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榮華盛極

七月十九那日,正是我榮華開始之時,但卻也是徹底埋葬我喜樂的日子。

我同一起得以晉封的眾位妃嬪按照等級跪在太廟裏接受晉封,太廟裏悶熱難當,我頭上又是重不堪言,各類的珠寶釵釧都像是不要錢似的佩戴,身上的錦琉如意緞繡五彩朝雲朝服光鮮亮麗,又陪著紅瑪瑙串子,甚是相得益彰,華貴無比。可是啊,富貴榮華能幾時呢?

我聽著宣旨的公公讀完一大段的告詞奏文以及冊封的內容,已經是出了汗,後背濕濕的,像是一種蟲子在緩緩蠕動,那種黏膩的感覺令我倍感煎熬。

在太廟受完封誥之後,還需要去鳳儀宮聆聽皇後教導,方才禮成。若是少了聽封這一個環節,即便得了冊封,終歸還是有名無實,徒有其表的。

我與眾人一同去了皇後宮裏,鳳儀宮仍舊還是那般繁榮樣子。

皇後端坐於鳳位之上,口中說著一成不變的冊封說辭:“谘爾昭儀林氏,德茂皆著,性秉溫莊,度嫻禮法。柔嘉表範、風昭令譽於宮庭;婕妤蘇氏、容華喬氏、德儀秦氏溫婉端莊,仁德淑惠;嬪年氏、嬪曾氏、嬪上官氏、嬪姚氏、嬪紀氏毓秀名門,鍾靈氏族;望你們持恭謹慎,承兆內闈,綿延子嗣。”

我們聽封完,便齊齊叩首:“承教於皇後,不勝欣喜。”

一切都完畢之後,便聽得皇後說道:“修淨,去請昭儀起來。雖說時值盛夏,地上到底還是冰涼。跪久了也不好。”

我不經意瞥了眾人一眼,見各人神情各異,我卻突然想起了前兩日在太後宮中的梔子插花。

太後這般令我注意到那插花,想必也是這個意思。皇後如同梔子,是眾人擁簇的對象;而我此時便是周身的草茉莉或是紫薇白薇,憑借著身孕以得晉封;另外幾朵丁香便是現下幾位因我的身孕而受封的妃嬪了,雖不起眼,但是也為人注目。

太後竟這般願意提點我,是我始料未及的。

“謝皇後娘娘。”我微欠身,福了一福。

“眾位妹妹也都起來罷。”

“謝皇後娘娘。”眾人一齊起身,坐在身側的椅子上。

皇後滿意地點點頭,複又說道:“雪樗公主和慧靜公主也已經到了將要下降的年紀了,太後的意思同本宮一樣,都是要好好操辦。更兼之雪樗公主生辰將至,太後說是要在那日為她鳳台選婿。不知眾位妹妹有何想法?”

一時之間眾人也都無話,我笑著附和道:“太後這樣的意思極好,宮中連日來的熱鬧也是好事一件。天下好男兒這樣多,是該為兩位公主好好擇選駙馬才是了。”

皇後娘娘唔了一聲又道:“隻是尚且不知道該宴請哪些王公大臣才是,本宮也是拿不定主意。既不能請少了,顯得天家小氣,也不能請多了,白白費了銀子。”

我略沉思一會,有了主意便道:“皇後娘娘願意聽我一言麽?”

皇後隨意說道:“看來昭儀已經有了主意,你便說一說,錯了也無妨。”

“自來鳳台選婿都是公主最好的歸宿,能夠按照自己心意才擇選駙馬最是圓滿不過的。而宴請的人自然要年齡符合,官位也不宜太小,樣貌也需要稍稍出眾些,因此便刷下了一批來了。而各個王爺自然也是需要宴請的,否則傳出去了,反而不好。另一件,便是不用去請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大臣們,隻需

要將他們族中的成年男子,年齡適宜的召進宮來參加宴會便可。”

“昭儀所言,深得我心。本宮想的也同昭儀差不離了。”皇後笑意盈盈的,帶了份嬌柔,麵容也甚是溫和。

“不過是有娘娘珠玉在前,臣妾的心思便算不得是什麽了。”我笑著說道,“何況兩位公主至今尚未出閣,也的確是該為她們好好操辦了。”

“也是,今日便先這樣罷。你們也都累了,都歇著去罷。”

“諾。”

我們幾人一同出了鳳儀宮,但我卻沒什麽倦意。隻是覺得有些悶熱,便讓青鳶陪著去太液池了。

方才走到太液池不遠處的蘭馨亭,便瞧見沈遂風同洛亦華並肩在那裏說話。因著隔得遠,話語也都是斷斷續續的,偶爾有幾句清晰。

沈遂風帶著些許笑意說道:“我瞧你最近總是愛來這太液池,到越發不明白你的心思了。”

洛亦華淡然道:“什麽愛不愛的,世上本沒有一成不變。我這般你便不明白了,可見你自己反倒不明白。”

“你這話說得恰到好處,卻過分得失於精妙了。何況咱們哪裏能夠自己做得了主,不過是人活一口氣,不平白辜負自己便是。咱們又不同宸王那樣瀟灑,卻也放不開家族性命,本就是羈絆,如今倒又添了心事,如何能夠明白得過來呢?”

