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此須歸家
“坐好了,我要下降了。”晨光裏,竭力飛翔了近兩個時辰的天鷹終於力竭,提醒著脊背上的紈絝公子。
隻聽如今應了一聲,手陡然伸來,一下子就揪緊了它的頸子,幾乎扯下一蓬厚重的毛來。
“臭小子!”天鷹陡然嚎叫,一身的翎毛都紮煞起來,“你想幹什麽?鬆手!”
“不行不行!”脊背上的如今一手抱著美沙亞,一麵用膝蓋固定著昏迷的厲雲,還越發用力的揪緊了天鷹的羽毛,“我們會掉下去的!”
天鷹被*無奈,卻終於沒有力氣與他爭執,展平了翅膀,踉踉蹌蹌的朝地麵俯衝下去。
眼下都是蕭瑟的沙漠,一眼窮盡,荒涼無邊。
餘下的兩架飛葉帆也隨著它,緩慢的調縱*作杆,下降。
終於,雖然卷起了無數的黃沙,這次著陸也還算順利,天鷹的一雙利爪在沙麵上劃過一片痕跡,終於穩落在了沙丘裏。
然而,它落地的刹那,眸子卻倏忽震蕩起來,撲簌著翅膀要再次飛起。
“怎麽了,大八哥?”如今立身不穩,幾乎被它摔下來,越發用力的拽緊了它,問。
天鷹已然騰起,雙翅下掀起了黃沙滾滾,然而,竟然不曾離開地麵一丈。如今連忙俯身看去,那沙丘裏竟帶起了無數鋼線,在天鷹的羽翅和爪子上留下一片斑駁!
半尺長的黑色羽毛齊線而斷,鮮血陡然濺出!
如今詫然回首,卻見背後的兩架飛葉帆也被那絲線切割的支離破碎,無法升起!
突然間,絲線上拴著的鈴聲大作,丁丁*的交擊出一片金戈鐵馬之聲!
不遠處的沙丘裏,瞬乎伸展出一麵猩紅的墜星大纛,迎風呼呼作響。隻覺得極目處煙塵滾滾,似乎有大片的人馬呼嘯而來!
“他們怎麽知道……!”如今急促的喝了一聲,快速抽出厲雲的佩劍,幫它斬斷那些絲線——然而,絲線竟然堅韌如斯,任是那樣的寶劍,竟然都不曾砍動一分。
“別白費力氣!”天鷹兀自掙紮不開,那絲線的堅韌可見一斑。它竭力提醒紈絝公子,“快帶他們先走,這絲線是極地冰族的雪絲,不是一般兵器所能斷折!”
猩紅色的大纛在不斷揮舞,水平線上已經隱約能辨銀色的鎧甲。
旁邊的兩架飛葉帆上,三個殘存的青霜閣女子竭力掙紮出絲線,鮮血淋漓的飛躍而來,分別架起天鷹脊背上的三人,便要離去。
如今卻掙紮開來,忽而提聲,“大八哥,快,你快變回原型,就能出來了!”
“沒用的!”天鷹竭力仰起頭來,一雙深綠色的眼睛緊緊盯著他,“這些絲線已經纏繞上了我,便不死不休。你快走,出了沙漠就是中州!”
中州,中州就近在咫尺!隻要進了中州地界,這些大漠上的巡邏軍就不敢妄動!
身旁的青霜閣女子一聲不吭,隻是拚命的拉動如今的身體。
如今卻陡然笑出來,往旁邊一推那白紗女子,低聲提醒。“你們快走,我……斷後。”
那些青霜閣的女子卻是被授予保護命令的,哪裏肯服從,忽而就放下了昏迷的兩人,站到了他麵前,等待著巡邏軍的*近。
來不及多加考慮,如今俯下身來,扶住了天鷹的頸子,低笑,“大八哥,你要為我保密。”
他說完,施施然站起,卻慢慢得伸出雙掌,讓無形的內力在雙掌上湧動。那樣軟弱的手掌,卻陡然變得堅硬,竟然還隱隱散發出白色的光芒!
八卦掌!天鷹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特殊的起手勢,不可思議的震了震眼眸。
這個人……是洛陽八卦掌白家的傳人嗎?
竟然就是幾乎將他們大荒十九浮族*上絕境的,洛陽八卦掌的傳人嗎?
