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臨終囑咐
那聲音,要多冰冷就有多冰冷。曹貴妃聽得一驚,由原本的半跪直接變成了跪坐。
“臣妾,臣妾不知。”眼前一片模糊,曹貴妃努力撐住,不能泄露一點異樣。
“嗬,愛妃不知?好,那就讓你身邊這些人跟你說說,是怎麽一回事吧。”
說罷,趙翊峰朝曹貴妃身邊的貼身婢女看了一眼。那人授意,磕了個頭然後婉婉道來:“回稟皇上。兩月前皇上大傷於圍場,貴妃娘娘聞知消息後大為驚慌。”
那婢女頓住看了看曹貴妃慢慢平息的呼吸,繼續說道,“皇上不出乾坤殿大門的那一個月,娘娘每日差奴婢前去打探情況。一月後,娘娘聽說皇上傷得嚴重,便著禦膳房的人熬了藥親自端去喂皇上喝藥。”
這一番話下來,朝臣們都困惑不已,這不都彰顯著曹貴妃的好嗎?好像沒有哪裏出問題啊?
可是眼看皇上、太子等人都等在原處,不變一絲臉色,他們也隻好耐住性子聽下去。
果然,這婢女不負眾望,下一句話驚起一灘驚雷。
“那藥,是摻了毒的!”
“轟”的一聲,所有人都蒙住了,包括剛剛還恢複了血色的曹國舅和曹貴妃。
曹貴妃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起,轉過沉重的腦袋將目光定格在身旁的婢女臉上。卻見她垂眸一臉漠然,好像不認識自己這個主子。
腦中閃過什麽,曹貴妃下一眼便轉向上方的趙翊峰。
原來,竟是這樣。。。。。。她信任了十多年的心腹之人,居然是那人的探子!他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她!
嗬,多可笑。
而曹貴妃也確實笑了,慘然的笑嵌在嘴角,讓人生憐,卻並不包括上首的那個人。
“這一個月給皇上喂的藥中都是摻了毒的。娘娘一邊用慢性毒藥搞垮皇上的身體,一邊與曹國舅串通,想要鳩占鵲巢,趁皇上彌留之際擬下詔書,傳位於八皇子。”
“吼”,群臣麵麵相覷,這回大頭了!
金鑾殿靜得連多喘一口氣都會引來無數目光。這回再沒有人敢抬頭了,所謂“保護色”就是把自己放在相同的人群中,不要露出一點不同讓人發現。
“愛妃,這下知罪了嗎?”
“臣妾——不知。”曹貴妃咬牙吞下苦水,看向身旁的侍婢說道,“千月,你這樣信口雌黃,對得起本宮嗎?”
最後一句,曹貴妃已經近乎低吼,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那侍婢身體一顫,與曹貴妃匆匆對視了一眼,然後伏跪地上,哭喊道:“皇上,奴婢句句屬實,不敢有所隱瞞或欺騙。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讓太醫驗明那藥。還有其他奴才。娘娘與曹國舅的密信,奴才還私藏了幾封,請皇上驗明。奴才就是多生了幾個膽,也不敢在皇上麵前胡言啊。”
千月從腰中取出幾封紙質的條子,趙翊峰示意禮事太監去拿。
看著那熟悉的紙張從千月手中送到趙翊峰麵前,曹貴妃一時間癱軟在地上,想要伸手奪過,卻是不能。
趙翊峰顫巍巍地伸手接過信,粗粗看了幾眼便呼吸急促起來,咳嗽聲乍起。
“咳咳,毒婦!你還不認罪嗎?朕早已審問過太醫院的人了,太醫表白你送的藥中多加了一味西域來的毒,用來迷惑人,銷蝕性命的。朕尊你為貴妃,給你錦衣玉食,你居然還不滿足,竟想用這毒招來害朕。你該死——”
曹貴妃辯白的力氣都沒了,兩道淚痕在透明的臉上顯現,笑容似開敗的杜鵑。錦衣玉食,貴妃之尊,不夠啊,這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曹國舅,你呢,嗯?你
還有什麽話說嗎?”
