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章 並肩守靈
明淨山莊裏,白淨拐過一處閬苑,卻聽到低低的女子的啜泣聲。白淨駐足,好看的眉頭微皺,稍稍偏頭問向身邊的人:“管家,這是誰在哭?”
管家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朝著周圍看了看,然後將目光盯準了一處,這才回道:“莊主,離這兒不遠,就是趙小姐的住處了。”
這話含蓄卻也說的明白。
白淨低頭一想,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這幾日,盛國京城裏辦著國喪,國鍾的聲音徹夜響著。她今日進了趟城,恐怕知道了。
“莊主,要不老奴去看看吧。趙小姐喪父,難免心情不好。”
白淨歎了口氣,說道:“算了,還是我去看看吧。”說著,就抬步朝趙娉婷的住所走去。
盛國皇宮,所有有姿有彩的東西都一律收了起來。包括禦花園裏開得爛漫的牡丹芍藥,也都一並剪了枝。隻有梔子百合任風搖曳。
趙子兮還未登基,草氏一族隻是將其黨羽關押監牢,而八皇子,仍舊以兒子的身份參加國喪。或許是趙子兮根本不把八皇子放在眼裏,又或許,他已經傷心到分不出其他心思。
正殿裏,燭火通亮,白幡齊掛,讓從來威嚴的正殿顯出死魅和蕭瑟。這地方,是許多人的願望,卻又並不想來。
壽終正寢是誰都想的,可誰希望自己壽終呢?
正殿外,跪了達官貴人,著白色喪服,垂首慘顏。正殿內,以趙子兮為首,跪著眾多王公貴族,都是趙氏一族的人,卻有許多派別。
按照階級,身份由低到高依次上前敬禮上香。
最後,是攝政王府眾人。論地位論親近程度,趙擎蒼都是最尊貴的。
太監遞給趙擎蒼三支香。趙擎蒼接過,然後帶著趙夕莫等人跪下。
攝政王在朝堂上有過特令不用貴天子,而今天子駕崩,他向他一跪以示尊重。
一扣首,再扣首,三叩首。趙以可抬頭,瞥向一旁冷漠著臉的趙子兮。
宮中有傳聞,太子殿下曾在趙翊峰駕崩的那個晚上痛哭出聲。
可是,今日見著趙子兮,他的麵色除了有些蒼白,又冷峻了不少,竟是看不出有任何流淚的痕跡。
可趙以可心中是信的,即便他麵上不曾哭,心裏定已澎湃。
正午的太陽照在人身上顯得有些厚重。眾臣按照規矩回了自己的府邸。接下來要安排遷陵等事情,誰也不得閑。
並且,這事不會這麽簡單。三月內,盛國上下不得食肉滋味,也不可剃發。凡娛樂事,皆不得戲玩。
趙擎蒼祭拜完要離開的時候看了看冷然跪著的趙子兮,歎了口氣,然後囑咐一旁的陳公公:“陳公公,你要多照顧皇上,三餐,可不得落下。”
陳公公雖是應下,卻著實犯難。從他對趙子兮的了解,至少三天,他是不會吃一點兒東西的。而偏偏趙子兮是個不會聽別人擺布的人,勸他用膳,會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趙擎蒼自然知道陳公公的意思。這個侄兒,他看著長大,品性也是清楚的,眼下,確實是沒有辦法。他搖了搖頭,終究還是無奈跨出了門檻。
趙以可在跨出門檻之際又回頭看了眼趙子兮,背影挺直,好像能頂天立地。卻也寂寥孤獨,藏了許多苦楚不讓人知道。
“走吧。”
趙夕莫輕聲在耳邊催促,趙以可回過頭跟上眾人的腳步。忍不住又是一個回頭,趙以可頭一回跟趙夕莫說話:“子兮他,要一直這麽跪著嗎?”
