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頤和宮太後指點

又過了兩日的清閑日子,午時時分太後又傳了旨意過來,要召見我。

彼此我正在同玄真一處說話,他眼神溫柔地看著我,語氣也是溫柔:“幾日沒來瞧你,可有好生照看自己?”

我笑著說道:“成日裏都是臥在床榻上,還能再照看到哪裏去呢?”

玄真倒是不信,召了如嫿和青鳶來,一一盤問道:“你家娘娘近來如何?”

如嫿麵露笑意一一回答道:“娘娘很是聽鍾太醫的話,而且日日都按時喝了太醫院送過來的安胎藥。夜間睡得也很安穩,連飲食上也好了很多。”

玄真唔了一聲複又道:“前幾日不思飲食麽?”

“並非是不思飲食,隻是有孕也辛苦些。皇上瞧著後宮妃嬪懷了孕哪個不是這樣呢?”我怕她們亂接了話,便先聲奪人,“皇上真是偏心,怎麽隻關心臣妾,而不關心腹中皇嗣呢?”

玄真聞言輕笑出聲:“皇嗣哪裏有你重要?何況,你好了,咱們的孩子才能好,朕自然要先關心你才是呢。”

我輕輕一笑,啐了他一口:“哪有這樣的想法呢,臣妾在皇上心中固然是重要的,但是於天下臣民,於江山社稷,自然也是皇嗣為本。皇上怕是不能夠置天下萬民於不顧之地罷?”

玄真隨意啜了一口雨後龍井,那是我前些時候,同如嫿在太液池賞蓮之時采摘下來的新獻荷葉煎過一次的,又是大清早便收集的露水衝泡的,入口香醇,回味無窮。

他神采奕奕,甚是歡喜道:“你倒是促狹得很。”

我故作委屈道:“臣妾哪能不促狹呢?心裏自然是希望皇上看臣妾重些的,可是子嗣為本,臣妾不敢僭越。又兼之他日生產之時,若是發生不測,太後皇上必定舍母保子。臣妾不過感傷罷了。”

玄真聽聞眉頭一蹙,又道:“你想著這些做什麽?你和孩子都是有福氣的,自然是安好無恙。朕也答應你,朕是天子,自然保你不受旁人暗害。”

我聞言感動,伏在他的懷裏,悶聲道:“臣妾哪裏是說受旁人暗害了呢?此話若是傳了出去,合宮非怨懟臣妾不可。臣妾隻是說了假如,人禍倒是容易避免的,隻是若遇上天災又當如何?”

“朕是真龍天子,可以護你安康,你必然會同我一樣長命百歲福壽安康的。你隻放心便是。”殿內的侍婢早在我伏在玄真懷裏時就退得幹幹淨淨,因此他說話也沒有忌諱旁的便脫口而出了。

我漸漸舒展眉頭,又說道:“臣妾沒有什麽不放心的,隻是孕中多思,想得過多了而已。聽過了也就罷了,皇上與我都不必放在心上。”

“嗯,朕知道。”

外頭的青鳶傳話進來,說是太後要召我去頤和宮說說話,修明姑姑已經在外候著了。

我急忙讓請進來,規矩地坐好。

修明姑姑見我同玄真一處,笑意便越發深了,躬身問安道:“皇上金安,娘娘金安。”

玄真讓她起身,修明姑姑卻再次躬身道:“給娘娘腹中皇嗣問安。”

我笑著請修明姑姑起身,話語愈見溫和:“姑姑快些請起罷

!我可擔不得姑姑行這樣大的禮數。”

修明姑姑笑著說道:“娘娘自然擔得!此時娘娘已有了身孕,這是其一,也是最為重要的呢;更兼之娘娘為九嬪之首,地位高貴,這是其二;奴婢來瞧娘娘是奉了太後的懿旨的,太後說了,可要好生問候娘娘,否則可要奴婢的好看呢。奴婢隻求娘娘疼一疼,也求娘娘安好,這便是皆大歡喜的事兒了。”

我一時佩服修明姑姑的伶俐知人心與善於言辭,因而帶了幾分欽佩說道:“姑姑此話,我自然是會記在心裏的,勞煩姑姑轉告太後,說我必然不會辜負了她老人家的指望。”

修明姑姑很是滿意地看了我一眼,複又道:“太後午睡了,待到醒時,希望得見娘娘,與娘娘促膝談話。”

我輕輕點頭道:“姑姑放心,等太後醒來,我自會前去。”

“那奴婢先告退了。”說完,照例行了禮,方才退下。

修明姑姑退下後,玄真說道:“母後召你想來是要問問近來的情況,你一一答複了便是,不要擔心。”

