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4）
夜幕很快就降臨，今天的夜很沉悶，空氣中一點風的氣息都沒有，低低地壓得人有點透不過氣來。
順著走廊來回踱步，她的眼一直注視著正對庭院的那間主房，燈火通明，偶爾還可以見到裏屋那人走動的身影，猶豫再三，她還是沒敢上前去。
“喬儀，你在這裏做什麽？”啊離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喬儀嚇了一大跳，差點就尖叫出聲來，抬起手拍了拍胸口，定了驚，她鬆出一口氣，“啊離，你走路都沒有聲音嗎，嚇死我了。”
“啊離走路一貫是這樣的，隻是你心裏有事，沒空注意到我罷了。”他一語道出喬儀心中所想，眼裏滿是了然一切的釋然。
說到正煩著的事情，喬儀不禁黯下了心神，“你永遠都知道我在想什麽。”
順著走廊邊，啊離坐了下來，聲音清清冷冷，“我剛從師傅的西院過來，聽啊莫說你要離開徵音館，是這樣嗎？”
夜色朦朧，她點點頭，語氣裏滿是無奈：“啊離，我想我要辜負你一番好意了，你幫了我那麽多，而我卻馬上就要離開。”
“如果你不想離開，沒人可以bi你。”問題是，自己心裏最終的想法。
如果事情有那麽簡單就好了，喬儀聳聳肩，振作起精神來，擠出一個笑臉，至少她不希望最後一刻留給啊離的印象是張苦瓜臉，“我會記得你的，如果有機會，我肯定會回來看望大家的。”
他也不再多問些什麽，“如果還有什麽我可以幫到你的，盡管開口。”啊離的眼神飄到蘇徵音的房前，“館主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她還沒心理準備。
“喬儀……如果……如果你真的下決心要離開徵音館的話，就這樣離開吧，不要讓館主知道。”以蘇徵音的xing子，她是絕對走不了的，啊離心裏清楚不過，“與其這樣攤開來說，不如就這樣安靜地走吧，如果……你也跟我一樣為館主好的話。”
不辭而別？“這樣……好嗎？”
館主中意上喬儀已經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喬儀卻要離開徵音館，與其她開門見山跟蘇徵音說離開，不如就這樣消失，至少還留點情分。
也許他會怨喬儀不辭而別，但也好過攤開來說，徒留一地心傷。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隻是，你們好不容易才相安無事，你現在說要離開，館主不知道會怎麽想。”到底他是局外人，啊離又轉了話題，“什麽時候離開？”
“明日……午時……”眨眼時間就要到，她的心情又鬱悶起來。
“館裏有事，我就不送你了，館主還沒休息，你去找他說幾句話吧，就當……最後的道別……”他的臉難得地浮現了一絲線條，“我也會記得你的。”
心裏滿滿都是對啊離的感激，喬儀咬著下唇，點點頭，慢慢踱步到了蘇徵音的房間。
敲了敲門，她清清嗓子，“館主，我是喬儀。”
話音才剛落下，門立刻就被打開了，蘇徵音的臉色卻是不太好看，“不是說過不要再叫我館主了嗎？”
呃……他不說喬儀都把這件事忘了呢，看她怔在原地，蘇徵音挑起好看的一邊眉，“算了，下次注意點就好，怎麽到現在才過來，我吩咐啊離
去找你都好一會了。”
“館主找我有事？”怎麽剛才啊離沒跟她提到，喬儀有些迷惑。
“沒事我找你做什麽。”他一臉喬儀明知故問的神情，沒有避忌，蘇徵音極其自然地拉過喬儀的手，“快點進來吧，我有東西給你。”
她的大腦完全處於放空狀態，被動地任由蘇徵音帶她進屋，待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房中間的桌邊坐下了。
屋內的燈火很是明亮，映得兩人的影子長長的，交疊在一起，她的臉略微有些發熱，除了那天晚上蘇徵音錯手打傷她，要帶她回房擦藥酒，今晚就確實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隻是蘇徵音本就不知道有這樣的禮數存在著吧，就算知道，他也不會顧忌那麽多的。
很多時候，她都要懷疑蘇徵音不是屬於這徵音館，不是屬於這江湖的人，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活得如他這般自在，這般隨心所欲。
從懷袖裏拿出一個紅色布包，他放在桌子上，看著喬儀，神色居然有少見的靦腆，“給你的。”
“給我的？”喬儀有些不明所以，看著那個紅色布包，伸出手去，卻遲遲沒有打開。
事實是雖然他們已經協議好要和平共處，但她畢竟在蘇徵音這裏吃過太多苦頭了，至今心裏還是有些後怕，擔心他會不會又想趁她降了警戒心，變著法子整她。
他卻是不太滿意了，語氣微有些惱，“你到底是要不要啊，難不成我還想害你嗎？”
“我……我隻是在想會是什麽東西……”尷尬地笑了笑，喬儀抽過紅色布包，在蘇徵音強烈注視的目光下，硬著頭皮打開來。
把布平穩地攤開來，一把紅色的精致匕首安靜地豎躺在正中間，渾身散著透明散光，邊上用細鑽繞了幾絲蜿蜒，中間綴了一個漂亮的貓眼石，一閃一閃的，刀柄雕了些細小的印花，頂上係著一串紅色流蘇，她端詳了它好一會，眼神像是沉了千年寂靜的湖水，層層迷惑，“這是給我的？”
