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思長相聚,好天永良夜

二月,北方邊防軍司令盧佑嘉通電臨時內閣總理紀常洵,讓其讓位黨派領袖鍾懷山。

電報剛一發出紀常洵便立即秘密回電答允。

電文曰:

谘翰卿先生勳鑒:

蓋聞亂世明主圖危以製變,實乃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鄙人才疏學淺,無德無能卻執天下之柄,當允閣下之所求。以鍾懷山先生總攝內閣機宜,大道之行,當以天下為公,選賢舉能,實乃翰卿先生大義。

自此,內閣易主。

昨夜的一場大雪在清晨時分漸漸的停了,一場大雪驅逐了霧氣,讓整個奉揚城看起來蠢蠢欲動。新年剛剛過完,街上的店鋪正在重新開始忙忙碌碌的營業,但是天色尚早還沒有什麽人出來吆喝營業,隻有偶爾掠過耳畔的呼呼風聲和汽車的輪胎碾過布滿雪跡的街道發出的“咯吱”聲。

此時北方邊防軍陸軍司令部會議室內卻一片歡聲笑語的喝彩聲,人人都道盧少帥棋高一著,雖是擺明姿態支持紀家老二,但是到最後又暗中操縱紀常洵又讓他讓位給鍾家。

“司令真是高明啊,他紀家一垮,鍾家又同我們是姻親。這天下其實得改姓盧了!哈哈哈”有一位軍官大笑著道。

緊接著又有在一旁的人道:“是啊,當時各路軍閥都對這樁豪門恩怨坐視不理,隻有司令出兵相助,我們都還納悶為什麽。現在才知道司令的計劃,真是棋高一著啊。”

“這天下姓不姓盧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江淮一帶仍舊是呂佩喜的部隊駐紮。讓他和鍾家互相鉗製掣肘,誰也抽不出手對付我們北方。”盧佑嘉坐在主座上,一派悠然自得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如果真是紀家兩兄弟任何一個人坐了這個總理,還真是說不準哪天就拉攏上王秉璋之類的什麽人同我們北方翻臉了,我不能冒這樣的險。”

“少帥才能,讓繼文佩服。”那天在車上同盧佑嘉談話的高參張繼文竟然忽然站起來躬身一揖道,那日他同盧佑嘉談話,盧佑嘉說了紀常洵可以用總理之位來交換他的相助,但也隻是說了那麽四個字,剩下的則是隻字不提。

他原本隻是以為是這位年輕的行伍出身的少帥,想覬覦金陵內閣。

但是直到現在才發現,盧佑嘉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總理之位,成為眾矢之的。而是讓紀家讓權於鍾家,好讓北方能夠相對長久安然無憂。

其手腕雷厲風行,長袖善舞,幾乎是深不可測。

“張叔叔這麽說,可真是折煞翰卿了。”盧佑嘉連忙起身扶起張繼文,嘴裏說道,“這一禮我可是受不起。翰卿年輕,今後全指望著軍中前輩的教導呢。”

盧佑嘉出司令部的時候,天上又斷斷續續的飄起了片片的雪花,雖然節奏緩慢,也不是大雪紛飛,但是終究又下起雪來了。奉揚的冬天總是這樣,霧多雪也多。

身後侍從立刻上前替他撐了油紙傘,遮蔽著雪花,直到他坐進車裏。

車子停得久了,車窗的窗沿上落了很厚的積雪,幾乎要檔掉小半塊車窗,他閑來無事便側過頭去用手敲了敲窗玻璃上積蓄的雪花,迷迷蒙蒙的

透出車窗外的景物來。

“司令,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順利。我原以為紀常洵不肯輕易讓位的。”陳煜有些興奮的道。

“哼”盧佑嘉揚了揚唇,冷笑了一下“他一定會答應的,沒了軍隊的支持他這個總理不過就是個傀儡。再則。。。。。。”他頓了頓,低下頭去,燃上一支洋火,一麵明黃色的三角形旗幟瞬間就在他的瞳孔中來來回回的跳躍了兩下,眼見著快要燒到手指,煙還沒有點他又“呼”的一下將火吹熄了。

他盯著那一隻火柴梗,過了半天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陳煜講話一般喃喃的低語道:“因為他知道,穆子衿在我這裏。。。。。。”

等盧佑嘉回到渢河時,子衿已經吃過了午飯,正坐在臥室裏閑來無事的拿著一個小榔頭敲核桃。一張褐色的茶幾上擺了許多的核桃皮,像是幹竭的泥巴,硬邦邦的堆在茶幾的角落裏。

他笑著走過去,順手拿起桌上一個剛敲好的核桃仁放進嘴裏,“怎麽不叫下人來弄?”

