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欺騙



雷坼堆疊著滿臉渾然天成的笑容,端詳起身旁的女子。

還真受不了她啊,尊敬的城主大人,幹嘛成天披著張馬皮把臉遮著搞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誆騙眾人!導致全忘憂城知曉她真麵目的就隻有他雷坼以及飛穹、寂玖這幾個鐵杆!

還有,她幹嘛放著敞亮的天神不當,跑來作妖精!

然後對於她的每個奇異行為及怪誕思想,飛穹那小子還表示絕對的支持,真是服了他倆!

再然後最最無語的,就是她對他和飛穹、寂玖做下的明文規定——“我若身披馬皮,就喚我鏡痕;若是一襲便裝,則要稱我虞箏。”

而雷坼每每想跟她說能不能別這麽麻煩,她都會淡然的指指胸口,說:“心照不宣。”

哎——這都搞得什麽玩意兒啊!

想著,雷坼就皺著眉頭道:“我說鏡痕,你頂著這馬皮累不累,連睡覺都不卸下來!”

“不累。”

“假的!當老子這麽好蒙嗎?”雷坼努努嘴。

鏡痕輕歎,柔和的緩撫馬皮,就如愛撫著戀人般溫柔似水,醉憐三分。

“雷坼,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曆,自然也知道,照夜白於我的意義。”

照夜白——似乎是這匹被剝了皮的馬之名。

雷坼聳著鼻子道:“知道又怎樣,老子就是搞不懂,一匹馬怎麽就能令你愛不釋手,像寶貝一樣保養。”

“你還當照夜白是普通之馬?你知道,它是我的半身,也曾殉情於我。”

鏡痕抬了雙手,緩緩將馬皮卸下。

這刻,雷坼眼睛不眨一下,看著眼前神秘的鏡痕,蛻變成那個親善仁和、沉穩豁達的阿箏。白皙潔淨的臉,襯托著一對澄澈清逸的眸,以及眉心那一點蘊著鬼愁之氣的朱砂。

虞箏將馬皮悉心的打理,折疊好後,小心翼翼捧到雷坼麵前。

“請代我存放照夜白,每日為它擦拭灰塵,這幾天,餘將親赴懷恨鎮追查負蟾。”

雷坼有點狐疑的眨眨眼,“你現在就動身啊?”

“遲則生變,或許等忘憂城真高枕無憂之刻,餘再與你喝上幾杯。”

她眸色一眼見底,坦誠無隱,令雷坼點點頭接下照夜白。

“好吧,一路小心點!老子就在半壺多等你歸來,寂玖那丫頭,我會照顧好的!”

東海瀕。

這裏有座臨海鎮,全鎮靠捕魚海產為生,家家戶戶殷實無缺,倒也是黃天之下的一片富饒樂土。

楚燃竹與蘭薰來到此處,空氣中那鹹鹹的海水味道撲打著鼻翼,闊達的天空湛藍高遠,讓人的心情都會不自禁的好起來。

“臨海鎮好漂亮!”蘭薰笑著對楚燃竹說:“中原各個城鎮都有獨一無二的特色,我還從未體驗過海濱生活呢!”

怡人的海風吹著,在不覺間淡去了楚燃竹輪廓的鋒芒,令他平易近人了三分,尤其是麵對蘭薰,更是前所未及的體貼關懷,“你喜歡此處?”

“嗯,喜歡!不過要是長期住這就扛不住了,太潮濕了!”蘭薰也俏皮的像個孩子。

鎮上人來人往,買賣交易,好不熱鬧。

可煞興致的事還是不賞臉的來了。

街上突然有人高喊道:“出事了,陸家出事了,快去看看!”

然後街道就沸騰起來,不少人跑去湊熱鬧了。

“我們也去看看行嗎?”蘭薰征求道。

楚燃竹點頭。

二人這就跟著群鎮民尋過去,人們攢動到一座尚還體麵的宅院門前。

也不知這家怎麽了,老爺和夫人領著群家丁,在門口衝一個老奶奶扔爛菜和臭雞蛋。

老奶奶看著腿腳不好,坐在地上挨打,渾身已被沾染的又髒又臭,狼狽不堪。

楚燃竹看著不禁暗暗義憤:“花甲之齡,竟然遭此羞辱。”

也許是聽到他的聲音了,旁邊幾個鎮民也打開了話匣子。

“你倆是外鄉人吧,不知也罷,其實這陸家大媽也是活該!”

“對呀!她落難到咱臨海鎮,陸員外好心收留她,也不叫她做重活,隻是打打雜物。誰曉得她什麽活也不會幹,又怕髒怕苦!”

“可不是麽,更甚者,我還聽說她整天神神叨叨,滿口什麽紅衣厲鬼,什麽蓬萊國。”

——蓬萊國——?

這敏感的詞眼打中了楚燃竹與蘭薰,兩人相視,便向前擠去。

“都別打了!”

蘭薰衝到那老奶奶身旁,周圍家丁們一愣,停手。

同時不少鎮民都咋舌喃喃,驚訝於他們這邊陲地方來了位明豔俏麗的小美女。

然後楚燃竹走出,無言扶起了老奶奶。

鎮民更為驚詫,個個震撼於這少年的冷冽氣質和修飾了鋒芒的俊容,不由都在心裏感歎這真是對難得的妖童媛女!

