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虛虛實實



“先皇為此寢食難安坐臥不寧,結果當今聖上賀蘭棠的親弟弟,洛王賀蘭顏便每日都用木槿鮮花拌以少許甜酒及鮮葉等,親手搗碎了拿去給先皇外敷,如此堅持了半月有餘直至先皇瘡愈從未間斷過,自始,先皇就對洛王青眼相看,並讚洛王有木槿之堅韌、質樸之品xing,是故朝野上下曾一度認定洛王是繼續大統的不二人選,而那一年,洛王才不過十五歲,便已然從眾皇子中脫穎而出,先皇有讚,相當於對洛王的人品做了蓋棺定論,洛王的衣袍也自始,被允許多繡上一種花色,那就是我所見的——木槿花!”

鳳墨僵立在原地,洛王賀蘭顏於今已有二十七歲,比當今聖上他的同父同母之兄賀蘭棠小了整整五歲,十二年前,也就是賀蘭顏十五歲時,竺紫琴方才三歲,正被竺興送往了燕孤山縉雲庵,她是如何曉得的那麽久遠的皇宮故聞。

勉強地,鳳墨故作無謂,擠出一絲輕鬆的笑容,“我當什麽大不了的,不就衣服上繡了木槿花嗎,固然你說的沒錯,洛王以木槿花自比,然朝廷也沒有說百姓就不能同喜歡木槿吧?偏偏我這件衣袍繡了木槿,你不成硬要當它和洛王有何等關聯?”

竺紫琴哂笑,“的確,許多首飾、衣物上的花色,朝廷並不會禁止民間使用,可宮中的式樣是專門繡製有定例依循,和民間百姓所用的式樣截然不同,這一點我相信自己尚不至於走眼,當然,僅憑一件衣袍去下某種結論,實在站不住腳,所以接下來我還想跟鳳大人討論一下與鳳大人相關的種種。”

“與我相關?”鳳墨不屑地轉身,邊回到桌案一側重新坐下,邊將衣袍隨手放了,“隻怕會令你失望,我沒什麽好說的。”

“鳳大人是什麽時候入道賞金獵人一行的?讓我想想……”竺紫琴跟著也回到案旁坐了,“沒記錯的話,四年前鳳大人十七歲之時,名字開始被錄進衙門署賞金獵人的卷冊中

,不過那一年,鳳大人幾乎一樁案子都沒做成,而三年前陸陸續續的幾宗案子,才讓鳳大人漸漸名頭遠揚,至兩年前,鳳大人已能算是行中翹楚了。”

“過獎!”鳳墨端起茶盞欲飲,盞到唇邊他複又放下,“我的那些案子沒什麽好說的,你又不是衙門署裏的筆錄文書,用得著一樁樁一件件都得跟我核實嗎?說正題吧!”

“我說的就是正題,鳳大人,所有關於鳳大人的記錄都是在四年前出現的,再往前鳳大人的一切幾乎是空白,就好像鳳大人是憑空變出來的一樣,我很想知道鳳大人成為賞金獵人之前究竟在何處、做些什麽?”

“竺紫琴呀竺紫琴,你也說了我入行時十七歲,那更加少不更事的時候,我除了能待在故裏家中守於父母膝下,還能去哪兒?”鳳墨明顯有些不耐煩,“東拉西扯的,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竺紫琴微微一笑,鳳墨的不耐,以及一直半垂著的眼簾,都說明他的自我防護意識在阻止自己繼續探究他的身世。

本來她的許多想法還僅限於推測,說鳳墨十七歲之前的經曆是空白亦不過投石問路試探虛實,鳳墨如此急於反詰,倒讓竺紫琴確信了她的推斷,已離真相很近很近。

“鳳大人稍安勿躁。”竺紫琴柔聲道,“說及故裏家中,鳳大人登記在冊的籍貫一欄倒是有填,是以盛產午陽雪眉聞名於世的午陽嗎?”

鳳墨不語,眉頭亦蹙緊了些。

“看來我沒記錯!”竺紫琴笑得愈發從容,“午陽吉平鄉,對不對?可為什麽卷冊裏未見鳳大人父母雙親的名字?也未見鳳大人有何兄弟姊妹或其他親房?別告訴我你爹也是姓鳳,我因一直都喜歡喝渚安紫蕊跟午陽雪眉,是故對午陽一帶的茶鄉還是頗為了解的,吉平鄉世世代代種茶采茶為生,居住者都是吉姓和平姓兩大姓氏的人戶,數十乃至上百年均未有外姓人遷入的記載。

“還有一點。”竺紫琴拎起茶壺,慢慢地給自己斟滿一杯,“承蒙鳳大人不棄,讓我在貴府躲了三日,在貴府我曾問過清蘿,未知鳳大人是何地人氏,清蘿答我曰沐臨葉縣,當時我好生奇怪,自家府中的丫頭,都不知主子祖籍何地嗎?後來我想明白了,問題依舊出在茶上,她若如實相答,我便會起疑,鳳府連州碧舒蘭這等上上品的茶葉都有,卻怎地偏沒有午陽雪眉呢,那可是鳳大人家鄉的茶品啊,鳳大人背井離鄉,難道就沒有絲毫品茶思故裏之心?”

“何況……”竺紫琴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舌才繼續道,“我很明確地告知清蘿我素日裏常喝的是渚安紫蕊跟午陽雪眉這兩種茶,且不論她出於什麽心思向我推薦州碧舒蘭,至少到了她還是為我尋來了渚安紫蕊,足見鳳府確實沒有午陽雪眉,否則她不會冒險憑空杜撰出一個祖籍來,是也不是?”

鳳墨冷著臉,那日行程匆忙,清蘿清蘭隻大略地向他稟明了一下竺紫琴的情況,沒有一句提及茶品之事,想來也可以理解,才多大點事兒啊,換了他沒準也會疏忽過去,熟料就是這麽一丁點兒疏忽,叫他現在要如何才能解釋過去呢。

竺紫琴見對方陷入沉默,趁勢進一步相bi道,“如鳳大人自己所言,非正常不合理的東西難免不讓人想著要追根究底,有關鳳大人的身世背景,綜合種種,恕紫琴隻能大膽推測,不光所謂沐臨是清蘿杜撰出來的,便連午陽也是你鳳大人隨意杜撰的吧?為何要杜撰,原諒紫琴無知,鳳大人能給出一個相對合理的緣由嗎?

鳳墨抬眸,竺紫琴已將他bi入一個極為被動的局麵中,他還能說什麽,索性死撐到底?

“合不合理,我還不用著要向你作交待,你認為怎樣算合理就怎樣吧!”鳳墨雙臂抱於胸前,拋下了一句連他都自感慚愧的話,他這是技不如人理屈詞窮,橫豎撒潑耍賴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