“我倒懶怠搭理這些煩心事,你隻瞧當日皇上讓我們布置扶蘇殿及旁的景致時有多上心,便也能夠得知一二了。我是想著那位不同於旁人,著意添了許多東西,看來那位也喜歡。”

“從前你接著這些毫無關係的旨意時最是心煩的,怎的當初便允了,還這般上心?我倒是愈發不知你的心思了。”

“百聞不如一見,不過好奇罷了。你那時不也是這般的麽?”

“說得倒也是,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見著了,也是驚豔。”他一頓道,“你……不會?”

“什麽不會?如今不方便談論這些事情。”洛亦華輕聲說道,我漸漸有些聽不清他的話了。

青鳶在一旁不知聽明白了多少,我正猶豫間,瞧著不遠處景嬪同蘇婕妤等人來了,便準備打道回府。

青鳶扶著我,緩步往回走。正好和她們碰麵,說了幾句話。

“參見昭儀娘娘。”她們幾人都是微微欠身行禮。

“都起罷。不知各位姊妹們是怎麽了,來太液池遊玩倒像是誰下了帖子一同邀來的。”

“不過都是學著娘娘的雅致罷了。”蘇婕妤輕聲道,“娘娘怎的就回了?”

我不便於開口,使了個眼色。青鳶會意說道:“娘娘的安胎藥都還溫著呢,怕是涼了喝,又喝不好,因此便準備回宮去了。”

“原是這樣,那麽娘娘便請回罷。”說著,同眾人為我讓出一條道來。我銜著得體的笑容,從她們中間走過。

“恭送昭儀娘娘。”我並未回首,身後也依禮傳來了恭送我的聲音。

但是我心裏也知曉,方才我這樣,也是算好了的。想來洛亦華和沈遂風也都聽見了,必然絕口不提方才之事。

我聽了他們的議論,心裏也不是滋味。但是礙於身份有別,也不好發作。

更兼之我懷有身孕,更是不能夠輕易動氣的。靜靜地想了片刻,便也不再暗自鬱結了。

回到宮裏

了,又瞧見玄真和太後皇後封了好些賞賜下來了。其間有一尊白玉送子觀音赫然醒目,我見了也是歡喜,便教如嫿拿出來擺在床頭。

如嫿正擺著呢,青鳶去端了安胎藥來。我接過,一飲而盡。

如嫿便道:“娘娘最近思緒好些了,倒也托賴了胎神的福。”

“是了,娘娘寢殿自然有胎神鎮住。”青鳶也說道,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娘娘可安心了便是。”

我笑著將碗遞給青鳶,一旁又說道:“哪敢不安心,太後皇後那裏日日請了人來問候,你們好好答著便是,隻是我有多少不耐的。皇上也是成日裏問著,總是教我心煩。現下可算是安穩了些,心緒也便平和了下來。”

“奴婢瞧著娘娘前些日子倒的確是煩悶的,現下好些了,也算是好事一件。”青鳶想起今晨皇後所說一事,便同我道,“奴婢聽皇後娘娘說,太後準備同她好好操辦雪樗公主和慧靜公主的婚事呢。”

我知曉她憂慮的,隻是一件,我尚且拿不定主意。

她見我不說話,複又說道:“奴婢看雪樗公主雖非太後親生,但是卻也是已故的祉太妃唯一所出的,身份地位倒也是和太後親生的慧靜公主不相上下。即使這樣,那麽問題便出在如何好好操辦這一事上了。若是將雪樗公主的婚事辦得好些,難免太後和慧靜公主不樂;若是將慧靜公主的婚事辦得好些,太後又得要說皇後不懂事理,無論是偏向於哪一方,都難免彼此吃心。太後,這是在考驗皇後呢。”

我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理著衣裳上的流蘇穗子,說道:“其實皇後大可以都把婚事辦得一樣,但是祖宗的規矩又立在那裏呢,她也不好違拗了過去。正在傷身,卻也不好問咱們,因此我怕她已經是一個頭兩個大了。更何況,兩位公主到底不是一樣的身份,也不好隨意去弄。太後也是有心考驗,皇後自然是要用心的了。”

“那麽娘娘以為要如何?”如嫿擺好白玉的送子觀音後,隨口問了我一句。

我看著那樣光潔的色澤,曼聲道:“這哪裏是要咱們操心,不理會便是了,否則終究是落了個僭越的名頭去。”

青鳶帶著笑容說道:“看娘娘這般胸有成竹的,想來是有了主意了。”

我隻是笑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青鳶,那日去太後宮裏你也看見了那花瓶的,那插花的手藝甚好,你去同皇後宮裏的修淨姑姑討教一番。”

青鳶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繼而抬頭有了自信的笑容說道:“娘娘所說的,奴婢明白了,必定不負娘娘所望。”

我笑著看青鳶走出殿裏,換了衣裳,又小憩了片刻。

直至午時才起,見著青鳶,便慵懶問道:“如何了?”

“幸不辱命。”青鳶眉眼靈動,甚是嫵媚,“娘娘所吩咐的,奴婢都轉述給了修淨姑姑,且又說了太後宮中的插花手藝,姑姑也讓奴婢告訴娘娘,要謝娘娘提點,待到一切準備完善後,還會親自上門道謝。”

“你沒拒絕?”

“奴婢知曉娘娘最厭煩這些事情,便都推脫了的。”

我很是滿意地看了青鳶一眼,的確是個伶俐有慧根的,這樣善知人心,將來的前途那是不可限量的。

我不再說話,讓青鳶拿了《詩經》來讓我看,這樣一個下午,光陰也便輕易地被我打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