他今天臨時走開買東西，就是為了買這把匕首送給她？
可是，為什麽？
她突然不敢猜測下去……
從布中拿起匕首，他從刀鞘中抽出刀來，刀尖流離魅轉著攝人的寒光，看起來鋒利無比，“這個小刀雖然說不上削鐵如泥，但是你用來防身綽綽有餘了。”徵音館裏就她功夫最差，萬一哪天他恰好不在她身邊，她也好有把武器防身。
把刀收好，他重新遞回她手中。“你可要收好了，不見了這小刀我可是會生氣的。”
刀子還有些涼意，她笑了笑，收入懷中，“你就不怕哪天我用這把匕首來對你不利？”
“你會嗎？”他的眼瞳清澈見底，隻消一眼便能看出他在想什麽，“就算你會我也不怕，因為你根本就打不過我。”
喬儀氣結，但又反駁不出來，畢竟蘇徵音說的是事實。“好吧，既然你送我東西，我終歸要跟你說聲謝謝的，你放心，我一定會保管得很好。”這把小匕首，會是她對徵音館最好的回憶。
“這還差不多。”滿意地點點頭，蘇徵音拂了拂兩鬢散下來的發絲，“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他微微眯起眼笑了，心裏也是充盈的滿足感。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反正她一在他身邊，他能看到她，能跟她說話，就會覺得心情很好！
“呃？你送我回房？”她心裏總覺得蘇徵音對她，從今天起的態度變得太不一樣了，但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麽不一樣，就像現在，他居然會主動地提出送她回房，喬儀心裏著實驚訝了好一大把，隻是蘇徵音做事一貫又沒什麽邏輯可言，她也更加不會多心想到其他的方麵去。
事實上她隱約希望蘇徵音還是以前的蘇徵音，老是針對她排斥她的蘇徵音，這樣，也許她走也能走得灑脫點，並不會像現在拖拖拉拉起來，讓她很是難受。
喬儀走到門口，身後的蘇徵音身影完全籠罩住她，她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很短，但是又似乎好遠好遠，心下突然就有些傷感，她回轉過身來，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那個……徵音，我能不能抱一下你。”就當是最後道別的擁抱……她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念頭，但她就是突然很想抱下蘇徵音，盡管這個要求連她自己也覺得很荒唐。
蘇徵音估計也是讓她的這個要求嚇到了，好久都沒應答聲，隻是低下頭，神色古怪，臉上不自覺地有些紅暈，卻又不自主地有些別扭起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這個要求過分了，於是她趕忙又出聲打圓場，“我的意思隻是，看在你送我東西的份上，我隻是想抱下你以示感謝，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江湖兒女都不拘小節，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就……”當我沒說過……最後這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整，蘇徵音長手一撈，順勢就把她帶進了懷裏。
他的身體如他的手，有些涼，紅色絲綢很是柔滑，靠在他胸膛上有種久違的安心感，喬儀緊張到連呼吸都不規則起來，雙手騰空，不知到底是要放下還是要搭在他背後。
“謝……謝謝……”
“閉嘴。”蘇徵音喝了一聲，“我先跟你說好，雖然我們已經有協議，但是不代表我會完全接受你提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要求，這次是例外，例外，懂不懂？”
她怔了好久，腦子裏還是宛如泡在水中，有種不真實的迷離感，好久好久，不再說話，隻是很輕很輕地點了頭……
也許就如啊離說的，就這樣安靜地離開，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誰，永遠也不會站在互相對立的立場上，永遠不會是他憎惡的人之一。
心裏裝著太多的事，所以喬儀根本也沒注意到，那雙摟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離開徵音館的那天中午，陽光燦爛，萬裏無雲，天空中明亮得讓人眼睛發疼，喬儀走的時候並沒有人知道，她借著有事退了下去，她出來的時候，站在徵音館的門前，站了好久，看著一如既往還是那麽多的人求卦問醫，來來回回。
她想，其實不是沒有人知道她離開的。
至少啊離應該是知道的。
然後她準時地去和平樓前，上了軒流沉準備好的馬車，就這樣離開了平安鎮。
她什麽也沒帶走，除了那把匕首。
那時的她以為，與蘇徵音應該是沒辦法再見的了。
卻沒想到徵音館的結束帶來的是另一個災難的開始，那個所謂的秘密也隨之要揭曉。
（本章完）