曹國舅走到殿中央站住,往日諂媚的臉上淡然一片:“臣,沒有什麽可說的。”
“嗬,好好好,這就是朕倚仗的臣子啊。來人——唔——”
趙翊峰的話沒未說完,就麵露痛苦之色,下一秒從嘴角流出紫紅的血來。
“父皇!”趙子兮奔上陛階,匆忙扶住趙翊峰,一邊嘶吼道:“太醫,快傳太醫!將這兩人收監,下入天牢,等待宣判。”
曹貴妃在看到趙翊峰吐血的那一刹那就忍不住蹣跚站起身,想要上去,走到一半就被從殿外闖入的侍衛用刀槍隔了回去。她哭著伸手推拒,卻隻換來更堅決的阻攔。沒人再相信,她隻是想看看趙翊峰怎麽樣了,她隻是,因為牽掛。。。。。。
乾坤殿裏,又是一頓手忙腳亂。
趙子兮手腳冰冷第二次這樣站在殿外手足無措。
“陳公公,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趙翊峰的貼身太監老淚縱橫,不停地抹著眼淚,聽到趙子兮的問話,回答中都帶著顫抖:“太子殿下,貴妃娘娘第一回送來藥時,皇上就知道不對勁了。皇上就為了今天,才生生吞下了一碗又一碗毒藥。皇上他,嗚嗚。。。。。。是想在生前為太子殿下您鏟除最後的禍患,讓曹氏一族再也掀不起風浪啊。”
“即便是為了這樣,父皇也大不必飲下毒藥啊。”趙子兮的聲音很輕,有些自問自答的感覺。
陳公公開始沒聽明白,等過了一會兒知道趙子兮的意思,便回道:“皇上知道自己傷勢過重,即便養著,也是沒多少時日的。再加上,皇上不想在曹氏麵前露了馬腳,所以,所以。。。。。。”陳公公說著就又忍不住哽咽了起來,眼角的淚好似擦不完的。
趙子兮“哐”的一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極力忍著的眼眶已經紅了,他轉過身背對所有人。
不對,不止這樣,父皇心甘情願吞下毒藥,還有一個理由。趙子兮捏緊了雙手。
從朝會結束,朝堂上的人沒一個離開,都聚集在了皇宮,皇上的傷勢不妙,恐怕今日就能見分曉了。
而攝政王府一直休假養病的趙擎蒼,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拖著病體趕到了皇宮。
從一天之始至一天之終,沒人用過一滴水,一粒飯。而乾坤殿的大門,也終於緩緩打開。
趙翊峰的第一個旨令是喚丞相和九門提督進殿。
殿外的人越發緊張了,這情景,顯然是要宣布什麽了。八皇子還未經審查,曹氏的事情還沒有算到他頭上,所以,此刻,他仍舊跪在殿外。可是,宮裏的事情哪件不是一盞茶工夫就傳開的。
以是,八皇子跪在這麽多人中,顯得尷尬無比。而且,他在這裏一點兒希望也沒有,總不見得,父皇收監了他的舅舅和母妃,卻立他為皇儲吧。
而果不其然的,丞相和九門提督出了殿之後,手中便拿著一道聖旨。
“皇上有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祖開國,曆經數年,開我大盛盛世。直至朕二十載乾坤,不敢絲毫違於祖製。而今天命亦不可違,不治百年而撒手,是朕之恨。朕之眾皇子,唯太子趙子兮德才兼備,文武皆才,有經世之謀略,可創我大盛大業,得償先輩所願。故,朕將皇位傳於太子趙子兮,吾子需勉力,不複朕期望,德比堯舜,以慰亡靈。欽此。”
丞相讀罷,將手中的聖旨交到趙子兮手中,然後拂開褲擺,朝趙子兮跪下,年邁的聲音卻中氣十足。
“臣參見皇上。”
