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殺意



梵唄朝廟監走去,臉上掛著陌生的溫婉的笑,她抬手搭了搭廟監老頭的背,老頭轉過身來,見是一個穿白羅裙的大家小姐,不由地問“姑娘何事?”“廟監爺爺,我想過來問問你,菩薩能不能保佑我阿娘平安……”梵唄柔聲問道,聽起來很像一個女孩在為她的母親擔憂。“你阿娘她……”廟監咳了一聲,問道。“我阿娘她染了瘟疫……”吩城人把喝了投毒的井水染的毒病稱為瘟疫。

廟監布滿皺紋的臉遲疑了片刻,隨即說“姑娘其實難煞老朽了,老朽隻是一個看廟的老頭,在吩城大大小小的寺廟裏算是最不起眼的那個。平日裏也就做些打掃的活計,靠著幾份香火錢維持生計……”

梵唄裝作訝異的樣子“難道官府不管你們的津貼?”

廟監搖搖頭“相必姑娘是哪家小姐今天頭一次出門,這些事情是不歸官府管的,自小無依無靠的孤兒到廟裏做了廟監,從此一生都不能離開,若有什麽官府的津貼,人人都念著這個差事的好來,也就又是另一番模樣了。所以說,姑娘還是去別的大寺廟找找那些得道高僧,尋求些法子吧……”

梵唄謝過了廟監,走到秦葑身邊,換上冷漠的麵孔,“阿葑,你讓人去查一查,今天還有哪些寺廟舉行過諸如此類的早會。今天晚上之前我要得到結果。”

雖然不知道梵唄要做些什麽,但秦葑還是答應了。在其他人眼裏,梵唄隻是屬於他的一個寵妾,所以梵唄沒有權利指派戚無威的軍隊或吩城的官府做些什麽。但秦葑可以。

至於已經洞悉她真麵目的秦齊,也就從現在起光明正大地交鋒了。

當天夜裏,梵唄手裏拿著吩城在早晨有過多人參拜的寺廟名單,對秦葑說了下一步的計劃。

秦葑聽完,不可思議甚至是震驚地看著她。

梵唄輕輕一笑,“我不是說過嗎?當一個君王,最不需要的就是仁慈。”

秦葑逼自己鎮定地拿著名單召集了戚無威的一小支特隊,由自己宣布即將行駛的罪惡。

沒有反對的聲音,幾條人命對征戰沙場的軍人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得令之後他們立即出發。

秦葑望著他們一瞬間消失在黑夜裏的身影,直立良久。

長夜漫漫,梵唄因為解決了幾天來一直困擾的難題,所以心情大好,早早入睡。

而秦葑,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安地走來走去。

白日裏觀音廟的種種情形一一浮現在眼前,那些忙碌的普通百姓,那些從小待在廟裏一直到耄耋老去的廟監。他們都是普通人,無辜人,不該為這些權利傾軋而付出犧牲。

然而自己不能心軟,既然能在戰場上殺敵如毫就也能在這些事情上做得很好。

秦葑無法冷靜,他望著黑夜裏獨掛的兩顆星星,一直等到它們黯去,等到天明,那些派出去的人回來了,恭敬地對秦葑說“主上,一切都辦好了。”

沉默半晌,秦葑有些低沉的聲音響起“辛苦你們了。”“主上嚴重了,主上才辛苦,一直等著我們回來,”領頭的舒閥爽朗地笑了“下次有這樣的任務,直接交給我們就行了。”

秦葑怔怔地點了點頭。

天大亮的時候,一樁勁爆消息傳遍了吩城每條街巷。

凡前一天舉行過集會的廟堂廟監,在昨夜裏參悟了聖法,俱已升天。臨終前留下給吩城百姓的秘帛書,大意是因為在廟堂裏種種言論觸犯了真命天子威嚴,所以降罪給廟監,希望吩城人從中吸取教訓,努力參悟佛法,效忠秦王。

吩城沸騰了,所

有百姓人心惶惶,有的人在前一天去過某些寺廟參加早會大放厥詞說過秦王壞話的更是惶恐不安,畢竟廟監們的遺體躺在那裏,死法是寺廟裏人特有的圓冥之法。事實擺在眼前。禺疆國信奉佛法,相信因果輪回與往生來世。

這起事情一出,人人自危。

更多的人反思,覺得秦國軍隊自占領了吩城後,其實也沒有做出危害吩城的事,既沒有搶劫商鋪擄劫婦女,也沒有對吩城人實施屠城或暴政,實在是個仁慈的統治者。

於是一大襲歸順的口號又拉響了,甚至舉行了歡迎儀式。

梵唄站在城樓上,笑著看擁護秦王的各數人群集中在一起,紛紛表達對秦王的順從之心。

戚無威的一眾軍隊更是狂呼,他們的聖主不僅讓他們揚眉吐氣,還讓他們得到了吩城人的愛戴。

秦國的軍隊走到哪裏都有許多人的注目禮,得到百姓的尊敬才是軍隊得到最高的嘉獎。

隻有秦葑,默然不語,看著一夜之間發生的變化。

梵唄真的厲害,善於捕捉人心,能準確找到最致命的缺點。

吩城人對於一期一朝的廟堂早會有著獨特的情懷,加上他們信奉佛法。

所以,在表麵現象看來,上天降罪,所有廟監以圓冥之禮死去,這是最好的證明。

輕而易舉翻轉局勢。

隻不過被黑夜掩蓋的秘密就是自己下令讓那些特隊殺掉廟監的惡劣行跡。

秦齊了解自己,所以也想不到這一步,因為自己是善良的,心軟的。所以他來不及阻止這些事的發生,他輸了。

秦葑露出苦澀的笑,至少,這次危機解除了,不是嗎?

