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血戮
這居然是北鬥六星官開陽的千裏傳音。
蘭薰忙以意念與他通話:“激動作甚,有話慢說!”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開陽受大人之命監視七十二福地之天泱殿動向起,開陽時時殫精竭慮,一刻不曾懈怠……”
“說重點!怎麽屢教不改!”
“啊,是、是……開陽駑鈍,一言難盡,還請大人速去天泱殿,遲則生變,遲則生變啊!”
半天也沒將話說個透徹,蘭薰隻得懷著滿腹的疑問與猜測,趕去天泱殿。
天泱殿。
這片輝煌的,仿佛要趕超日月的建築群,卻在今天的萬裏晴空下,活生生遭受血光之災。
沒有一個人想到,楚燃竹單槍匹馬,就能讓建門數百年的天泱殿,遍染紅色。
他簡直是魔鬼,見人就砍,連婢女和廚子都不放過。
慘叫聲不絕於耳,響徹千裏之外。
所有人都是任人宰割,慌不擇路。
張牙舞爪的綠光令成片的樹林化作荒蕪,焚毀的屍首和新死的屍首混在一起,刺鼻的味道橫行不休……
慘絕人寰。
疆塬站在一座塔樓上,冷眼俯視這張殺戮的畫麵,嘴角如願以償的勾出他想要的弧度:“素衣道長果真沒誆騙於我,這楚燃竹最忌的,便是一個‘嗔’字。在他體內埋下‘那東西’,還有下在幽冥劍上的魔咒,倒是有先見之明了,否則他若是恢複從前的記憶和法力,怕是素衣道長也奈何不了他……現在,既然他已走火入魔理智盡失,那我不妨就再助他一些。”語至末尾,是回味無窮的陰險。
縱身飛下塔樓,疆塬落入潤玉小姐的院落,衝入她閨房。
“潤玉小姐——!”
隻見疆塬驚慌失措的闖進來,還撞在門上,將潤玉和正在搬酒壇的小六都嚇得魂飛魄散。
疆塬狂然疾呼:“小姐,不得了啊!千萬別出去,不然性命不保!”
然而潤玉自小不屑於別人以生命之辭威脅於她,疆塬不讓她出去,她反而偏要出去了——哪怕隻有一隻胳膊!
“哼,嚇成這樣,待本小姐去看個究竟!!”潤玉操起九節鞭就衝了出去。
小六忙喚:“小姐——!”又扭頭道:“疆塬先生,您沒事吧,請您快攔下小姐。”
“唉……我知道了。”疆塬以無奈的語氣答複小六,便跟了出去。
眼看著潤玉魯莽的深入危險之中,疆塬心滿意足。他想說:既然楚燃竹你怒火攻心墮入魔道,那我就把這更能惹你生氣的大小姐送給你……
——你隻管盡情的殺!天泱殿若是不夠你殺,就去把山下的也殺光吧!
——隻有這樣,你體內“那東西”,才能吸取到足夠的力量。
此刻,楚燃竹已全然成了幽冥劍的奴仆。
他看不見刺眼的紅色,不知道臉上沾著道道血汙,聽不見慘叫哀嚎,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他隻知道,有無數肮髒的魑魅魍魎正橫行在他周圍,嘲笑著,謾罵著,鋪天蓋地的讓他無法喘息。
隻有屠殺!隻有這一條路。
就在這時潤玉衝了出來,一見慘況,
大腦當場空白。
她不相信,不相信這個給她飲血,一直關懷於她的人,會闖進她的家中大肆屠戮!
“楚燃竹,你、你……!”想問出原因,可唇舌卻像被冰結了一般。
楚燃竹突然看向潤玉,竟是滿眼的殺意!
潤玉大駭。
……殺……殺……楚燃竹朝潤玉走近,揚起了幽冥劍。
在壓倒性的殺意麵前,潤玉的全身仿佛被千斤重的秤砣壓得喘不過氣。
“你、你要幹什麽……?!”
潤玉連連後退,突然腳下一軟,全身失衡坐在了地上,連反抗的意誌都化為烏有。
仰臉一看,幽冥劍閃著鋥鋥寒光,已在她頭頂了!
“不、不要——!!!!!!”
絕死的一聲呼喊,也不知怎的,竟刺痛了楚燃竹的神經。
揚在半空中的幽冥劍陡然頓住。隻見楚燃竹倏地全身顫抖,然後竟如惹到了什麽禁忌似的,反而步步後退。
這時,藏匿在一座屋頂上眼收一切的疆塬,不免暗叫吃驚——楚燃竹逢人就殺,為何偏偏饒了潤玉一命。
然後聽見楚燃竹一聲痛楚的大吼,他提著幽冥劍歇斯底裏跑走了。
邊跑,邊發狂,一路看見誰,都砍倒在地。
潤玉遠望那可怕的暴走與殺戮,一個字吐不出。
“小姐!小姐!!”
小六趕來了,立刻扶起潤玉,“小姐你沒事吧?”一看周圍血泊中的無數屍體,小六也差點跌地。
潤玉突然一怔,然後瘋也似的揪著小六的雙臂喊道:“不好!那邊是爹爹的房間啊!”
