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害我皇後者,雖親必誅!



鏌康和蘇罕喜歡鑿冰捕魚,因此黃昏時分,耶律休哥派了個平日常與他們一起捕魚的小底將他們誘離太妃宮,宮衛們在半道將他們抓進惕隱司。

這兩人因為是太妃帳內的紅人,平素專橫慣了,因此剛被抓住時他們凶悍的反抗,對所有問題要麽不回答,要麽胡攪蠻纏,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沒在禦帳外挖過水溝,惕隱抓錯人了。

“狗屎!”耶律休哥被他們惹得火冒三丈,一拍案桌站起身,俊顏烏黑地罵道:“別以為有太妃護著我就拿你們沒轍,做了這檔子惡事,如今人證物證均在陛下手中,你等還不知悔悟,一味狡辯。好吧,既然你們不求好死,那我成全你們——來人,送他們斷頭木,射鬼箭!”

一聽射鬼箭,兩人囂張的氣焰頓時如同旺火遇到水——滅了。

遼代死刑有多種,其中“射鬼箭”是將死刑犯堵住口捆綁在木頭上,置於山崖(荒丘),由數名麵覆黑巾的行刑者用亂箭(鬼箭)射死,因此囚犯死得痛苦且緩慢,而且死後不得收屍,由野獸吞噬。

通常狐假虎威、仗勢欺人的人都沒什麽骨氣,一看到四個壯實的宮衛出現在殿內,殿內隻聽“撲通!”“撲通!”,鏌康和蘇罕如爛泥般地跪趴在了石板地上。

“惕隱饒命,臣奴們隻是替主人辦事,並不知那木人咒的是誰啊!”鏌康磕頭如搗蒜地哀求。

蘇罕也連連求饒:“太妃所命,不得不從,還請惕隱明察……”

“既然如此,還不快快從實招來!”耶律休哥嚴厲地命令他們,轉身坐下,目光往身後帷幔瞟了一眼。“若有半句假話,說說還有誰參與了這件事?

“是是,臣奴不敢隱瞞!”

兩個被嚇破膽的男人再也不敢抵賴,哆嗦著說出事情始末:

契丹皇宮每逢正旦日(即元旦)都要舉行盛大祭祀,其中有一項擲飯團的活動是將刻成各種形狀的木雕人懸掛在各帳門外,其下置一容器,歡慶節日的人們根據各自的選擇往木雕人身上投擲用糯米和白羊髓做成的飯團,以表示對戶主的喜愛與尊重。

今年正旦日前,聽說宮裏正在招募工匠刻製木頭人,太妃賄賂敵烈嘛都司(即禮部)侍郎耶律薩洛為她私募工匠,暗中刻了一批木頭人,由鏌康分批偷偷帶回太妃帳,藏於密室中,直到遷徙來此,利用安營紮寨到處在挖排水溝槽的機會,太妃令他們在五更天時將木頭人分散埋到蘇罕早已選好的最靠近禦帳的地方。他們雖然知道這是厭魅,卻不知道太妃所咒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如何施咒解咒。

“臣奴發誓,臣奴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臣奴不敢隱瞞啊!”

當他們說完,見耶律休哥沉默不語,隻是陰沉著臉狠狠盯著他們時,他二人慌忙表白。

耶律休哥當然知道他們現在沒有撒謊,但他非常震驚與憤怒,因為他實在沒想到皇太妃竟如此無法無天,將魔爪伸向單純善良的皇後!

懷著同樣的震驚與憤怒的並非隻有他一人。就在此刻,他身後的帷幔忽然被掀開,耶律賢靜靜地走出來,跟在他身邊的,有太師和左右夷離畢。

“陛……陛下!”

乍然看到皇

帝陛下現身,鏌康與蘇罕立刻嚇得趴下,連腦袋都貼在地上了。這位皇帝年紀不大,卻天生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平日沒犯事兒,見了他都心慌,如今犯了事,見到他更是嚇破了膽。

“朕久聞太妃喜歡擺弄奇蟲異草,那些蟲草都是你們幫她搜集的嗎?”

耶律賢神色冷漠地問,如果不是他的目光極其冰冷銳利、麵部肌肉緊縮的話,無人看得出他此刻正怒火高熾。過去他就知道太妃有此愛好,但因從未見過,因此一直沒有將她與燕燕的病聯係起來,如今才恍然大悟,要說培養毒蠱,那位太妃才是最具備條件的人!

“是……是臣奴等……”

“都養在哪裏?”他追問。飼養毒蟲之地,應該就是培養毒蠱的地方,他必須一勞永逸地徹底消除那些孽障!

“密室。”

“密室!”耶律賢發出冷笑,由緊咬的牙縫裏傳聖諭:“煌,速帶蘇罕去將所有魅物挖出來,不得有任何遺漏!”

“謹遵聖諭!”耶律煌朗聲回答。

“惕隱,讓鏌康帶路,徹底搜查太妃帳!其他諸臣隨朕去看看熱鬧,朕倒要瞧瞧,皇太妃的密室裏到底都有些什麽寶!”

*****

夜,迅速降臨。

今夜的天空很詭異,半顆星星也沒有,一彎半月冷冷清清地懸在天邊,照映得夜空幽藍如墨。

今夜的太妃帳十分寂靜,靜的能聽到蚊蟲低鳴,卻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般湧動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洶湧暗潮。

忽然,寂靜的後殿內傳來一聲短促而怪異的笑聲。

守在門外的宮女和宿衛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突兀的笑聲,依然立定在各自的位置上,沒有半分移動。

“太妃為何笑?”