繼丞相之後,外殿的大臣
陸陸續續都跪在了地上,異口同聲向趙子兮問候。
可趙子兮並不開心,得到了這些年一直追求著的東西,他卻一點兒也不開心。
乾坤殿的門再次被推開,陳公公從裏頭出來,眼睛已經是有些浮腫。
“太上皇請皇上入殿。”
隻不過一晃,身份的改變就是翻天覆地的。
趙子兮進了乾坤殿,被滿目所及的血漬晃了眼。衝鼻能聞到的藥的味道,將人的心搗成了苦汁。
“父皇。。。。。。父皇。”趙子兮的聲音不敢放大,怕一說響了就出賣了自己的顫抖與破碎。
趙翊峰到底還是聽見了,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趙子兮的時候卻是笑開了。
趙子兮紅了眼眶,他何曾見過這樣脆弱的父親,握住他的手不敢用力,就怕不小心捏碎了他的骨頭。
“兮兒,你來了。”
“父皇,是兒臣來了。兒臣,來晚了。”
趙翊峰還是笑著,眼神有些渙散。
“兮兒,我瞧見你母後了。”趙翊峰多說一句話都得喘一會兒氣,可他仍舊堅持說著,好像有什麽事情很想要分享。
“她的模樣和十五年前一樣,那麽年輕,那麽漂亮。可是。。。。。。她為什麽還是不笑呢?她在我麵前從來不笑,可是,她不是不會笑的。我見過,她笑的燦爛的時候。很美,比花,還要美。可是,她是對著他笑的。隻有對著他,她才會那樣笑。”
說到這兒,趙翊峰的笑已經摻了許多苦,漸漸的,就收斂了回去。“兮兒,你知道嗎。連父皇都更喜歡他。當年,父皇是想把皇位傳給他的。可是,他竟為了一個女人,什麽都不要了,這才便宜了我。
嗬嗬嗬。。。。。。可他到最後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他也不過如此,用皇位也換不來人家的心。他其實,和我一樣!一樣的失敗,一樣的可憐。咳咳。。。。。。
兮兒——”
“父皇,兒臣在的,您有什麽話就交代兒臣。”
“兮兒,父皇要你答應一件事。”
“父皇您說,兒臣一定達成您的心願。”
“你要娶成軍王的女兒,你要有自己的勢力。”
趙子兮猛地沉默。
“兮兒,父皇最後的心願,你也不願意達成嗎?”
“父皇——”
“若是趙以可,你大可死了這份心。她的身份,你也清楚了吧。那是用來抵製趙擎蒼最好的利器!父皇不準你糊塗。”
“父皇,兒臣是真心喜歡她的,求父皇——”
“胡鬧!咳咳。。。。。。父皇沒有多少時間了。父皇隻要你一句話,娶了成軍王的女兒,否則父皇死不瞑目。”
“。。。。。。父皇。”趙子兮牙關咬得生疼,一邊是至親,一邊是摯愛,他不想放棄任何一個。
良久,在趙翊峰越發沉重的呼吸聲中,趙子兮到底是妥協了。“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趙翊峰聽罷,終於輕吐了一口氣,他隨即往趙子兮身後看了幾眼,然後歪頭倒回床上,手握住趙子兮的,聲音開始飄渺:“兮兒,父皇輸了一輩子,你不能再輸了,不能。。。。。。照顧好娉婷,別讓她,恨我。。。。。。”趙翊峰說罷,朦朧間好像看見王師師在朝他招手,臉上是他曾經為之醉倒的笑容。他的臉上漸漸綻開弧度,病痛的皺痕一瞬間消失,他伸手,握住她的。
是誰在耳邊輕輕訴說:期盼來生紅塵時,你為煙雨我為花。。。。。。
“父皇!父皇——”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