趙夕莫眼神晦暗了幾分,回道:“先皇駕崩,新皇不必如民間百姓一般披麻戴孝、守喪三年,可最初的三天,需日夜守靈。以是,子兮要這樣守上三天,直到靈柩遷入皇陵。”
趙夕莫隻覺得在自己說完的那一刹那,身邊的腳步聲頓住了。他回身看去,恰好對上趙以可投來的迷茫的眼神。
“父皇駕崩,要守靈三日;父母去世,要守喪三年,是嗎?”趙以可問得很慢,怕自己說不清似的。聲音卻愈漸低沉。
趙夕莫心中念頭一閃,知趙以可如他,很快便明白了她是什麽意思。他點了點頭,下一刻就看到趙以可轉過了身。
趙夕莫不曾阻止趙以可,卻在她轉身的瞬間跟上她的腳步。
正殿再次響起腳步聲,趙子兮跪在原地仍然沒有反應。可那腳步聲漸行漸近,鼻尖呼吸到的是那熟悉的味道。
趙子兮有些驚詫地抬頭,果然看到趙以可站在身邊。
可她不是在看她,而是直愣愣地盯著靈柩,不知道在想什麽。
良久,衣衫擦動的聲音響起。趙子兮再看去時,趙以可竟與他並肩而背對著跪了下去。他跪的是親人,她跪的好似天地。
“子兮,我陪你。”
趙子兮倏地看向趙以可的側臉,認真到讓人無法相信這是謊言。他冰凍的心開始跳動,像越過龍門的鯉魚,驚起一灘灘漣漪。
他低頭,幹涸的眼眶有些發酸。
他對父皇說了謊,他娶不成成軍王的女兒的。他的心裏被一個人占據個精光,他早已分不出一點空位去容納另一個人了。
若是那人不值得他愛便罷了,偏偏那人知冷知熱,知道如何逗他笑,知道如何讓他滄桑了多年的心學會感動。
是孽緣也罷,他想,他不會後悔這一切。
跪在父皇麵前,是哀傷,也是贖罪。而趙以可也這樣跪著,讓趙子兮覺得好像是兩顆同樣的心在祈求一份原諒一般。這感覺,很溫暖。
趙夕莫就站在殿外沒有進來,他看到趙以可和趙子兮兩人背對而跪,除去心中那點不舒坦,更多的是心疼。
旁人也許不知,可他明白。
十三年前,靖國國破,而她人亡。母親的屍首葬在了高山上,父親的屍首一直不曾見過。而安頓好母親,年幼的她就隨著父王來了盛國,從此開始了十餘年的生活。
她不曾為父母,或者父皇母後,守過一天喪。
不知道便罷,知曉內情後,她的心中怕是顛倒如駭浪。他幾乎能感受她的痛苦與自責。
知道勸她也沒用,她的脾氣大,一旦犯倔了,誰能勸?再加上是這樣的原因,趙夕莫也不舍得去勸。
趙擎蒼的馬車起動,卻不見趙夕莫與趙以可,等了一會兒仍是不見人影,便差了下人來尋。
管家尋到正殿,隻見小世子在皇上身邊對著門口跪著,大世子則站在殿外筆挺地站著。這次第,任是學富五車,怕也不太能弄明白。
於是,管家上前,小聲問向趙夕莫:“大世子,王爺差老奴來喚你和小世子回去。小世子這是。。。。。。”
趙夕莫無奈
皺眉,深吐一口氣,然後轉過身,說道:“罷了,我們先回去吧,讓玉勝過來,替小世子守著。”
管家點頭應下,大世子不想說明這事,他本著本分,也不會追問。
整整三天,趙以可不曾回府,趙夕莫也沒有找人去喚趙以可,但是趙以可的情況他卻了如指掌,生命中哪怕有一刻失去了她的消息,他想,他會著魔的。
“主子,小世子已經兩日不曾進食,也未喝過水了,主子您,不去勸勸嗎?”
趙夕莫聽罷撫額歎氣。勸?如何勸?
如陳公公料想的那樣,兩天裏,趙子兮推拒了所有膳食,不吃不喝,就這樣幹幹地守在靈柩旁。
而趙以可,自然也是如此,陪著趙子兮熬著。
第一回下人端來膳食的時候,趙子兮雖然自己不吃,卻讓趙以可多少用點。
趙以可笑著搖頭,本想調侃一句“你都不吃,還勸我作甚”,可想想眼前情景以及自己的心境,實在不合適這樣開玩笑。
趙子兮皺了皺眉,卻是沒再勉強。這兩日不吃不喝,有內力護著,倒也不覺得多少勞累。心裏明明清楚趙以可的內力同樣也是深厚,可就是免不了要擔心。
這第三日,攝政王府突然迎來一位熟悉的客人。
時隔數月,翩如公主再次造訪。見過王妃後,趙夕莫在書房見了翩如。
“盛國遭此大難,翩如也是難過不已。”
“多謝公主掛心。”
趙夕莫的語氣不輕不重,在翩如麵前,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態度。
翩如忍著不適,與趙夕莫又攀談了幾句,還沒說上幾句,就聽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房門被敲響。
“主子。”
“進來。”趙夕莫皺眉。聽聲音是遠山,遠山在自己身邊這麽多年,做事從來也是不驕不躁的,這麽火急火燎的樣子,看來是有什麽急事。
“主子,小世子她。。。。。。”遠山本急著說什麽,卻突然看到翩如坐在一旁,話兒到了嘴邊就卡住了。
趙夕莫卻聽得皺眉,沒有顧忌太多就說道:“小世子怎麽了?”
翩如下意識看了眼趙夕莫,眼中晦暗了幾分。
“正殿宣了太醫,傳來的消息說是小世子在正殿昏倒了。”
“什麽!”趙夕莫猛地站起身,眉頭皺到了一塊。“小世子三日未用過膳嗎?”
“這。。。。。。聽說是的。”遠山無辜地回答,這事,主子應該知道的吧。
趙夕莫確實是知道的,說這話隻是強調某些東西,也是表示自己的震怒。
“準備車馬,本世子要進宮。”
“是。”遠山應下,迅速出了房。主子發怒的次數這些年來屈指可數,可隻要一次,就能把人嚇死。
房中隻剩下趙夕莫和翩如,趙夕莫心中著急,自然沒心思對翩如說長道短,便簡單道:“夕莫還有事,公主可自便。若是要回府,可著攝政王府下人備下馬車。”
趙夕莫說著就要往外走。可沒走幾步,腰間忽然被縛住,若有若無的力氣卻表明了那人的阻攔之意。趙夕莫的眉頭緊皺起來。
“公主這是何意?”趙夕莫的聲音有些低啞。
“。。。。。。不要走。”翩如終於下定決心,將雙手圈得更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