不看好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兩人,隻一人之愛,怎得天長地久?情至此處,有些東西必是要舍棄了,比如美眷容顏。

一見鍾情固是美好,卻難以維久。這些人與事,從不敢多想,怕將自己一生都盡數輸了。有些愛戀須得托付於執著之人,否則,隻會如卓文君那樣,等到最後,也隻是等到丈夫心係他人,擇愛另娶。

而女子便是將感情與美好的年華都拋出去說好要白頭偕老的盟約,隻是一場玩笑。最終得到的隻是人老珠黃罷了。不錯,有些人便可以在心裏盤亙多年,即使是人離去,容顏改,情不再。但都能一直固執的不去忘懷,隻是因著它是自己的,再如何傷人也隻會傷害到自己而不會打擾到別人。就如飛蛾撲火般,它並不奢望這燈火能回應它的煽情灼灼,隻要讓它能隱匿在燭火旁,隨燭泣淚同消瘦便可。

“你是否有心事?”他一曲終了,隨口問道。

我搖搖頭,沉思片刻問道:“你方才說,你與旁人不同,是哪裏不同?”

“你認為,男子情意為何?”

“這如何說?世間男子,豐采高雅者少,平凡庸俗者多;雅人深致者少,樗櫟庸材者多。況且,君子之交淡如水,世間情意本就冷淡。”我不置可否,細細想來,庸人自擾。

還在自喟中,發髻上仿若有什麽東西。我回首瞧見他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道:“我與他們皆是不同的,你要信我,我必不負你。”

我好奇,伸了手將發髻上的東西摘了下來,原不想是支青玉笄。我笑了笑,他當真是個有心之人。

一陣清風拂過,他忽然靠近我,嗅了片刻問我:“你身上是什麽氣味,好香。”

我這才想起來,從袖口拿出方才那兩枚香囊來。他見狀,不由伸手隨意拿了個去細瞧,嘖嘖讚道:“當真是好東西,我贈你青玉笄,你倒不如贈我一枚香囊罷?”

我紅了臉,不答話。

這日在此處相贈的旖旎柔情,卻再不複昔日情懷。大約亦是天意如刀的緣故罷。

我瞧著時辰是差不多了,便準備回去去娉婷碰麵。他順道送了我,在那七夕街道的路口,漫天的煙花,他俯在我耳邊說:“你等我,我一定會娶你。”

我笑了笑,趁著這漫漫煙花璀璨道:“我也會等你。”

滿夜煙花空盛還現繁華,終究散去,了無痕跡。

或許,自己也是知曉的。即使有幸相守,也未必會有結局,即使可得結局,也未必圓滿。就如這滿空煙花,一瞬的美,也是一瞬消散,無聲無痕。

但,即便知曉,也望著能夠賭一賭。這場賭局,無論我的贏麵大不大,下的注大不大,都無所謂。隻求人生一搏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