他迎著眾人歡呼的手,緩緩舉起了手,向城樓下擁戴他的人民,揮了揮。

如此簡單,一批人命,換民心所向。

在人群聚集的另一邊,一條冷清的小巷裏。兩個穿華服的男人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其中一個說“那個女子,果真不簡單,是我們輕敵了。”

另一個眼神如隼鷹,劃過銳利的光,直直看著城樓上那個正朝百姓揮手的人,說:“我們也是時候,要執行太後的密令了。”

那個揮手的人身邊,站著一個穿著白羅裙的女子,妝容清淡,襯在正裝的秦葑身邊,似是作陪襯。

秦齊卻知道,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裏,她才是主角。

索然無味啊,秦齊眼裏覆上冰霜。我要的,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交鋒,而不是你在背後操縱。

就算是最初的感興趣陪你玩玩,但現在,已經超出了範圍。所以,你必須得死。

觸犯我的人,隻有一死。

那邊城樓高處歡呼不絕,

這裏暗巷陰影裏,湧現殺機。

三天後,戚將軍帶著醫師回來,解決了看似洶湧的瘟疫。

所謂瘟疫,不過是一種會致使皮膚發生潰爛的藥粉而已。

這種藥粉所產地在禺疆,所以來自秦國的肇太醫無法診治。但遇上禺疆的大夫,就迎刃而解。

臨時搭起的藥館外排起長龍,秦葑在各路患者間穿梭慰問,又一次和人們麵對麵交流,得到更多切實感悟。

梵唄有些不屑地看著這一切。

時間越久,她就越發性情古怪,越加冷眼地看待世事。

穿越,卻失去記憶,可笑!

為秦葑檔了一刀,從此與他結成朋友,可笑!

在秦國入獄,又被救起,並且借著肇太醫之力獲得朝堂上一些耿直大臣的幫助,

脫離秦王宮來到戰場,可笑!

如同兒戲一樣輕而易舉贏了對方的百戰不殆的大將軍,在九國裏聲名鵲起,可笑!

贏得三座城池,決定在吩城定居,並和戚無威秦齊一起打交道,當起了吩城城主一樣的人物,可笑!

可笑的投毒,可笑的尋藥,可笑的人!

索然無味,實在索然無味。

自己究竟在之前的混沌狀態下都做了些什麽可笑無趣的事情?

不得而知,那麽下一步呢?

既然這次危機解除了,下一步呢?

梵唄有些煩悶地順手端過一杯水飲下。

為什麽心裏總有個聲音,說自己做錯了?為什麽總感覺,哪個地方出現了誤差?

梵唄擱下杯子,望著空空的杯子,一瞬間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正疑惑著,突然心口處傳來陣陣疼痛,她有些喪力地扶住桌沿。“來人!”

她喊道,可是沒人應她。

現在是下午時分,自己待在房間裏,秦葑他們都出去藥館了,而自己因為煩躁所以也沒有讓人陪同。

所以,自己呼喚沒有人應麽?

該死!

心口疼痛越來越劇烈,明明是第一次,卻有些熟悉。

她狠狠掃過桌麵,杯子茶壺一齊摔碎。

又是秦齊!又是投毒!“好卑鄙無恥的人!”她罵道。“不敢當,說到卑鄙,誰又比得上你呢?一口氣殺掉十九個廟監的你,心狠手辣的女人。”有人接過話,踏進房間。

梵唄不用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隻是她痛得厲害,不想再和他鬥嘴皮子。

見她不說話,秦齊走近她,又說“還真是個古怪的女人,從你出現在秦宮裏的第一天起我就關注你了,那個時候你比現在可愛得多,像個鄉下丫頭初進城一樣,事事好奇,對秦葑的態度,也是依賴之依賴,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對有種可憐身世的秦葑芳心暗許的小姑娘呢,誰知道,那隻是你披的麵具。”秦齊一反一直以來的冷峻麵目,語氣裏帶了輕佻。

梵唄心頭難受,聽到這話,不想作回答,她倒希望秦齊說的是真的,自己之前是披了假麵具,而不是真情流露,那讓她每每回想起之前的小女子作態都覺得反感。“一到戰場,就不一樣了,你表現出一個女人不該有的智謀,憑你之力,居然讓一個懦弱無能的秦葑擁有了今天的地位,實在不能不對你另眼相看。”秦齊挑起梵唄的下巴,細細打量,不得不和他對視的梵唄眼裏帶了忍耐疼痛的痛苦,“細一看來,還真是個美人呢,不如你從了我,棄了那無能的秦葑,他連殺幾個年老病殘的廟監都要猶豫不決,你跟著他,能有什麽出路?”

不是我跟著他!是我幫他!他再不濟,也是我挑中的人,輪不到你了評頭論足!梵唄在心裏怒道,

秦齊對她憤怒的雙目視而不見,帶了誘惑的語氣繼續說“不如跟了我,以你的智謀和我的勢力,我們一起,占了禺疆和秦國,事成之後,我封你當皇後,如何?”

梵唄眸子裏映出一張帶了絲絲邪氣的臉,她一言不發,死死地看著他。“哦,忘記了,你現在很痛苦,根本說不出話,”秦齊放開捏她下巴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在她眼前晃晃。“解藥啊,你想要嗎?”

梵唄痛得無法呼吸,裝著解藥的瓶子就在眼前,隻要答應和他結成同盟,自己就能獲救,或者,就這樣死去。

我不要死啊,內心有個聲音急切地喊著,不能死啊!

到底,該如何選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