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1章 郎情妾意



翌日。

穀中雲霧繚繞,鮮花芬芳,雲雀聲聲。

還是墨染先醒了來。他去林子裏采摘了蘑菇,又去潭水裏捉了幾條肥白的魚,洗幹剝淨了,放在蚌殼裏煮。

秋漪累極,過了晌午,竟然還在沉睡。

墨染入了樹棚,坐在藤榻上,默默地注視著她。他的心裏,湧起莫名的奇特情感。是的,對於從前,他什麽都記不住了。秋漪說自己是她的相公。對於此,他是十分樂意接受的。

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從潭水裏醒來,悠悠睜開眼。隻看了第一眼,他便對她很有好感。他想:自己從前必然很喜歡她,不然也不會將她娶了。

看了許久,抬頭往棚外一瞧,太陽幾乎要落山了。穀底深幽,因四處有高聳的懸崖,一天之內,隻有很短的時間內能見到鮮紅的落日。

秋漪再不醒來,墨染也就熬不住要將她喚醒了。不為別的,隻因她睡了這麽久,肚子肯定餓得受不住了!

他便輕輕拍著她的頭,柔聲喚道:“秋漪,秋漪,醒醒——”

白秋漪正在做著酣夢,恍惚聽到身邊有人叫喚,嘴角便微微一笑,但依舊不睜開眼睛。墨染隻得道:“秋漪,該醒了,該吃點東西了!”

白秋漪正夢到自己小時候的一些事兒,待聽得這叫喚的聲音,不是別人,卻是柳墨染!她的意識立刻驚醒!她馬上想到自己已經落入了崖下,正和墨染呆在一起!

她睜了安靜,躺在藤榻上,看著他的眼睛,就笑:“墨染,你醒得好早!”

墨染就告訴她:“秋漪,現在日頭已快要落山了!”

秋漪聽了,心裏一驚,忙從榻上起了來,不可置信地問:“果然,是黃昏了麽?”難道是因為墨染在自己身邊,她心生安逸,這一睡就差不多睡了一夜半天的?

墨染就笑:“果然是黃昏了。我見你睡得香,因就不忍心將你叫醒。但現在早過了晌午,若再不醒,可就到晚上了!”

秋漪聽了,便覺得肚子餓了。就關切地道:“墨染,你吃了東西了嗎?”

墨染就與她點頭,溫柔地道:“秋漪,我吃過了。吃得很飽。”墨染說著,便又出了樹棚子,一手用衣裳兜著許多果子,一手端著蚌殼盛的魚湯,小心走了進來。

秋漪趕忙接過,笑道:“墨染,你歇著吧。不過,這藤條編的榻,睡得當真令人舒服。”

墨染就也笑:“秋漪,你且喝這魚湯,嚐嚐味道如何?我在湯裏添了林子裏長這的蘑菇和山菌。”秋漪聽了,果然就依言喝了一口。

她情不自禁地就讚道:“滋味當真極好。隻比昨晚吃的更要好一些。”

墨染就又笑:“傻娘子,那是因為你餓了!人餓了,吃什麽都香的!”秋漪聽了,也不說話,也是餓極,咕咚咕咚,就一口氣將蚌殼裏的魚湯喝了個一幹二淨。

待喝完了魚湯,秋漪就接過墨染用竹子削成的筷子,一口一口地認真吃起肥妹的

白魚來。待吃完了魚,她便又津津有味地吃起野果子來。和穀底的果樹也多,樹上長著紅的黃的各色野果。野果的味道有些似海棠,但形狀又比海棠大上一些。

墨染在一旁,一直認真地看著她吃喝。

秋漪迎上他的眼睛,就悠悠地笑:“墨染,這果子當真好吃,你也吃一個。”

墨染就道:“你吃吧。”

秋漪聽了,就歎了口氣,說道:“墨染,可惜你什麽都記不住了。要不,咱們便能無拘無束地聊天。”

“聊什麽呢?雖然我是記不得從前,但自信能接上你的茬。”墨染倒認真起來了。

秋漪就道:“墨染,不如我們去那瀑布下走一走吧。老是窩在這裏,與身子也不爽利。”

“好,我聽你的。”墨染跟著秋漪,果真就去了那峭壁下的瀑布旁。看著飛濺起白沫的瀑布,秋漪就感歎道:“若能瀑布能夠倒流,將我們送上去,那就好了!”

墨染就笑:“放心,咱們一定能有出去的辦法的!”

秋漪看著如煙如霧的瀑布,口裏就吟起了一句唐詩:“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墨染,這個時候,我念起詩來,你是不是覺得很古怪?”

墨染就搖頭。“不。穀底雖然寂靜,但到底環境幽美。這瀑布也宏大。身處這樣的環境,是極容易引詩興大發的。”

“墨染,我記得你也喜歡詩詞的!你心裏,想必有更好的詩流!”秋漪看著墨染淡然俊逸的臉,心裏忽後悔起來。她又說漏了嘴兒了。墨染既都失憶了,又哪裏會記得這些個?

