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劫
天泱殿。
疆塬的笑,比這陰冷的寒夜還要冰冷,凍透潤玉單薄的衣裳。
“我美麗的大小姐,怎麽樣,這塊毛巾可夠分量啊?”
潤玉顫道:“你……這是……”
疆塬邪邪笑道:“沒什麽,我隻是想告訴大小姐,不要背著我偷偷給青冥穀通風報信。”
潤玉大駭:“你……?!我才沒有!”
“哦?真的沒有——?看來我有必要作進一步說明。”鄙屑的拖長音,疆塬煞有介事道:“小姐若是不安分,會害人害己的。就像剛才有個小丫頭私放信鴿,被我處理掉了……你那擦臉的手帕,就是她的遺物。”
一字字都令潤玉喪膽亡魂,她不敢動,仿佛隻要微微移動一下,便會落到秀秀的下場。
“好了,大小姐,其實我也沒那麽絕情。”
疆塬突然綻開真誠似的笑,卻更加的寒徹入骨。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你一個女孩子家我就不難為你了,不過那做父親的嘛……”
“別——!”潤玉急忙叫出:“我爹已經被你貶得日日劈柴,你還想怎麽樣?!”
“這由不得你!”疆塬突然厲道,如風雨欲來:“我要誰死誰就得死,你最好自知點——!!”說罷踏出屋子。
潤玉還沉浸在恐慌中,良久後才踉踉蹌蹌起身,喊著:“疆塬,不要——!”追了出去。
“疆塬!疆塬!”
疆塬走了一路,潤玉扒在後麵,百折不撓的阻止,卻都被疆塬無情的推開。
“讓你爹劈了幾天柴,而今,我也將他劈了吧。”
這邪惡的聲音就如惡魔,掐著潤玉的喉嚨,一下更甚一下。
終於疆塬被潤玉纏得失了耐性,一個掌力大發,將她震到數十尺之外。
潤玉倒地呻吟,鮮血溢出唇角。
眸中映著疆塬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便愈加的絕望。
這時,從衣襟中滑出的深藍玉佩,將折射的月光照入潤玉的眸中。
她顫抖的捏住它。
這刻,腦中出現了潮風,也出現了楚燃竹。
潤玉流著眼淚喃喃道:“潮風,如果我是玉兒你是秦皓,那我叫你來救我爹,你一定聽得到……楚燃竹,我喝過你的血,你也一定能聽到我的求救……”
“……!”楚燃竹倏地由夢中驚醒,不可置信的自語道:“潤玉……為何夢到那般情形……”趕緊起身穿衣,拿起幽冥劍出了屋子。
剛走幾步便迎麵看到潮風。
“楚燃竹,你……?”潮風摸著後腦勺窘道:“你該不會……也夢到什麽了吧……”
楚燃竹暗想莫非真是潤玉在呼喚他二人,便對潮風道:“快走!”
兩人這便以騰雲之法火速趕去天泱殿。
“潤玉——!”
潮風落在潤玉身旁,將她扶起,急道:“你怎麽樣?”
潤玉央道:“快去救我爹!”
潮風安慰道:“你別急,楚燃竹去追疆塬了,不會有事的,你先定定神吧!”
潤玉任性道:“我要過去!”
“這……哦,那你跟緊我。”潮風如是說,又似下了個決心,發誓般的道:“我、我絕不能再讓你受傷害了!”
聞言,潤玉略有愕疑的望著潮風,她說不出話,甚至連一個像樣的表情都擠不出。
潮風很不好意思的說:“那個……我沒別的意思啊,快走吧,你一
定要藏在我後麵啊。”
太祀自從做了階下囚,每日寅時便要起床去砍柴。
他此刻正砍好一大捆,剛背上天泱殿的天梯,迎麵就見疆塬手持白玉圭,赫然立在偌大的空地中央,等待他大駕光臨。
太祀頓生防範心,丟下木柴,冷道:“看來我已半隻腳踏入森羅殿了。”
疆塬遠遠的笑道:“果然具有自知之明,不須疆塬多加暗示。”
“哼,要動手就別廢話!”
太祀性子剛烈,當下握緊了斧頭準備開戰。
疆塬也不再贅言,操起白玉圭就掃出一道白色的弧光。
怎料電光火石間這白光被一支劍給橫空攔截住了!
下一刻楚燃竹現身在兩人的中間,手持幽冥劍,黑色的身影溶入剛泛魚肚白的天色之中。
疆塬低低道:“又是你……!”
楚燃竹不語,但展幽冥劍,浩浩殺氣凜凜散發。
戰事頓時爆發。
一人持幽冥劍,眼花繚亂,英姿颯爽猶酣戰。
一人揮白玉圭,風馳電掣,以不變應對萬變。
打鬥這數個回合內旗鼓相當,兩個人一剛一柔,卻寸土必爭。
可哪料就在疆塬躲開楚燃竹的一劍後,突然被一陣狂風從背後打中,令他吼叫一聲,摔在了不遠處。
楚燃竹、太祀驚訝,連同剛趕來的潮風和潤玉。
隻見疆塬咬牙看向側後方。
半空中懸著一個人,渾身騰著殺氣,腳踩一片狂風——竟是個孩子!
“阿年——?!”
“阿年——?!”
楚燃竹和潮風不約而同的叫出——這居然是他二人的表弟,也就是水川姑母的獨子——阿年!
