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情兩難分
蘭薰渾身一顫,就如同被突如其來的手推進火坑,一時間臉色全變了。楚燃竹同她一樣,兩人的目光一對碰,立時就化作不可名狀的感受。
有些東西就像薄紙,沒被捅破時便相安無事,一旦被捅破了,誰知道流出來的是苦還是澀?!
僵了好久,楚燃竹都不敢回答潤玉的問題。
這時,他聽到一陣怪異的低笑,竟是蘭薰,笑得比冰還冷,比針還尖銳傷人。
“潤玉小姐是在說笑嗎?”她道:“你這樣逼問,是想自欺欺人,還是想讓自己死心?你就是再怎樣,蘭薰也不會放在眼裏,因為……蘭薰已經有意中人了。”
這一刻,楚燃竹明顯感覺到胸口一痛,像是裂開後再次裂開。看似波瀾不驚的眸底,卻泛出煎熬的碎光。
“蘭薰姑娘,你……”本能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蘭薰仍然麵不改色道:“我自從離開岐山後,再也沒見到那人,日思夜想,食不知味。潤玉小姐若能明白我的刻骨銘心,又何必對我與楚公子逼問不休,自找不快呢?恕蘭薰心情不佳,告辭了。”
說罷,揮身就走。
“蘭薰!”
聽到楚燃竹再次喚她,蘭薰側過半個臉,語調是那樣絕情。
“楚公子,潤玉小姐似乎還有話想和你說,離別在即,楚公子就多陪潤玉小姐一會兒吧。”
藍色身影,孤鴻一般的無依無靠,卻又強作決絕。蘭薰快步離開,不敢回頭,甚至害怕腳下一停步,她的偽裝就會不攻自破。
潤玉很芥蒂的瞅著她退入樹林,不禁道:“薑蘭薰,真討人厭!既然有喜歡的人,還和別的男人走這麽近!楚燃竹,這件事你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嗎?!”
楚燃竹移回目光,“……或許知道吧。”邊說,頭腦裏顯現出一個名字——竹中仙?
……可是為何一想到竹中仙,心裏就會泛出莫名的熟悉和哀傷……
“你怎麽不說話了?”潤玉道:“果然你還是惦記她,就算她都表態了,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對嗎?是不是因為我刁蠻任性,喝你的血用簪子傷你,而且我少了一條胳膊你就嫌棄我!”
楚燃竹被心下一震,忙道:“小姐不要多想,我絕無嫌棄小姐之意,隻是……這樣的事,不能勉強。既然你要歸隱山林,我送你一程吧。”
潤玉竟更為氣惱,隻覺得胃裏已經翻江倒海了。
“你……你這是在趕我走!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還是不肯對我……難道薑蘭薰比我就好了那麽多倍!你無情!我討厭你!討厭你!!”
連跺腳三下,淚水濺出眼眶,潤玉哭喊著跑走了。
楚燃竹心裏是又疼又亂,本來今早是來將奇魄琉璃交給蘭薰的,竟不料出了這一事端。
一人殘酷的傷了他的心,另一人又失望的被他氣走了。
青冥穀的後山禁地處,無人料理的幽篁卻已成大片蔭涼,在風中簌簌搖曳,絕響如天籟,卻入不了蘭薰亂嗡嗡的耳。
蘭薰一個人步到這裏,被熟悉的竹葉輕撫衣衫。
剪不斷,理還亂,頭一次,這樣的滋味如此濃烈的腐蝕蘭薰的心。
曾幾何時,在岐山,那片相似的竹林中,她笑得那樣發自內心。
——“竹中仙,今天師父教了我永駐青春之術,明天我就去懸崖上修煉,往後的日子裏,蘭薰會一直是十七之齡呢!”
盡管她看不見那人,卻還是在竹林裏高興的向他傾訴。
因為,他一定就在暗處,專注的看著她,聆聽著她。
不禁的,眼底潮濕一片,蘭薰泫然欲泣。
忽而,有熟悉的腳步聲傳進竹林,蘭薰趕緊抹了抹眼睛站定,卻硬不回頭。
因為她知道,那是楚燃竹。
他停在十步開外,沉重而粘稠的氣氛,立刻就布滿了竹林。
“……蘭薰姑娘……”
編鍾般的聲音,才一聲便能觸到蘭薰的靈魂,讓她更加柔腸百結,卻必須親手將這份感情埋葬。
深吸一口氣,蘭薰做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語調。
“楚公子,方才你對潤玉小姐說的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轉身望來,蘭薰冷傲的神色,天衣無縫。
“你的心思我大致知道,然而,不要將大好青春耽誤在蘭薰身上。楚公子這一世不過百年,經不起蘭薰這長命之人的拖累。何況蘭薰是為了公務而下界,待事情辦完就要回天了,恐怕從那之後楚公子便再也見不到我。所以請聽我一句勸,天涯何處無芳草,說不定哪天楚公子就遇到你的命中人了。”
這番話再次將楚燃竹的心撕扯得血光淋淋,他道:“之前,我已答應過你,找尋奇魄琉璃一事,無論如何,在你回天之前我不會食言。”
蘭薰聊以一笑,“楚公子一諾千金,蘭薰很是欣慰。不過有句話蘭薰是一定要先說的。我搜集奇魄琉璃,不單單是任務,更是為了能得知竹中仙的下落。”加重語調,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他……是我從小到大心中所愛之人……他是我的唯一。”
鋪天蓋地的殘酷就這樣填滿了竹林狹小的空間,仿佛是深深的海浪吞沒了楚燃竹,他再也說不出什麽,隻能將千頭萬緒都付之一聲歎息:“……我明白。”
誰知道這時,潮風竟找了過來。
他大汗淋漓,神色焦躁的喊著:“你們看到函勿沒?”