她將那把金色的小榔頭放下,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反正我閑者也是閑著,什麽都叫下人來弄,我隻可著吃,也總是沒意思。”

他便開玩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多剝些吧,平時吃著沒什麽滋味,如今卻是頗有幾分滋味。” 她看了他一眼,“這些核桃都是你拿來的,家裏還多。你若是喜歡吃,我讓吳媽和夏香多敲些給你。”

話音剛落,忽然就看見盧佑嘉的眼底裏翻出無比愉悅的浪花來,笑意幾乎要填滿整個房間,他伸手又拿起一個桃仁塞進嘴裏,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子衿道:“你剝的才好吃。”

他這話很是有幾分默默的情意,她有些臉紅,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高興成了這樣,便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盧佑嘉不以為意,笑著去將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後語氣很是認真的道:“都三個月了,怎麽肚子還不見大?”

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聽吳媽說,得三個多月才顯懷呢,眼下還不到三個月呢,你急什麽?”

他一聽便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忽然就伸手冷不防的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嘴裏還道:“呦,是沉了不少,可見是我女兒長胖了。”

“你放我下來。”她羞惱的掙紮,在他懷裏亂踢亂掙了好一陣,見他抱得牢牢的根本就沒有鬆手的意思,知道拗不過他才賭氣似的來了一句,“誰說就一定是女兒,我偏偏就喜歡兒子。

這話一出,盧佑嘉將她錮的越發的緊,“其實呢,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不過你說今年生個男孩的話,那你明年再補給我一個女孩子好了。”

她登時就羞紅了臉,翻了他一個白眼,用手去推他的肩,“胡說!”

“我哪裏就胡說了。”他依舊抱著她不肯鬆手。“我是很認真的說。”

她不知道,他剛剛高興的原因是她無意之間說的哪一個“家”字,就連她自己都不曾注意過,她是個女人,不可能對一直對盧佑嘉無微不至的愛視而不見,不知不覺他們好像真的像是最尋常的夫妻

一般模樣,開心的等待著孩子的降臨。

他們好像互相是在對方的身上下了蠱,將視線能夠被所有的幸福的幻象遮蔽,忽略最初所有的顧忌和疑慮。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不合時宜有些局促的敲門聲,盧佑嘉的臉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顯然是一臉被煞了風景的模樣,衝著門外有些不耐煩的來了一句:“什麽事兒?”

“報告司令!是我,陳煜。”陳煜站在門外道。

盧佑嘉一聽便緩緩的鬆手讓子衿穩穩的下來,直到看著她站在了地毯上以後,才又冒出一句話來,“有什麽事兒?”

“司令。。。。。。”陳煜站在門外吞吞吐吐的道,不肯再說下去了。

子衿見狀便低了頭自覺的往臥室裏走,誰知步子還沒有邁出去,卻被他一把將手臂拉住,隻見他堅定的道:“你不用走!”說著叫門外的陳煜進來。

陳煜的軍靴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像是嵌進了棉花裏,幾乎沒有任何的響動。他原本是有些焦慮的,但是看見穆子衿還在一旁被盧佑嘉拽著胳膊不讓走,心裏便又“咯噔”了一下。

“說罷,能有什麽事兒?還遮遮掩掩的不能讓人聽見?”盧佑嘉道。

他這話說的稀鬆平常但是在子衿聽在子衿的耳朵裏卻是暖意陣陣,他連軍機大事都對她不避忌。但是自己不能太自以為是了,於是便低下頭去看自己絲綢小衣上的繡花,用指甲一下一下的劃著,故意裝做一副心不在焉不聽他們談話的樣子。

“屬下不敢。”陳煜將頭低下去,“哦,司令,其實是這樣的。楠本隆平說撫安鐵路。。。。。。”

剩下的話子衿是真的沒有聽進去,也不想聽。她看著那用絲線繡得惟妙惟肖的芙蓉花瓣,花蕊和花絲被銀線絲絲縷縷的牽引出來,幾乎和白色的綢緞布料融為了一體,不仔細瞧是根本發現不了的。

她從沒有發現過這些絲綢小衣上的繡花很是精致有趣,竟沉醉其中,連陳煜是什麽時候出去的時候都不知道。

陳煜出去之後,子衿便開始發困,想要過去睡午覺,盧佑嘉則是坐在床邊一直看著子衿躺在床上沉沉的睡過去,才推門悄悄的出去。

陳煜就站在臥室的門口,像是一直在等著盧佑嘉出來。

盧佑嘉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隻是站在樓道裏將洋火從口袋裏拿出來,在磷麵上擦著了燃起一根煙來,一縷細細的青煙像是旗幟一般飄揚而升,過了片刻才不緊不慢的道:“現在說吧,究竟是什麽事情?”

陳煜麵色有些難看,咽了一口吐沫,舔了舔嘴唇,將自己有些幹裂的唇濕潤了一下道:“司令,是紀常洵。。。。。。”

“怎麽?”盧佑嘉劍眉一挑,語氣中已有幾分不悅和不耐煩。

“他,他說。。。。。。”陳煜吞吞吐吐的道:“他說他不去美國,他要親自北上來見司令,說是要將穆小姐一同帶走。”

盧佑嘉一聽,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一起,半晌冷冷的笑了出來,將一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中擠出來道:“既然如此,那就給我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