紈絝公子已然一聲斷喝,一掌柔軟劈下!
那看起來柔弱不堪的掌法,竟然將堅毅的雪絲輕鬆斬斷,他的掌法如行雲流水,發力極短卻極其迅捷,隻一瞬間,纏繞不朽的絲線就紛紛斷裂開來,萎地。
這就是八卦掌裏柔掌的本事,能以柔克剛,將天下所有堅毅的東西輕鬆斷於掌下。
天鷹一拍翅變回原型,身上卻受了重創,無法飛翔。它拖著翅膀站在他的肩,竭力喚他,“快走!”
如今這才應了一聲,一手抱起美沙亞來,一麵對那三個白紗女子做著逃的手勢。
兩女子架起受傷的厲雲,跟著他急奔而去。
倉皇的奔逃中,天鷹卻用帶血的嘴喙啄他的肩膀,低聲,“你小子是洛陽八卦掌白家人,是不是!”
“哎呀哎呀,你說是就是了!”他卻來不及解釋,一麵逃著,一麵說。
然而,腳下不是鬆軟非常的黃沙,就是能切割任何東西的雪絲,一行人的速度慢的驚人,眼看著背後的煙塵就滾滾而來。
陡然間,倉促奔跑的眾人一腳踏空,隻覺得身下一陷,還不及反應,又再次的淩空彈起,無數交錯縱橫的絲線劈麵而來,身上頓時被撕裂開無數的傷口!
雙絲網,千千結,瞬間就將他們蒙蓋的嚴實!
昏厥的厲
雲吃痛,沉吟了一聲,終於慢慢得睜開了眼睛。
該死的,竟然還有這樣的陷阱。如今終於也急迫起來,忽而豎起了雙掌,揮舞間,輕而易舉的將尖利的雙絲網絞成碎片。
“你們跟著我!”指不定麵前還有怎樣的陷阱,他卻第一次承擔下進取的責任,將小公主扔給一個白紗女子,這才對身後眾人竭聲說。
他說著,已經衝到前麵去了,一麵用雙掌迅速斬斷那些鋪天而來的絲線,一麵竭力奔逃。
肩膀上的天鷹倏忽想起了什麽,猛然抓了一下他的肩膀,急聲,“他們快追上來了,快,把白沙天狼放出來!”
白沙天狼!對呀,一直在倉皇的奔逃中,竟然忘了那個家夥!
如今連忙空出一隻手來,一麵絞碎著絲網,一麵朝著腕子上金屬圓環大聲叫,“白沙白沙,快出來救命!”
然而,還不及圓環裏有所反應,天空上竟然兜頭蓋臉的落下無數色彩斑斕的巨大飛羽,隻一瞬間,那些緩緩下降的飛羽陡然爆炸,激濺起一片荒沙滾滾!
一些飛羽就爆炸在一行人身側,將一片荒沙抖上眾人的肩膀,並伴隨著熱血噴濺而出。
“是鬼堡的飛火!”青霜閣女子認識那種可以在天空中肆意蔓延的可怕炸藥,陡然驚呼。
如今終於惱火,忽而伸出雙手,依著身體滑出了一道巨大的圓形。青霜閣的女子知道他的利害,連忙湊近過來,俯下身去。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周身五尺,顯出了一道巨大的銀色盾牌,宛若一張巨大的八卦圖形,將一行人緊緊包裹。
極快的,八卦內卻有輕柔的內力泄出,卻宛若最溫柔的春風,將那些在空中飄飛的羽毛紛紛托起,遠遠的送到勢力範圍之外。待那些銀甲的兵卒趕上來,那托著羽毛的風卻陡然一裂,無數的飛羽就爆炸開來!
一瞬間哀鴻頓起,無數的人掛傷後退,卻不曾有人死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控的力道,那些飛羽總在距兵卒三尺外爆開,雖然有危險性,卻並不傷及性命。
一群兵士不敢上前,隻是密密匝匝的圍滿了那中心的一行人,瞧著滿天的飛羽折返回來,在荒沙地上紛紛爆裂。一瞬間,包圍圈內黃沙滾滾,不能視物。
如今這才敢些微放鬆,低吼著叫喚那個宛若死去的圓環。
終於,圓環裏起了一聲回音,有人不耐煩地冷冷道,“才睡了三個時辰,吵什麽吵!”
