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鳶兒蒙冤



“你……別想溜!走,見陛下去!”

“是……石蘭!”燕燕混沌的腦子因熟悉的聲音而有片刻清醒,她無力地推他,茫然地喊:“白玉……快,扶我起來。”

“我讓白玉出去了。”耶律賢坐起身,順帶將她扶起。

還沒等燕燕坐穩,就見石蘭抓著一個女子跌跌撞撞地進來,白玉像是協助,又像是阻止般地緊跟著她們進來,而令人驚訝的是,那個在石蘭手裏扭動哭喊的女子,竟然是鳶兒!

“胡鬧!你們好大的膽,竟敢鬧到皇後病榻前來!”

耶律賢對此既感震驚,又非常憤怒。何時他耶律賢的寢宮,竟成了宮女侍婢們隨意撒野的地方了?!

正扭在一起的兩個女人經他一喝,頓時安靜下來。鳶兒“撲通”一聲跪下,瞪著含淚的大眼睛驚懼地看著他。

氣頭上的石蘭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當即跪在鳶兒身邊垂頭認錯:“陛下請息怒,奴婢不該如此莽撞!”

“給朕一個息怒的理由!”

“是,奴婢因為太過生氣,才忘了皇宮的規矩,扯了她來。”

“你氣什麽?”

“適才在外麵,見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帳後,奴婢就悄悄到她身後,竟然發現她正對著這個東西嘀咕!”石蘭說著,氣又上來,鼓著腮幫子將手裏的東西雙手呈上,“陛下看,就是這東西,原來就是她害皇後娘娘受苦!”

耶律賢接過來一看,頓時滿臉烏青。這是一個比手掌略短,用桐木刻成的木頭人,由頭型身姿看得出是個女人,木人身上刻著字,盡管被有意拆開,但他不會認錯,那正是燕燕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我沒有害娘娘!”鳶兒忽然跳起想奪回木人,“還我寶寶!”

“鳶兒?——你敢!”耶律賢震怒,單臂揮開他,將木人攥在手心置於身後。

“陛下——”鳶兒被他揮開,當即懵了。

皇帝陛下對人一向平淡溫和,對她尤為親切,可今天竟如此凶狠地吼她推開她,這讓本來腦筋就不大靈光的她既害怕又迷糊,當即傷心委屈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見她如此,耶律賢更煩,厲聲喝止道:“不許哭,否則朕殺了你!”

殺!鳶兒被這個可怕的字眼嚇到,哭聲驟然消失。她麵帶懼色地抬起頭望著他,“陛下要殺死奴婢嗎?”

麵對這雙烏黑清澈的眸子,耶律賢的胸口像打了一個冰冷的結。

鳶兒,這個不到十歲就到他身邊侍候他的女孩,甜美乖巧的外表,愚鈍純良的心性,是他認為四婢中最無心機,最真誠無偽的女子,然而今天,竟然是她藏了這個可憎可惡的東西!

想到燕燕所受的罪和險些為此送命,他正在軟化的心複又變硬。

“膽敢謀害皇後者,朕必殺之!”

鳶兒呆呆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像忽然明白過來一般,猛地抱住他的腿,大哭道:“陛下別殺奴婢,奴婢不害皇後娘娘,鳶兒喜歡陛下和皇後娘娘啊……”

“滾開!”

耶律賢將她踢開,對著帷幔喊:“召著帳郎君!”

著帳郎君負責管理因犯罪而被沒籍為奴的皇室或後宮成員,此刻召他來,其用意非常清楚——抓鳶兒!

“陛下等等!”燕燕自然也清楚這點,忙阻止他。

耶律賢回頭,看到她正在白玉的幫助下吃力地穿衣,忙走過去勸阻她,“你不能起來,快躺下,我這就讓人把她帶走。”

燕燕怕他離開似地忽然

抓著他的胳膊,“不,陛下冷靜點,鳶兒不會害人,也沒有能力刻製這樣的木頭人,陛下該問清楚這木頭人從何而來。”

她的聲音很弱,卻提醒了耶律賢,他在心中暗暗責怪自己:關心則亂,隻要涉及到燕燕的安危,他就無法讓自己保持冷靜。

“你說得對,我會問她,你休息吧。”他示意白玉將燕燕安置回床上,然後轉身對跪在地上的鳶兒和石蘭說:

“皇後需要靜養,這點難道你們也不懂嗎?”

兩人愣住,還沒等回答,就聽他緊接著說:“起來,都跟我到堂上去!”

說完,他率先走了出去。

石蘭狠狠地瞪了鳶兒一眼,可鳶兒隻顧著哭,沒有看她。

“什麽人啊你?敢做不敢當,就知道哭!”她一把拽住鳶兒的胳膊,粗魯地將她拉起來跟著皇帝陛下走出去。

鳶兒無論體力還是身高都不占優勢,哪兒是她的對手?又被她弄疼了胳膊,於是哭得更加淒慘。

*******

堂內,奉旨趕來的著帳郎君安靜地站在內謁使身邊,等候君王發話。同樣站在殿內的還有聞訊而來的太師和正在帳內搜索的惕隱,耶律煌則守在殿外。

耶律賢坐在禦座上,一手支著下巴,皺眉看著跪坐在地上嗚嗚大哭的鳶兒,若不是燕燕的提醒回響在耳邊,他真想讓耶律煌把這個哭鬧不休的傻丫頭扔出皇宮外。虧他往日還對她那麽好,真是條養不家的白眼狼!