後殿內,與太妃啜裏及蒲哥對坐在火爐邊的惜瑤吃驚地問,她趕來向太妃報告的都是壞消息,可太妃聽完後竟然笑了,這怎不讓她吃驚?

“因為可笑,所以笑!”太妃麵上掛著笑容,眼睛裏卻散發著寒光。“天意!這真是天意啊!我們千算萬算,就沒算到鏌康他們的行動會被鳶兒那傻子發現!你一向機靈敏銳,這次卻成了聾子、瞎子,連鳶兒究竟為何被抓都沒弄清楚!你是賢寧最信任的貼身小底,他們昨夜逼出了皇後腹中蠱蟲這麽大的事,你卻遲至今日傍晚才知曉……這一切,是不是很可笑?”

惜瑤猛地直起腰,雙膝跪地,臉色煞白地說:“太妃,都怪奴婢愚鈍……”

“不必自責!”太妃麵色一沉,截斷她的話,“已經發生的事後悔有什麽用?”

惜瑤沉默,心裏一片惶然。皇後生病後,她及其他小底都不得進入皇帝禦帳,鳶兒被抓,不僅她被蒙在鼓裏,燕奴、琴花也同她一樣直到傍晚才因著帳郎君吩咐宮衛送飯,才知石頭房內關著鳶兒。她找著帳郎君詢問,得到的答複是:鳶兒目睹有人偷埋魅物卻知情不報欺瞞聖上。

至於皇後的事,則是從耶律煌口中得悉。

見她如霜打的秋葉般慘淡無色,太妃惋惜地歎了口氣,“唉,本希望你能攏住陛下的心,可如今皇帝明白宣召不許再議此

事,今後我也幫不上忙了。既然貴妃夢難成,你不如抓住耶律煌對你的那份心,畢竟他是皇上信任倚重的近臣,有了他的幫襯,你在宮裏也多了個依靠。”

“太妃!”聽她忽然把耶律煌扯上,惜瑤當即粉頰漲得通紅。

見她羞窘,太妃不再多說,轉過話題道:“算了,你走吧,回去設法打聽一下,看鳶兒那傻女究竟還知道些什麽。你不必太擔心,沒人知道你介入此事,我的侍女口風很緊,至於皇後那裏,先讓她靜靜,以後看情形再說吧。”

“那,奴婢先回去了。”惜瑤起身告辭,與此同時,太妃的貼身侍女匆匆跑進來報告:

“娘娘,陛下的禦輦正往帳下來!”

“皇帝陛下這會兒來?這可是稀罕事兒!”皇太妃聞言驚詫,賢寧極少登門看她,一向都是她去見他,今天是怎麽了?

雖然吃驚,但她並不驚慌,讓惜瑤扶她起來。

惜瑤則沒有她那麽沉得住氣,一邊扶起她,一邊驚恐地說:“娘娘,會不會是皇上發現什麽懷疑到太妃了?”

“不會的,就算那樣,他也不會太過為難我,我對他是有恩的!”

見她自信滿滿,惜瑤稍感安心,卻沒有機會多說,因為門外已經傳來內謁使的召喚:

“皇帝駕到,太妃娘娘接駕——”

“太妃……我怎麽辦?”惜瑤緊張地問。

“慌什麽?”太妃輕斥:“你每天都來看我,這是皇帝和大家都知道的事,別亂了自己的陣腳!”

被她一喝,惜瑤冷靜了,忙陪她出門接駕。

剛到前殿,當看到通明的燈火下,一乘步輦停在殿前,耶律賢自裏麵走出,兩排執戟負弩的宮衛護衛在步輦兩側,耶律休哥帶著惕隱司的侍衛、左右夷離畢也帶著各自的隨員跟隨而來時,攙扶著太妃的惜瑤感到她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但還沒等她回頭看仔細,就見她快步上前,在輦前跪下,恭謹地說:“奴身啜裏及蒲哥恭迎吾皇陛下!”

惜瑤也趕緊跟著她跪下,向皇帝行禮。“吾皇大安!”

耶律賢看了她們一眼,淡淡地說:“惜瑤也在?你們起來吧。夜擾太妃,朕實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還請太妃莫怪。”

“哪裏的話?皇上乃萬乘之尊,奴身想請都請不來呢。”

“真的嗎?那朕就叨擾了。”耶律賢輕笑,不等她回應便旋身對休哥說:“朕就在殿上陪太妃說說話,你帶人做你們的事吧。”

“是,陛下!”

燈火移動,看到休哥將人散開各處搜索,自己帶著兩個人直往側殿走去,而那兩人中居然有一個是她的親信侍從鏌康時,太妃的臉色大變,倉促地說:“惕隱去那兒做甚?那是奴身的佛堂,清靜之地切莫驚擾了佛靈,還請殿內就座吧。”

可是耶律休哥沒有搭理她,連一向對她俯首帖耳的鏌康也沒有回頭。

“陛下?”她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身邊的皇帝。

“太妃不必驚慌,為搜尋逃匿刺客,所有地方都得檢查。惕隱做事謹慎穩重,不會驚擾到佛靈的。”

耶律賢不疾不徐地說著,攙起她的另一條胳膊,帶她走進前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