“再不吵我就死啦,你快出來!”他急得麵紅耳赤,一迭聲的叫喊。
就在那一刹那,一片朦朧的外圍,卻倏爾響起了殺喊聲。
內訌?紈絝公子驚詫抬頭,顧不上慢悠悠鑽出圓環的白沙天狼,隻是側著耳朵仔細聽。
“二少爺,二少爺……!”
遙遠的沙外,絲絲縷縷的傳來了竭聲的呼喚,宛若最遙遠的海市蜃樓,明明近在咫尺,卻因為隔著一層沙塵的虛無,而無法觸及。
白如今似乎聽出了那個聲音,陡然驚喜,幾乎竄起來,“大福伯,大福伯我在這裏!”
聽到了他的回應,外麵的殺喊越發激烈,伴隨著長短不一的高呼,“二少爺,二少爺!”
紈絝公子已然跳起,不顧一切的在沙塵中揮手,一下子就將肩膀上的天鷹抖落下來,幸而白沙伸手迅速,才沒讓它栽到那黃沙裏去。
“究竟怎麽了。”白沙天狼不耐煩地揮去麵前的風沙,皺著眉頭問。
回答它的,卻是厲雲的一聲恍然。“你……竟然是洛陽白家的人!”
洛陽白家?天狼似乎聽說過這個家族,很遙遠的記憶裏,似乎潛藏著對這個家族的後怕——八卦掌白家嗎?那樣的絕技,足可以驚天地泣鬼神。
“你幫幫忙,”天鷹卻發了話,在白沙的胳膊上歪曲著,眸子卻是冷的。“就讓那些追殺的兵士……不得好死!”
聽了那樣的話,白沙天狼的眸子裏陡然溢出血色,宛若燒紅的烙鐵。
“你這笨蛋。”白沙天狼一聲冷笑,將天鷹放在了厲雲的肩膀,這才冷哂著,“竟然傷成這個樣子,真沒用。”
它說著,卻陡然一扭身,憑空化作了一道黑色旋風,朝不能分明的風沙裏湧去。
或許,讓一個人昏厥不算容易。可是……若要讓一個人死,對它而言,卻如翻掌!
周圍的風沙裏,忽而就起了一迭聲的怪叫,竟然徑直壓過了滾滾風沙,直達九霄!
那怪叫和湔血的聲音裏,卻夾雜著白沙天狼放肆的笑,似乎能將所有的陽光撕裂,將天空也撕開一道血色的口子!
這才是它……大漠上的殺戮和毀滅之神!
緊接著,慌亂裏就有兵卒棄甲曳兵,潰散而逃。
如今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笑聲,忽而回頭,有些驚恐的看著天鷹,“它,它做了什麽!”
“做它該做的。”天鷹冷冷的站起翅膀來,慢慢用嘴喙梳理著自己沾血的羽毛。“被囚禁了這麽多年——這才是它的本真麵目,作為它的主人,你可要看好了。”
真的沒想到,大漠毀滅之神的主人
,卻竟然是這樣一個不願殺戮的少年。
如今驚恐,剛要阻止,那混亂的黃沙裏卻伸出一隻沾血的手,用力的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倉促轉身,卻聽得背後起了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二少爺!”
“大福伯!”少年一下子就認出了那雙飽經滄桑的眼,驚喜得撲上去,緊緊地摟住了對方的脖子。
塵沙蕭瑟裏,無數的人形隱現出來,笑眯眯的看著紈絝公子。
“小一,小二,大八大七!你們怎麽來啦!”
這些人,都是洛陽白家的十二護院。隨著白姓,卻各有各名,紈絝公子嫌麻煩,就以輩分年紀來排列,從小一一直排到十二。
這十二位護院,就已經代表了白家的頂尖勢力。
沒想到,在這個荒涼的大漠裏,他竟然就遇到了十二人中的四名!
“少主得了消息,說是你在大漠出現過,便派我們來尋你!”福伯應了一聲,笑著打量紈絝公子,卻痛惜的,“好少爺,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了,還黑了!”
“我哥……叫你們來尋我……?”紈絝公子卻吐了吐舌頭,有些戰戰兢兢的問起。“他不怪我離家出走了嗎?”