小六嚇壞了:“楚公子會不會殺了殿主大人……?”
“我要去告訴爹快跑!!”轉身欲離,卻被小六拽住袖子,“小姐使不得,保命要緊!”
“別攔我!”甩開小六。
誰料這時,視野中突然竄出個青灰色的身影。
潮風趕來了,他額上早已布滿了冷汗。自己從青冥穀趕來,隻見楚燃竹大開殺戒神誌全無,潮風連靠近都不敢,隻得遠遠跟著,眼睜睜看一條條人命葬身在幽冥劍下。
潤玉瞅到潮風那焦急恐慌的神色,突然心生一念,喊道:“你這家夥!莫不是你之前帶人殺來天泱殿沒能全滅我們,便找了楚燃竹?!”
潮風本就自顧不暇,此刻麵對潤玉的無理猜度,幹脆直接厲言道:“你們平日恃強淩弱作惡多端,今日遭了這劫怪不得別人!”
“你、你說什麽?!”
“本少爺懶得跟你耗時!”潮風趕緊去追楚燃竹。
誰料前路被潤玉攔下,她眸中漾起的神色,卻似畸變的狂濤。
……你們闖進我家,傷害我的家人,還說我們活該!
——我饒不了你們——!!
潤玉霍然揚起九節鞭狠抽。
潮風躲開,拔出羅刹寶刀。
“敢擋本少爺路,你活不耐煩了?!”
“我就不讓你過去,睡棺材板吧!”
兩人打了起來,就如兩股憤怒的洪流激撞。
小六在旁邊看得心急火燎。
兩人一開始還旗鼓相當,可潤玉畢竟少了條手臂,不一會便被潮風抓住破綻擊倒在地。
滿懷悲憤,潤玉仰臉瞪向潮風。
她多想把這個人轟出她的家,哪怕報不了奪臂之仇,她也不願認命……這樣想著,潤玉霍然又站起來,向已經去追楚燃竹的潮風又揮去鞭子。
鞭子重重的打在潮風背上,火辣辣的疼令他不由皺眉。
“可惡!居然偷襲我!你算什麽大小姐,不殺了你,還得被你阻攔!!”
一時間潮風忍無可忍,就如脫韁的野馬一般*起大刀,正正朝潤玉的腦袋劈下!
然而意外再次降臨。
倏地一道海藍色的光芒憑空出現在兩人之間,阻下了潮風的刀,還將他推後數尺。
潮風怔住。
下一刻,就見那海藍的光漸漸聚集在潤玉的脖頸處。
潤玉一愣,又呆呆的抬手,將自己脖上那塊寶貴的玉佩從衣服中取出,端在手中。
就是這塊玉佩在發光,深海之藍,幽邃遙遠。這顏色映在潮風眸中,竟令他一時間精神恍惚,而耳畔,似乎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溫柔聲音,在喚著“秦皓……秦皓……”
又一道光芒刺痛潮風的眼。
他不敢相信,自己腕上的那枚同一材質的玉鐲竟也泛出同色的光!
接著,潮風的玉鐲像活了一樣,掙脫他的手腕;潤玉的玉佩也掙脫紅繩,離開了她。
這一鐲一佩竟如兩塊磁石般互相尋找著對方,互相接近……爾後,就在觸碰到彼此的瞬間,放射出萬丈深海的光芒,將兩人霍的包圍其中。
頭好疼……
意識好亂……
潮風和潤玉此刻皆懵懂恍惚,他們處在一片光芒中,眼前似乎都呈現著這樣一幅畫麵。
——靜謐的夜幕籠罩著銀色的沙灘,皎潔的月光柔美的令人心碎……就在那深藍色的海中,有位風華絕代的人魚,正吟唱著撼動心魄的歌謠……岸邊,是一位懷才不遇的落地之人,正用虔誠、傾慕與渴求的目光,向那位美人魚表達著自己的滿腔愛意。
“玉兒……我的玉兒……”
“秦皓……秦皓……”
癡男怨女的互喚間溶解著的甜蜜與心酸,化人肺腑。
“為夫日日苦讀詩書,罔視懸梁刺股之痛,隻為來年能考取功名,謀上一官半職,接愛妻共享天倫。”
“玉兒自當於家中等待相公金榜題名之佳音,然今惜別,念及前路漫漫,玉兒肝腸寸斷,且以紙包裹兩味草藥相贈,望相公時記其中含義。”
“哪兩味草藥?”
“一味遠誌,一味當歸。遠誌者,寄相公以高遠誌心,預祝鵬程萬裏;當歸者,富貴而勿忘糟糠之妻,當歸則歸。”
“玉兒放心,為夫功成名就定還鄉接你。”
“千山萬水,望君珍重。願他年再見,錦袍加身,情義依然。”
……
疊疊畫麵在潮風與潤玉眼前層層略過,每一幅都在綿綿中透著悲慘的未來,仿佛不論有何其美麗的誓言與經曆,終將在千帆過盡後,剩下一塊無法重圓的鏡子,一汪不知多深的悔恨懺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