楚燃竹微微怔了下,答:“未見。”
潮風道:“剛才爹突然病重,我們卻都找不到函勿!”
楚燃竹倏地色變,忙道:“我與你同去尋找!”
“哦,那快點吧,一直都是函勿全權為爹醫治的,缺了他誰都搞不成!”
於是,楚燃竹這便離去,剛走出幾步,卻忍不住回望蘭薰,隻覺得,她那看似寒月般的眸底,卻隱現著難以言喻的糾結。就像是最完美的偽裝,卻又最容易被捅破。
立在原處的蘭薰,望著漸行漸遠的兩道身影,突然就如散架了一般,癱在一叢竹子的枝幹上。
頭一次覺得,偽裝是這樣的累心。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啊……”不禁喃喃:“楚公子,對不起,你我畢竟殊途。而且,竹中仙默默守護我那麽多年,我的心隻能給他,也必須給他……”
卻說
,嶽休縈也在尋找函勿。
別人在函勿的房裏找不見人便去別處找,隻有休縈沒頭沒腦的又跑回函勿之宅,罵罵咧咧道:“就覺得你根本沒出屋子,這次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給挖出來,別跟我玩捉迷藏!”
結果就開始亂翻櫃子。
——什麽破玩意!除了藥還是藥!
休縈找得甚是心煩,索性衝入廚房,把碗櫃上的碗碟一個個都撥弄一遍。
“該死的函勿,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的房子拆了!”
……咦?怎麽有個碗這麽硬!
休縈撥弄到一個瓷碗,竟像是固定在碗櫃上一般,拔也拔不起來。
……這怎麽回事,該不會……這是傳說中的機關吧!
抱著輕鬆好奇的心理,休縈把這碗轉了轉,怎料廚房壁上真的開了一扇暗門!裏麵黑黢黢的,隱隱透出濃重的藥草味。
若換做別人必然會怕的發抖,可休縈反而喜道:“挖密道也沒用,被我發現了吧?看你這下往哪躲!”
她居然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內中昏暗,曲曲折折的走了一小會,空間霍然開闊。
此刻休縈啞然。
——不想這地底下竟是座壯觀的作坊!
紋樣古怪的鋪磚,在這壓抑又開闊之處反照出妖異的色澤。
休縈的正前方赫然立著一盞高十尺徑十尺的藥爐,足以裝下三個人。另有四座丹爐環繞著藥爐排布,均冒著青煙。
環顧四麵,有好幾處都掛了布簾,就好似裏頭都藏了什麽。
休縈哪曾設想過青冥穀還有這塊地方,她控製不住腳步走到藥爐麵前,仰視著它。
好高,爐下的火焰將熱氣拍打在休縈臉上,不斷的灼燒,爐中是開水沸騰的聲音……
看著聽著,戰栗在不知不覺間滋長於休縈的心中。
……函勿他整這些東西做什麽,看起來好不舒服……
傻呆呆的立了良久,突然間心底爆發出一抹恐懼,休縈慌亂起來,拔腿就跑向通道。
哐——!
這聲音如同招魂的銅鑼,嚇得休縈險些魂飛魄散。
隻見通道處忽然從上麵掉下一扇石門,將她完全困在此地!
然後就在休縈驚恐不能言之時,有個悠然的聲音,飄響在整個空間中——“休縈為何不請自來,擅闖清淨之處?”
這是函勿的聲音,是休縈百聽不厭的聲音,可在此時此地,卻猶如冰河寒潭。
她趕緊深呼吸,在心裏告訴自己,今天的函勿沒什麽不同,並喊道:“函勿,穀主需要你去治病,你怎麽還捉弄我,快跟我去啊!”
牆上,某一張簾布被掀開,函勿深邃的走出,側臉瞅著休縈,冷道:“他那是服食魂斷草後的正常反應,自行調養即可。”
休縈道:“你還是去看看穀主吧!”
函勿卻輕哼一聲,像是嘲笑她不知死活,亦像是在嘲笑自己居然這般的饒有興致。
他慢悠悠道:“休縈,整個青冥穀,也就數你最了解我。既然你找來這裏,就不妨隨我好好看看,順便也讓你認清,我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