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神女空有意,湘王似無夢
隻見陳煜上前一步道:“剛來的消息,穆小姐出事兒了!”然後就衝著盧佑嘉喃喃低語了一陣,盧佑嘉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嘴裏道:“陳煜!備車。”
一邊從衣架子上拿了剛剛才掛上去的外套,隨便穿在身上連扣子都來不及係好,扔下一句,“我有點事兒,不回來了,你先睡吧。”
然後就將門“咣當”的一聲帶上,急匆匆的下樓去了。吳慶芝甚至還沒來得及回答上一句就已經聽見他下樓時,軍靴踩在樓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夜半的山路上,兩輛車子往渢河疾馳而去,卷起山路上的落雪都有一尺高,這一幕看起來像是一段老舊的錄像,靜默的在這山間小路來來回回不停的重複播放。
盧佑嘉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補眠,但是無論如何都是睡不著,他的心中憂急如焚,隻聽見耳邊北風吹打著車窗發出枯燥而機械的聲響,撩撥的他的心煩悶而慌亂。
他對她的憂心幾乎是轉化成了一種心病,盤踞在心房之中時不時的就要發作起來,人世間沒有任何一棵忘憂草能解他此刻心中的心結。
他恍惚間看見她佇立在月光之下,如花似雪的肌膚,和一池秋水般瀲灩的目光,以及那最讓他心動的好似九月九遍插的纖弱茱萸一般的身姿背影。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竟是從沒有如此這般思念過一個女人。
“她怎麽樣?”盧佑嘉一進房來帶著一身的風霜雨露和疲憊,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問起了子衿的狀況。
“剛才醫生來過說是穆小姐是南方人,因為不適應北方的氣候,水土不服所以才突發高燒,已經打了消炎針,但是。。。”一個小丫頭在一旁懦懦的回答。
那小丫頭的吞吞吐吐讓盧佑嘉的怒火頓時就冒了出來,滿臉的怒色已經是劍拔弩張的樣子,陳煜一見司令的少爺脾氣要發作了,於是便上前連忙道:“但是什麽?你倒是說啊!”
那個丫頭本是個身份不高的下人,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勢,嚇得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竟是低低的啜泣起來,“穆,穆小姐昏迷著,但是藥卻是怎麽都喂不進去,把藥幾乎是全吐了出來。”
子衿的手背上紮著駭人的針管,床邊立著一個輸液架,原本就單薄的身姿此時更是纖弱成了一片紙,被子蓋在上麵幾乎是看不出絲毫的起伏來,白皙的胳膊像一截幹枯的藕一般**在外。這些全被盧佑嘉看在了眼裏,此情此景就像是針一般紮的他的心中是隱隱作痛,前些日子的不悅幾乎是在瞬間煙消雲散,他壓低了聲音道:“把藥拿來給我。”
一碗烏黑的湯藥遞過來,下人拿來幾個枕頭子衿放在子衿的身後,讓她勉強坐起來。
盧佑嘉舀起一湯匙的藥汁,細心的將藥吹涼才送到子衿嘴邊。
但是果真像那丫頭所說的,穆子衿竟是連嘴都不肯張一下,勺子裏的藥全順著她的嘴角溢了出去,在她白色的肌膚之上赫然出現一道駭人的褐色,像是枯竭的鮮血,凝聚在了嘴邊。
盧佑嘉有些煩躁,但仍是堅持不懈的又舀起一勺藥,再次細細吹涼正準備喂過去,耳畔卻傳來子衿的神誌不清的低喃,聲音雖然微弱但是那幾個簡單的字卻像
是如雷貫耳。
“別。。。。。。別退兵。別。。。。。。退。”
她在昏迷之中一麵痛苦地搖著頭,滿臉皆是痛苦不堪的煎熬。
做著夢都惦記著自己遠在金陵的情郎呢,就連做夢說的都是不讓他退兵的事兒!
聽清了子衿的話,盧佑嘉一時怒極攻心,便一把狠狠的抓住子衿單薄的肩膀將她硬生生的從床上扯起來,氣急敗壞的怒吼:“穆子衿!你信不信!你若是再不吃藥,我立刻將紀常洵送去陰曹地府見他老子!你他媽的有種就給我試試看!”
雖說是昏迷不醒,子衿的睫毛卻是微微的顫了顫,他見了便一把將她惡狠狠的丟回到了床上。她就像是一隻翩躚落地的蝴蝶,經受不起風霜的洗禮,輕輕飄飄落回到床上。
而盧佑嘉自己則是又拿起勺子喂給她一勺藥,這次雖然是仍舊有藥汁順著嘴角流下來,但是少了很多,顯然是已經吃下去不少。
一勺一勺,一碗藥就這麽勉勉強強吃下去了。
直到藥碗見底,盧佑嘉卻連頭都不回的就衝一旁站著的丫頭語氣冰涼的吩咐道:“再去把藥煎一碗過來。”
因為是冬天,奉揚晝短夜長,從祁山官邸到渢河私邸一路上的顛簸再加之這麽來來去去的喂藥,天色竟是也不見明了,漫長的黑夜竟是比海洋還要遼闊,愈發濃烈的黑暗幾乎看不到任何的星光,天色不見變化自然也就看不出時間。
子衿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天色已經漸漸的明朗了起來,奉揚的冬天霧多所以看不清陽光,隻能看出天空已經逐漸由漆黑的墨色轉化為魚肚色,她皺了眉想要回憶起昨夜的事,但是卻發現頭痛的像是一位遠行者長滿厚繭的足跡,稍稍的觸碰便是痛徹骨髓。
她昨晚恍惚間好像是夢到盧佑嘉來了,甚至還至還在她的耳邊大吼,想到這裏她便輕輕的動了動手指,又動了動脖子,掙紮著用手肘支撐著自己想要坐起來,但是身子剛剛抬起便看見對麵的長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將她當成交易的籌碼關在這裏的男人,他是如今的北方邊防軍的司令,他是盧佑嘉!