他克製著自己,大臣們按捺著脾氣,可耿直的石蘭忍不住。見鳶兒渾然不顧眼前的皇帝大臣兀自嚎哭,她一指頭重重地點在鳶兒低垂的腦袋上:“嚎什麽?你私藏魅物,詛咒皇後,如此大罪殺你幾回都不為過,你不知認罪反而像受了天大委屈似地,你有完沒完哪?”

不知是被她那一指頭捅的,還是被她嚴厲的聲音給吼的,鳶兒像開竅了,忽地回頭看看四周,急忙跪直身體,對耶律賢俯身行了個禮,哽咽地說:“求陛下開恩,奴婢真的沒有害皇後娘娘,也不知寶寶是魅物。“

耶律賢腮幫子鼓動,但最終仍克製地說,“你不必解釋,專心聽朕問話,你要好好回答。”

“陛下不殺奴婢,奴婢定好好回答陛下。”鳶兒抽抽搭搭地說。

“這個木頭人,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鳶兒渴望地看著他手裏的木頭人,“寶寶……”

“這不是寶寶,是害人的巫術!”忍耐突破底線,耶律賢暴喝,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又被她激起。

“呃……寢殿河溝邊撿的。”鳶兒畏縮地說:“那夜他們在那裏挖,奴婢躲著看,天黑看不清,等他們走後,奴婢悄悄過去,在地上撿到寶……”

“你敢再說它是寶寶,朕立刻殺了你!”耶律賢氣得直想把手中的木頭人砸個稀巴爛,扔進火裏燒成灰,最好連同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傻女人一起!

可是,他還是強力忍住了。“他們是誰?”

“差役。”

耶律賢眉峰猛抖,這傻女人真的能把聖人逼瘋!

“朕知道是差役,你難道不認得他們嗎?”

“認得鏌康與蘇罕,另外一個沒認出,天太黑。”

一聽這兩個名字,耶律賢神情一震,與旁邊的大臣們互換了個驚訝的眼色,因為那兩個人是皇太妃的帳下侍者。

“你會不會看錯?”耶律賢不敢相信這事與皇太妃有關,因而追問她。

鳶兒搖搖頭,“不會,奴婢每次去太妃帳都與他們玩,不會看錯。”

耶律賢對石蘭說:“你小錯不掩大功,起來吧,回去好好侍候皇後。”

“謝陛下!”石蘭行禮,起身離開。

鳶兒見她起身,也跟著站起來,可耶律賢冰冷的目光將她立刻凍回地麵,可憐兮兮地問:“陛下,奴婢不可站起嗎?”

“要站,到石頭房去站個夠!”耶律賢冷冷地說。

“陛下開恩,別讓奴婢去那個冷冰冰的地方!”一聽石房子,鳶兒淚水更多了。石頭房是專門關後宮女囚的地方,她不要去那裏。

可是耶律賢不再理她,轉向一邊的耶律休哥,吩咐道:“惕隱立刻帶人將那兩個小底帶去惕隱司,暫時別驚動太妃。”

“陛下放心,臣明白!”休哥領命而去。

之後,他用手裏的木頭人指著鳶兒對著帳郎君說:“把她帶回去關起來,直到她說清楚用這個東西做過什麽再行論罪!”

“陛下饒命!”鳶兒看到著帳郎君招進宮衛時,哭喊著哀求。與此同時,左側傳來燕燕沙啞的聲音:

“請陛下寬恕鳶兒!”

耶律賢倏然轉身,正要拉起鳶兒的著帳郎君也停住的動作。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正從側門走來的皇後。多日未見皇後麵的臣子侍衛們,無不驚訝風華絕代的皇後,忽然之間變得如此憔悴和消瘦。

“你不好好休息,跑來這裏做什麽?”見她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被吹走,耶律賢心疼地走下禦座迎上她。

“我想知道你怎樣處置鳶兒。”

“快給皇後看座!”他扶著她吩咐左右。

石蘭立刻端來椅子,放在燕燕身後,扶她坐下。

“陛下真要把鳶兒關起來嗎?”甫坐定,她再次追問。看到滿臉淚水,跪在地上嗚咽不止的鳶兒,她心頭很難過。

“這事你別管,交給著帳郎君便是。”耶律賢生硬地說。

“不要這樣……”

“你什麽都別說,這事沒得商議!”他打斷她的話,轉過身走到鳶兒麵前,犀利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盯著她,既痛心又失望地說,“枉朕對你一向信任,如此沒心沒肺的女人,留在身邊有何用?隻會壞事!”

“陛下……奴婢不敢……”鳶兒淚珠漣漣,泣不成聲。

“陛下千萬別那樣說,鳶兒與常人不同——”燕燕著急地站起來想說服他,卻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娘娘!”

聽到白玉的驚呼,耶律賢急速回身,見她緊閉雙眼,麵色煞白,眼眶發暗,當即顧不得什麽帝王尊嚴朝堂禮儀,大步走過去,雙手將她抱起來就往側門走,一邊對看傻了眼的臣子們說:“各自做該做的事情去!”

“放我下來,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燕燕閉著眼睛低聲說。

耶律賢將她抱得更緊,責怪道:“你根本不該跑來!”

燕燕沒說話,頭依在他肩窩,盡管她很想幫助鳶兒,可是現在的她什麽都做不了,唯一的希望,是四周的一切不要再旋轉。

“你不要再出去。”回到屋內,他將她放在白玉迅速拉開的被褥裏輕聲說,“現在,對你來說休息最重要,其他的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說。”

這時,韓匡嗣帶著熬煮好的湯藥來了。

耶律賢當即將皇後交給他照看,又吩咐白玉、石蘭,不許再讓娘娘跑出去,否則她倆都得受懲罰。

而燕燕,已是自顧不暇,無力再為誰憂慮、抗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