“咳,你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隻是這次太過分,竟有大半年,連個音信都沒有!除夕也不回去!”
除夕那天,他卻是在蝴蝶小姐那裏度過的。
福伯一抬頭,卻瞧見他背後的那三個白沙女子,還架著兩個病懨懨的人,一怔,才抱拳試探著問,“是青霜閣的人?”
那三個女子各自點頭,無聲無息的行禮。
福伯又掃了掃那兩個病懨懨的人,皺了皺眉,拉過他家二少爺,低聲,“二少爺,你又交了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仔細少主生氣!上次你帶回去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幾乎將咱府拆了。這次又是什麽人?你們為什麽會被巡邏軍追殺?若不是看見沙塵裏升起的白色八卦軟盾,恐怕咱就錯過你啦……”
如今聽他囉嗦,立刻全身哆嗦起來,討好著笑,“這次不一樣,大福伯你不要再羅嗦了。”
“咳,”對方卻一瞪眼睛,不滿意的,“二少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就叫老頭子福伯,你非要加個‘大’字,還是想老頭子早早死了,就沒人來煩你?”
“哪有哪有!”他使勁的眨眼睛,笑眯眯的擺手。
可擺著擺著,他的雙腿卻陡然一軟,徑直跪倒下去。
“二少爺!”一瞬間七八隻手扶上來,緊緊攙住了他,倉皇的叫聲亂成一團。幸而是福伯,紛紛蕩開那些雜亂的手臂,往他的鼻子上一試,卻哭笑不得的歎了口氣,搖頭。
“沒事沒事,他隻是睡著了。”
麻衣的厲雲微微一震,卻也跟著長出了口氣,慢慢的閉了閉眼睛。
現在想來,自己卻又是多麽不負責任,就那樣昏倒了,將一切的重擔,隻壓在這個貪玩的人身上。這樣漫長的一夜,這一群倉皇的殘弱之人,那人,卻是怎樣帶著大家支撐過來的。
隻是,他蘇醒時,如今那樣堅毅果斷的背影,卻又是他一生永難忘記的景象。
那樣的紈絝公子,卻義無反顧的支撐起了一切!
四周的沙塵終於慢慢散去,隻聽得一聲尖嘯,一襲黑影衝過來,卻如今的身邊停下了,提著眉冷聲,“這臭小子怎麽了?”
守著他的一圈人看去,卻陡然驚了一跳——麵前的這個男子不但懸浮在半空,竟然還帶著一條掃帚大尾。那些白家人立刻將如今團團圍起,戒備的排開架勢,防備著這個沾血怪人的攻擊。
白沙天狼啐出一口,蔑視的擦了擦臉頰上的血,冷聲冷氣。“你們從哪裏冒出來的,竟然敢擋本大爺的去路!”
厲雲眼瞧著眾人劍拔弩張,連忙提醒,“誤會,是……都是一起的。”
他也實在無法解釋,如今跟白沙天狼究竟是什麽樣的關係,便想含混過去。
聽著這話,一直戒備的白家人這才鬆懈,紛紛收手。福伯轉過頭去,似乎有些欣一旁沉穩的麻衣厲雲,笑著抱拳,“還未請教?”
厲雲推開眾人的扶護,慢慢抱拳還禮,“我姓厲,單雲字。”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慢慢的說,“我也是青霜閣的人。”
福伯恍然,這才笑著,“既然是少爺的朋友,便一道回洛陽吧。”
麻衣劍客看了看昏睡的如今,又想了一想,終於無法,隻得點頭答應。
現在自己身負重傷,紈絝公子又昏睡不醒,去天空之城的計劃隻能擱淺。
往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耐煩的白沙天狼在旁邊掏著耳朵,不理會這一群俗人的客套,嘁了一聲,一俯身又鑽入少年手臂上的圓環裏去了。
雖然也接觸過類似的封印術,福伯看著眼前的場景,還是覺得有些觸目驚心。
煙塵全散,展現在眾人麵前的,卻是一幅近乎血腥的修羅場,福伯終於抖了抖唇,鷹樣的眼眸亮了亮,嘴裏碎碎有聲。
這些……難道竟然都是那個怪物一樣的人弄出的?一向善良的二少爺,怎麽會交上這樣的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