“我何時有過擔心呢?隻是太後威儀,臣妾總是覺得身份有別,難以親近罷了。”我側首,巧笑嫣然。

他見我這般,也就是笑笑,又和我說了會子話,便回了宣室殿處理政事。

而我微微小憩了一會兒,瞅準了時刻,便起身打扮去向太後請安。

這是我第二次踏入太後的頤和宮,與第一次來時微有不同。

如今時值盛夏,太後宮裏種植了好些六月雪,那樣一簇一簇地開出來,竟真像是潔白無瑕的雪,也比真實的雪要美得多。

暗香飄動,道路兩旁還添置了好多盆栽,也中了幾盆繡球花,團團簇簇地盛開,甚是攝人心魂。

我暗讚太後眼光甚佳,竟有著這樣巧的心思。

我同青鳶走進殿內,發覺太後已然醒了,正穿著好了,坐在窗下的黃花梨軟椅上,瞧著窗外夏景。

殿內並未焚香,透著櫻草色的鮫綃輕盈地若有似無,倒也是素淨得很。

太後瞧是我來了,便懶懶開口問道:“方才見你在外頭瞧了一會子才進來的,怎麽回事?”

我先是行禮,微一欠身:“太後萬安。”

“方才瞧見太後宮中的六月雪開得甚是好看,如火如荼的,瞧著倒真像是雪呢。”我看太後身上那一襲紫棠色的密紋錦衣甚是壓抑,倒是襯得太後愈發深沉了。

太後聞言便說道:“修明,扶著昭儀坐下。”

“哀家宮裏的六月雪的確很好看,是別的宮裏都不會有的。”太後眼裏似乎是帶上了一層迷惘的神色,但是不一會兒便收了回去,“哀家瞧你看著也喜歡呢。”

“臣妾喜歡溫和明麗的花兒。”我恭謹回道。

太後輕輕嗯了一聲,又道:“的確,和哀家倒是相像。”

“太後宮裏的六月雪開得很好,想來時常得太後看顧呢。因此花神感念太後恩惠,不會也是不敢拂了太後的心意的。”我也在不經意間將目光放向了窗外的景色中,“太後的心思很巧呢,繡球花與六月雪花團錦

簇的,很是令人賞心悅目。”

太後笑容愈加溫和,便是平日裏帶著精明的眼睛此刻也隻是帶著溫柔,此刻的她,著實慈眉善目。

“哀家從前見過比這更美的,隻是再沒那樣的機會了。”太後甚少有這樣傷春悲秋的時候,我不知該說些什麽,因此隻得沉默。

倒是太後反應過了來,用手絹子按了按太陽穴說道:“哀家同你說這些,為的也不是教你多心想著,不過是見你與哀家投緣罷了。”

我順從地說道:“臣妾明白的。”

太後的眼光落在了我的肚腹上,微帶了笑容道:“有幾個月了?”

我稍稍紅了臉,輕聲說:“回太後的話,鍾太醫說已經快兩月了。”

太後閉著眼睛輕輕點頭:“嗯,也該是時候了。這兩月正是不安穩的時候,你可要小心著了。切忌不要食用生冷的東西,也不要貪杯,更別與皇帝同房。太醫院每日開來的安胎藥和補氣的藥膳也要按時服用,能不出門便不出門,否則出了事多少可惜。”

我認真聽了,便回太後:“太後所言極是,皇後娘娘也曾囑咐臣妾過的。臣妾沒有一時是不記在心裏的。”

“皇後也告訴過你?”太後看上去有些訝異,我一時也是好奇太後這樣,原是想要出口問一問的,但是想來太後必然不會告訴,便也就按捺住了。

“是,皇後娘娘當著眾人的麵囑咐過的。”我依言回道,“皇後娘娘很是關心臣妾和腹中的皇嗣。”

“那樣便好,後宮和睦,哀家也省了不少的心思。”太後微微釋然,暗籲了一口氣。

我一時不解,但也不便出口相問,隻得沉默。

我低著頭,忽而聞見了一股子清香,倒不是什麽濃鬱的名香,而是類於瓜果花卉的香氣。

我便問道:“太後宮裏是什麽香氣,很是清新,令人心曠神怡,甚是舒心。”

太後道:“因著你有孕在身,不方便時常聞著香。哀家便令人添了幾支梔子在瓶中,配著草茉莉和紫薇白薇,香氣雖淡,但也是好聞,又不會傷身,很是合宜。”

我抬首看去,梨木花架上擺放著一個琉璃灑金的花瓶,幾支無瑕白璧似的梔子開得正好,配上紫色草茉莉和紫薇白薇,看著格外令人舒心。又兼之有幾朵丁香在其中,氣味更是清甜,紫白相間,果真美得很。

這樣的風格,使得草茉莉和紫薇白薇斷然不會有喧賓奪主之嫌,也令顏色稍顯淡薄的丁香讓人注目,的確是心思靈巧。

看了一會兒,聞得也久了,也就沒有什麽氣味了。

太後又是同我說笑了幾句,便不再留我了。我也是依禮退下,臨行前還瞧了那花瓶一眼。

看來太後之所以能夠屹立於後宮多年不倒,也是有她的手段心思在裏頭的啊。

我心裏還有著一層疑影,想來還不是立時即見分曉,也不是現下便說出的好時機……

我同青鳶一起出了頤和宮,一路上也無話,想來她和我的心思也是一樣的。

不管前路是何如,我隻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