……奇怪,蘭薰不是說阿年神誌全無,被姑母囚於禁院之中嗎……楚燃竹甚是不解。
懸在半空的男孩,麵無表情,就如沒有靈魂的人偶。
“死……疆塬……死……”
聽著這機械般念出的字詞,疆塬起身氣道:“你是什麽人?!”
“死……大人都該……死……”這便是回答。
疆塬氣急敗壞,罵道:“找死!”揮著白玉圭打出道白光。
阿年輕盈的避開,轉而便如流星般攻了上來。
戰鬥變成了疆塬與阿年之間的,激烈萬分。
這紛亂的戰鬥令太祀、潮風、潤玉皆看不清,唯有楚燃竹,仿佛能在眼中分解戰況般,看得清清楚楚……
“奇魄琉璃!”
他看出來了,疆塬手中的白玉圭竟是琉璃所化!
潮風不知道楚燃竹在說什麽,隻得問:“咱們就這樣一直幹看著?阿年他為啥變成這樣了,咱們該幫誰啊?”
“幫蘭薰——!!”
楚燃竹倏地躍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攪亂戰況,趁著疆塬分心,當下搶走他的白玉圭脫出酣戰。
疆塬被掃落,跌在了地上,霎時就驚慌無措。
同時阿年停止攻擊,懸在半空中,腳踏著颶風。
楚燃竹凜然道:“疆塬,你還有何話說?!”
疆塬果真說不出話了,眼睜睜看著楚燃竹狠狠握著白玉圭,將之捏了個粉碎!然後白光流竄,又在他手中匯作一枚剔透的玉石碎片。
楚燃竹道:“奇魄琉璃,我代為收回!”
“你……!”疆塬顫抖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等泯滅良
心之輩,無需知曉!”展劍一揮,楚燃竹之姿,意味著他的下一劍,就要取疆塬的性命。
但是,眼看著末路在即,疆塬竟無一絲恐懼的神色。
“哼……這樣叵測的發展,倒是合我的胃口。”
他閉上眼,吐露道:“當初我覬覦天泱殿,便想將之收入囊中。任何妨礙我的人,都要讓它死得難看。”
楚燃竹冷道:“心不向正,一味追求貪念,如今身敗名裂又怨誰人?!”
“怨不得誰……”疆塬睜眼,嘴角卻扯出條看不透的弧度,“若真要怨,就怨那素衣道長給我奇魄琉璃吧。”
楚燃竹立刻追問:“他究竟何人?!目的何在?!”
“嗬嗬……待你知道的時候,隻怕你,還有你的蘭薰,都要落到比死更慘的下場。”
最後一刻的笑,狷狂之極,疆塬說完就突然口冒鮮血,似是咬舌自盡了。
一種怪異的寒意攀上楚燃竹的全身,他一心想手刃之人,竟然這麽快就不明不白死去,死的如此意外又突兀,還將一個看不清的陰謀帶入棺材了。而這人死前最後一句話,究竟暗指了什麽,實在讓楚燃竹很是介懷。
手中,不著意捏緊了奇魄琉璃。
此刻的楚燃竹竟覺得,就是手中這美麗無瑕的珍寶,造就了一個個歪曲的欲念,也改變了一個又一個人的人生軌跡……
翌日,蘭薰回到了青冥穀。
楚燃竹就等在她的宅門口。
乍見彼此,蘭薰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定下口氣,強笑道:“楚公子來這麽早,是有什麽事麽?”
楚燃竹定定從懷中取出一塊包著的手帕遞給蘭薰。
蘭薰接過,尚有點狐疑,打開一看,訝道:“奇魄琉璃——?!”
楚燃竹道:“疆塬已死,琉璃便是他的白玉圭。”隨後將來龍去脈大致講給了蘭薰,順便說明,太祀與潤玉在那之後皆認為天泱殿那群烏合之眾已然靠不住,父女二人商量後似要歸隱山林。
蘭薰將之前收回的第一片琉璃取出,兩枚碎片互相感應,融合為一體。
她施了個禮,“謝楚公子相助。”
“何來答謝之說。”楚燃竹道:“前日惹你不快,權當賠罪了。”
蘭薰略有愕疑,不想這時,突然一道金燦燦的身影闖入蘭薰的眼。
那是個嬌嫩精致,風姿曼妙的女孩,即便少去一隻胳膊,依然散發著不輸於蘭薰的豔麗,說不準還勝蘭薰一籌。
蘭薰一見到潤玉,立刻胸口堵了起來,表情也變的僵澀而不高興。
“……潤玉小姐?”
楚燃竹詫然的瞅著她,步到自己身前。
“我要和我爹去天柱山隱居了,我來跟你道個別,還有,有些話想和你說。”
這一句躊躇又傷感,本來很哀涼,可聽入蘭薰耳中,跟刺一樣不舒服。
楚燃竹沉默須臾,“小姐請講。”
潤玉抬眼望他,或許是自己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再與他重逢,此刻也不用顧及其他了。
“楚燃竹,我想問你,你究竟有沒有在乎過我,一點都沒有嗎?!”
又是這樣直接,且因為當著蘭薰的麵,令楚燃竹更覺得難以招架,隻能道:“小姐,那日在郝劍丘墳前,在下已說得很清楚了。還請小姐不要將大好青春,耽誤在我身上。”
潤玉似也料到,冷笑一下,霍然指上蘭薰,叫道:“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