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寂



“楚公子,潮風,我想單獨與師弟說些話,你們可否稍作回避?”

驀地,蘭薰衝兩人福福身,卻又微有梗塞道:“……楚公子,也請你……在溪邊等我片刻。”

“……好。”

於是楚燃竹將莫名其妙的潮風帶走。

蘭薰轉向了昔何。

“那個……昔何,方才你看到的,我與他……你不要誤會。”

這般解釋著,蘭薰自己都能聽出自己語調裏的心虛,更別說昔何了。

“星君,清者自清,你若真的心無雜念,又哪裏用得著向我澄清。所以,還請星君捫心自問,這些日子在人間,是不是真的失了什麽方寸。”

昔何好生犀利,說的蘭薰臉色一白,更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責備自己說:“你可以欺人,但不可自欺!你是忘了竹中仙了?他一直在默默守護你,不讓你看見,如今他下落不明,你倒還起了別的心思?你對得起他的情義嗎?!”

縱使心亂如麻理不清,蘭薰還是一抬眼,明媚嬌豔的仿若問心無愧,“多謝昔何掛礙,蘭薰知道自己是什麽人,時刻注意。”

“那就好,在下多心了,星君莫要介意。”

“哪裏哪裏,反是我要感謝昔何的提醒呢。”

如此你來我往的客套幾句,昔何便告辭了。

溪畔,楚燃竹佇立於石磯邊,深不可測的眸,盯著淺而見底的溪水。

身後蘭薰踏著如茵綠草步來,輕盈若飄,卻又停在數十尺外猶豫不前。

“楚公子,我……有些話想與你說,或許是不吐不快了。”

楚燃竹轉身,“請講。”

他越這樣波瀾不驚,越讓蘭薰心底發愧,切切道:“楚公子,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一直在騙你,你將如何看待我?”

楚燃竹淡道:“蘭薰姑娘瞞我頗多,但不至騙我。”

“我……我是說如果…

…”

聞言,楚燃竹上前幾步,來到蘭薰身前,瞅著她垂下的頭,輕道:“胡思亂想傷神,莫再如此,回去歇息吧。”

蘭薰咻的抬起腦袋,“可是如果我說,我將你卷入了你本不該涉足的危險事情中,而這不過是我對竹中仙的私心呢?!”

楚燃竹微有動容,深心底,突然又湧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仿佛是來自遠古的悲哀……然後這一刻,他仿佛突然又看到那片竹林,林間那個模模糊糊的藍衣少女,明媚的就像是幻夢。

見楚燃竹不語,蘭薰更是五味陳雜,“楚公子……我、我……”

楚燃竹回了神,望著她平日裏八麵玲瓏的偽裝現下被剝得是一幹二淨,像是破碎在地的水晶蓮花。他隻覺得心口一疼,便握了她的手。

蘭薰一顫,卻不自主也反握住那隻溫暖的手。

“蘭薰姑娘,莫再胡思亂想,我送你回房吧。”

蘭薰終究隻能沉默,被楚燃竹牽著,虛浮的離開。似乎頭一次,她覺得拖著兩條腿走路竟如此沉重,沉重的窒息而苦悶。

另一方麵。

青冥穀有座小閣,閣中的香爐煆燒著半塊檀香木,晝夜飄散出嫋嫋幽香,縈繞在梁上掛著的彩簾之間。

這是休縈的住所,也是青冥穀中唯一一座在裝潢上留著世俗遺風的樓閣。

休縈原是繁華鬧市的名伶,這出身確實比較俗塵。

之前被人擄到妖界丟進牢籠,不給吃不給喝,簡直就是噩夢。直到回來了,休縈還能睜眼閉眼看到那些長得奇形怪狀嚇死人不償命的牛鬼蛇神。

回穀後她去向穀主請罪,好在端逢已被先前楚燃竹和潮風的求情說軟了耳根,也就對休縈網開一麵,不予追究了。

休縈回房,全身疲倦的跌到床頭,倒頭就入夢了。

子夜時分,鏤刻的木門外,一道人影隻手推門踏入,在安靜的空屋內,沒有遺留

一絲腳步聲。

函勿就如輕煙,來到休縈臥房。

一眼瞧見她居然把被子踢到地上了。

再抬眼看向熟睡的休縈,函勿一時間渾身頓住,發燒般的火辣與悸動忽而旺盛,竟令他腦內渾然空白一片。

那臥著的休縈本就隻穿了件單衣,此刻衣襟垮下,半露出豐盈的酥胸;裙擺塌在被單上,襯托著白皙柔滑的雙腿;而雕琢完美的小臉上透著粉撲撲的睡暈,再被屋內的焯焯昏燈一照……

再沒有比這更撩人的嫣媚了,此刻若是別的男人站在床邊,定會理智盡失撲上去一親芳澤。

然而函勿終究忍住了。

他彎下身撿起被子,給休縈覆上,將被角一一壓好,時時注意別把休縈吵醒了。

待蓋好被子,函勿閉目常舒口氣,漠然離開。

熟睡的休縈,還在做夢呢,一個唱罷悲愁,苦盡甘來的夢。

夢裏,她回到了流亡中原的那段日子。風餐露宿,天地為屋,無食無水,無依無靠……下雪了,大地上猶若辦一場浩蕩的喪禮,無處不是心碎的白。茫茫原野飛鳥絕跡,僅有一人的足跡,那般的形單影隻,隨時可能被狂勁的北風碾成飛灰……

就在這時,不遠處飄散來一陣溫暖。她都能聞到溫暖的味道,夢寐以求的溫暖啊……

是函勿,在嚴冬為她升起一堆炭火,暖意逐漸包裹了羸弱的身子,越來越暖……

休縈突然怔醒,睜眼坐起。

……被子……?

雙手正捏在被角上,休縈隱約記得,朦朧間仿佛有人為她覆上被子……會是函勿?

不知道,雖然希望是。

夜深人靜,萬家入眠,暗夜將九州四海隱沒。

天空之下,人是多麽渺小而不值一提,縱使每個人心底都有份聲嘶力竭的呐喊,也傳達不到遠方,終究隻能在“天意”的安排下,漸漸化為烏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