他的頭靠著沙發的椅背,身子有些歪斜的倚靠在沙發的扶手之上,戎裝依舊是穿在身上,腰間上更是掛著荷槍實彈的武裝帶,甚至就連衣線都筆直如昔,眉宇之間滿是驕傲的磊落和飛揚的英氣,但是卻閉著眼睛好像正是睡得深沉。
子衿一看到是他一時之間竟是愣在了那裏,全身不自覺的僵硬起來。
自從上次在端滬泉別墅二人大吵一架,關係鬧僵以來,這些日子盧佑嘉是根本就沒有踏足過渢河的地界一步,就更別說回去見她了。
但是見到他如今徹夜不眠的照顧自己,她的心上忽然湧上了絲絲縷縷的愧疚來,就像是早春抽芽的新枝,從心間之上施施然探出頭來。
她還記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憂心忡忡,日夜不寐,生怕盧佑嘉會從京口撤兵。於是她的心中就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就連近幾日的頭痛欲裂也被她心不在焉的當做是憂思過度所致。
誰曾想昨晚她用過晚餐準備上樓回房休息時,忽然
就毫無征兆的失去了意識,竟然暈了過去從半米高的樓梯上滾了下來。。。。。。
就在她出神之時,盧佑嘉已經醒了,正睜開眼睛直勾勾的打量著她,目光肆意而冰涼,似乎帶著一層厚厚的隔膜,將他和她分開千裏之外,乃至兩個不同的世界。
二人四目相對,卻又是無話可說。
盧佑嘉從沙發上起身,臉色鐵青的像是一塊亙古時代的青銅器,他抿著嘴,好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醒了?”
“嗯”子衿點了點頭,伸手抓住了背角又補充了一句,“多謝司令照顧。”
他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出口就是一句毫不客氣的譏諷:“穆小姐的感謝我可是當不起,不過你既然如此憂心京口的局勢,那我不妨就告訴你,我盧佑嘉已經答應的事便不會反悔。你的一顆心就隻管放在肚子裏,我不會從京口撤兵的。”
聽見他的譏諷,她忽然一怔,有幾分賭氣的道:“反正我也是個不知好歹的,司令既然心中鬱結,把我趕出去就是了。”
他輕輕的“哼”了一聲,卻道:“你倒真是想得美,我放了你,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大了麽。”說著邁開步子慢吞吞的往這邊走過來。
她看著他走過來,走的越近就越看得清他眼睛下方隱隱的烏青,她虧欠之意更甚,於是攥著背角試探著問道:“你就整晚一直待在這裏?”
“嗯”他的語氣有幾分慵懶,卻順手將猝不及防的子衿一把將她按在床上,轉眼就笑了起來打趣道:“見到你跟我賭氣我也高興,你若是一直這麽冷冰冰的,我總還以為你是個木頭做的。”
“誰跟你賭氣了,你,你放開我!”她的臉在瞬間變得通紅,一臉的惱羞成怒,伸出手來死死的抵住他的胸口,“你放開我!”
他一動不動卻依舊是笑著道:“不放。這些日子沒見著你,我做什麽事情都是心煩意亂的,你讓我好好看看。”
“你。。。。。。”她的目光陡然間停頓了一下,但是卻緊接著又不安分的掙紮著道:“你放開我!”
他“嗯”了一聲,不僅不起身,反而望著她的眼神卻是越來越不可知,目光幽深的像是一口古井,讓人看不分明。忽然間他低頭鋪天蓋地的就吻了下來,她驚慌失措下意識的連忙別過頭去躲開,讓他撲了個空。
他倒是也不強求也並不生氣而是伸手用力,動作有些粗重的搬過她的頭,讓她直視著他,喃喃道:“子衿,我很想你。”
他望著她烏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瞳孔之中似乎有一叢幽暗的火苗在不停的跳躍。
她反抗不得,隻好用手將阻隔他們二人的錦被攥得緊緊的,直到手心裏都冒出冷汗來了。
窗外的空山和河流早已經被迷蒙的霧氣填滿,風聲被隔絕在窗外湧不進來,撞在玻璃上驚起一片驚天動地,殞身無悔的情濤來,帶著是乍雪初晴後的歡笑和感悟,仿佛是山林依舊蒼翠,阻擋清晨流光的黯淡,默默的沉溺在室內僵直卻又有幾分火熱的氣氛裏。
她聽見他俯下身來在她的耳邊真摯而動情的低喃了一句:
“子衿,我想要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