豈知,墨染聽了,就與她微笑:“秋漪,卻也奇怪,我雖然記不得從前,但學過的東西,卻又是記得的。”

“是麽?”秋漪聽了,也是驚喜。

“秋漪,與詩相比,我更喜歡的是詞。”墨染說著,便又在瀑布旁的一顆巨大的海棠花樹下坐下,悠悠看著飛濺的瀑布。秋漪身不由己地隨他也坐在青草地上。

“秋漪,與唐詩相比,我跟喜歡宋詞。”

秋漪聽了,就笑:“墨染,宋詞風格多樣,有豪放有婉約。你著意哪一種?”

“每樣都喜歡一些。更是因人而異。不過,北宋的詞人,我更喜歡一些。”墨染看著她,和她談論著詩詞。

“李清照如何?”秋漪問他。

“易安居士前期詞作尚可。金兵南下,她一路流離失所,詞中就有了哀戚之色。加之她丈夫死了,遇人不淑,叫人心裏隻更生同情。後期詞作,也頗有江郎才盡之感。”

秋漪聽了,就想了一想,方歎:“墨染,聽你這話,似乎那些有才情的女詞人一生都該在安逸中度過?兵荒馬亂,流離失所,隻會損了她們的才情的?”

“這倒也不是。”

“明明我聽出了你口中的憐香惜玉之音。”

墨染聽了,就認真道:“秋漪,與我心中,也認為你

是個有才情的。我希望你這一生,都在安逸中讀過,任何苦難都不要承受的。”

秋漪聽了,遂掩飾著心動,站直了身子,幽幽看著高大的海棠花樹,笑道:“我有什麽才情呢?我所會的,想天底下的女子都會!”

墨染見狀,也站了起來,他高大軒昂的身影緩緩朝她走去,看著她的長發上,落了一瓣緋紅的海棠花瓣。他便伸出手。

秋漪見他這動作,貌似親密,臉上不禁又紅了紅。腦中,忽又想到昨晚上,自己支撐不住了,可不就直直挨著墨染的後背的麽?後來糊塗睡去,自己可不是與墨染同躺在了藤榻上的麽?那藤榻不比柳府寬大的床,隻是窄小。她昨晚睡得昏沉,確實不知墨染到底和她親密到怎樣的地步?但她知道劉墨染是正人君子一枚。不得自己點頭,他斷然不會做出勉強她的任何事來。

但墨染到底離她過近,她能看得請墨染長而密的眼睫毛。她忍住羞澀道:“墨染,你要做什麽?”墨染的手修長,隻看得她心頭一跳。

“秋漪,你發上有一瓣海棠花瓣。你不要動,我替你拂下。”

秋漪聽了,順從地就不走了。墨染將手一抬,輕輕將她發上的那片殘瓣取下。墨染隨即又握住了秋漪的手,與她一字一句道:“秋漪。從前,我待你可好?”這樣生動窈窕的女子,他覺得自己待他必然是如寶似玉的。

“好。剛嫁給你的時候,你的身子虛弱,不能走路,整日隻是在床上躺著。”她緩緩與他一笑。

“是麽?我猜大概也是這樣。”想想,他便又道:“若果然這樣,我竟是虧待了你了。到底一個病秧子,娶什麽娘子呢?”墨染便頓足歎起氣來。

這一段,秋漪心裏已經過去了。她便淡淡道:“當時,你也做不了主。”

墨染一聽,心裏遂生起疑來。“秋漪,想你嫁了我,一定受了不少委屈!隻可恨我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

看著墨染懊惱的神色,秋漪就對他道:“不,我沒有受什麽委屈。一點都沒有。能在你身邊陪著你,我很高興!”

“秋漪,咱們這是在穀底,就你我二人。我希望什麽都不要騙我。若你不願,我便不會拖累你!”他深深告訴她。

秋漪不想失憶的墨染,話題也縈繞在這上頭。她便故作輕鬆地笑道:“咱們還是談詩論詞的好。”

日路西沉,二人還在海棠花樹下徘徊。那夕陽的餘暉,將這穀底撒上一層奇異的紫色。在他們麵前,那瀑布,那淺潭,那些林子,那用樹枝搭建的棚子,轉眼都變成了紫色了。這一切,當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墨染,我竟不知道,這穀底竟這麽美!”秋漪激動道。

墨染就笑:“是呀!幸而咱們看見了!”

俄頃,紫色倏去,幽藍的夜幕就徐徐落降了。秋漪抬著頭,看著崖頂的天空,見空中星大如鬥,更是激動問:“墨染,怎麽這幾個星鬥,這樣大這樣亮?平常怎麽一點不覺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