陸夫人財大氣粗,叉著腰就咆哮道:“哪裏來的外鄉人,少管閑事!”

“夫人消氣……”怕老婆的陸員外趕緊衝她使眼色,又對來者拱手道:“這位少俠,還有這位姑娘,我們教訓下人是陸家的家務事,還請……給個麵子、給個麵子。”

蘭薰雅然行了禮,道:“陸員外身為一方富庶,謙賢禮讓,既然您開了這個金口,小女子也不便自作主張。不過,這位奶奶上了年紀,怕是禁不起這般苦難。”

陸夫人道:“幹你什麽事!要不是顧念她會餓死街頭,老娘早把她趕出去了!既然住在我家吃我的穿我的,出點力又有什麽不對?!”

這時那奶奶申辯道:“那些活……我從沒幹過,也不會啊!”

“呸!你當你是闊太太啊!”陸夫人一啐:“真大言不慚!”

“我……我真的不會……”老奶奶委屈的都要哭了:“我在蓬萊從不做這些……”

“嘿喲!還蓬萊?!說你的瞎話去吧——!!”

陸夫人尖刻的謾罵著,而楚燃竹聽了這話,當下就來到陸夫人麵前。他這冽然而半分冷峻的身影,仿佛會釋放寒意似的,令陸夫人脊背泛涼,語塞道:“你……你幹嘛?!”

隻見楚燃竹萬分爽快的掏出五張銀票,啪得就拍到陸夫人掌上。

“五百兩,放人!”

帶著威脅的語調,外加金銀的誘惑,陸夫人馬上一臉笑容,道:“這位少俠可真是……啊,好好好,那這老婆子您就領走吧。還有,李二,你去把老婆子的行囊取出來一並給少俠!”

如此,楚燃竹和蘭薰安慰了老奶奶幾句,得了行囊,便一左一右攙扶著她離開。

圍觀人群都不約而同跟了他們幾步

,互相交頭接耳,議論那令人心頭癢癢的大把銀票。

而見錢眼開的陸夫人,高舉銀票親昵的吻了幾下,便得意的撤了家丁回府。

臨海客棧。

楚燃竹與蘭薰對坐在圓桌旁飲茶,等待內室的老奶奶沐浴更衣。

想到這,楚燃竹就頗為不滿:“陸家的做法太欠良心,怎可以當街羞辱他人。”

“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鎮民們還多傾向陸家的。”

聞言,楚燃竹難得露出道淺笑:“蘭薰姑娘雖有悲天憫人之心,有時卻不免風涼。”

“……?”瞅著他唇角的淺弧,蘭薰也發自內心的甜笑道:“楚公子何時也拿蘭薰開涮了,真是的!”

兩人聊了兩柱香的時間。

正說到蓬萊仙洲的魂斷草之時,內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腳步聲從門檻那邊傳來。

“啊,出來了。”蘭薰俏然站起,轉身道:“老奶——”

一句話霍然頓在了半空中。

蘭薰被眼前的“老奶奶”完全怔住了。

不敢置信,如做夢一般,那年逾花甲的老婦,竟在一場沐浴後,變成了芳華之齡的少女!

這少女穿一身濃豔純正的紅綃,水眸瀲灩,雪肌杏腮,滿頭香薰高雅的如漆鬢發,豔塵絕世,令世間的萬紫千紅都黯然無光。

蘭薰看她看得神魂出竅,心下隻覺得,莫說自己了,就連休縈、潤玉兩個風姿曼妙的美人,都得遜她一籌!

“唔……謝你們救了我。”她似乎斟酌了半晌用詞,才施了禮,這禮節擺得都比別的女子更風華。

蘭薰這才回神,感到相形見絀,笑的都不自然:“沒事沒事,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看向楚燃竹,竟見他還淡定的坐著,麵無表情的品茶,不禁詫道:“楚公子你為何……?”

楚燃竹道:“方才在陸家門口扶她起身,就察覺她本是姑娘,易容的老婦。”

少女也感到詫然,上前幾步又專程對楚燃竹施了禮。

“少俠獨具慧眼,沒瞞過您。”

蘭薰暗忖楚燃竹果然也曉得不少江湖訣,可是麵對這般絕代佳人他怎還能穩坐金鍾?似乎他對潤玉都有種不一樣的情愫,眼下卻絲毫不為這美人動容,真是怪了……

“蘭薰姑娘?”

被楚燃竹喚了聲,蘭薰神遊暫停,對紅衣少女道:“這位姑娘,你可說說你的遭逢?”

“這……”少女鬱色上臉,“我就是說了你們也不會信。”

“哪裏的話,我們才不和那些鎮民一樣,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你的忙呢!”

聽了蘭薰的話,那少女才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

“其實,我是東海蓬萊國的公主,我叫文綺。我們蓬萊遭到洗劫,我沒有地方可去,隻好來到中原……”

才說了幾句,眼淚就控製不住了。

“到了中原,我不敢泄露身份,就易容為老婦人謀生計。可是,我生在宮閨,什麽活都不會幹……我真沒用,不僅無法為故園沉冤報仇,甚至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說到這裏淚如雨下,文綺捂臉痛哭。

“別哭別哭,”蘭薰趕緊走近道:“蓬萊究竟遭遇什麽了?”

文綺試著克製抽泣,卻依舊聲淚俱下的道出心碎的記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